這般又與盈少使熱絡了七八日,皇帝才再度想起顧清霜這位“舊人”來,在一個細雨霏霏的夜晚進了思雅殿的殿門。


    顧清霜當然不會去吃什麽醋,隻是帶著一種小別勝新婚的喜悅坐到他身邊,說了一會兒話才驚覺沒給他上茶,便又站起身,腳步輕盈地親手為他沏茶去了。


    一壁沏著茶,她一壁玩味地想,男人的這種心思可真是有趣。他現下多半還覺得自己挺神情的吧──雖然有嬌俏活潑的新人侍奉在側,心裏也還記掛著她這舊人,多麽的感天動地,感人肺腑?


    強壓住這份揶揄,她忍著沒笑,好好地與他相處了一晚,就仿佛什麽盈少使從來沒存在過,她與他一直以來都情投意合。


    翌日她醒來時早了些,他還沒到上朝的時辰,但也醒了。清晨昏暗的天色中,他攬著她,輕吻著她的額頭,問她說:“有沒有生朕的氣?”


    顧清霜抬一抬頭,滿目不解:“生什麽氣?”


    他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沉默下去,俄而又終是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朕寵了盈少使一陣子,你不計較?”


    她聽到這話,心裏覺得更加好笑。


    在他懷中蹭了蹭,她重新揣摩起了他的心情。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她隻覺他一心奢求齊人之福,盼著宮中嬪妃都能不爭不醋,和睦相處。聽到這句話,又品出些別的意味。


    ──他是既希望她們不爭不醋,又想她們都在意他。


    她便低著頭,柔柔順順地低聲笑了笑:“臣妾不計較呀。皇上知道,臣妾自一開始,便隻願皇上事事如意。若盈少使是那個讓皇上覺得稱心如意的人,臣妾便高興她陪著皇上!但若她沒有那麽好,惹得皇上厭煩,臣妾就替皇上把她從紫宸殿趕出去!”


    前一句說得語重心長,後一句又添幾許女兒家的嬌嗔。他聽得一聲低笑,略微翻身,將臉埋進她的長發裏。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他輕聲說:“她不如你好。”


    顧清霜一聲輕笑險些出喉,想一想,又罷了。


    她相信在這一刻,他這話是真的。誠然若是下一刻他見了盈少使,或許便又是不一樣的想法,那也不打緊,這位九五之尊又不是今日才這樣。


    她便也翻了翻身,與他而對而躺著,玉臂環住他的腰,仰起頭,明眸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皇上近來可去看過予顯?”


    他淺怔,點頭:“常見他,怎麽了?”


    她擰一擰眉:“他好淘,日日在懿太妃殿裏爬來爬去,近來還學會了在犄角旮旯處貓著,若有宮女經過便手腳並用地撲出來嚇唬人家。這還不滿周歲呢,等長大了可怎麽好?”


    他聽得笑音舒朗:“這是聰明才會如此,等長大了,必定讀書讀得好。”


    “但願如此……”她說著一喟,緊皺的眉心卻還是沒舒展開。


    這聽來隻是無關緊要的話題,但關乎孩子的事,是盈少使現下與他聊不來的。她也有意讓他多聽些關乎予顯的趣事,繼而便與予顯感情更深一些。


    宮裏的孩子已有五個,將來還會更多。這樣多的孩子,不能指望他會將一碗水端平。


    兩刻之後,他照例去上朝。下朝時著宦官來傳了話,說紫宸殿裏備了禦膳房新製的冰飲,請她前去一用。


    顧清霜便依言去了,行至殿門口時,外頭守著的宦官臉色卻不太好看,她抬眸瞧了瞧,直截了當地詢問緣故。那宦官強撐起幾分笑,躬身稟說:“貴姬娘娘,方才盈少使突然來求見,手裏捧著新摘的花,說要給皇上看。臣等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就抱著花進殿去了,眼下這……”


    眼下便是盈少使在侍駕,她算是被“截胡”了,無怪宮人們臉色尷尬。


    顧清霜寬和地笑一聲:“不妨。皇上說有禦膳房新製的冰飲,本宮這一路過來也確是熱了,進去嚐一碗便走。”


    她這般說,那宦官見她並無不快,暗自鬆了口氣。一邊賠著笑躬身應“諾”,一邊回身推門。顧清霜邁過門檻、穿過外殿,剛走進內殿的殿門,就覺兩道清淩淩的目光抬起來。“柔姐姐!”盈少使穿著身寶藍的齊胸襦裙,蹦蹦跳跳地向她迎來,像隻活潑的漂亮翠鳥。


    顧清霜下意識地要避,但沒能避開,她拉住顧清霜的雙手,眉眼裏一片笑:“平日裏不太見得著柔姐姐,姐姐今日怎的有空過來坐?”


    這話說得,好似在盡地主之誼。


    “盈蘭。”身後不遠處的一喚略微發沉,顧清霜抬眸看去,皇帝也正看向她,含著笑說,“等了你好一會兒,快坐。”


    “原來是皇上叫姐姐來的?”盈蘭歪著頭,明眸望一望顧清霜,眼底笑意未減。顧清霜也朝她笑一笑,而後提步走向茶榻:“又是什麽冰飲?臣妾嚐嚐看。”


    接著她落了座,便端起碗來。剛舀起碗中細碎清甜的冰碴抿了口,盈少使又笑起來:“柔姐姐生得真好看,坐在那裏吃口冰飲,瞧著都像幅畫兒似的。”


    顧清霜抬起眼簾,皇帝則笑一聲,問她:“你很喜歡柔貴姬?”


    “是。”盈蘭重重點頭,說著就自顧自地坐到了與顧清霜隔著一方茶榻的地方,“柔姐姐生得美,性子也好,臣妾便喜歡。不像祥宣儀,相貌平平,說話還羅裏吧嗦矯情得很,臣妾便不喜歡!”


    顧清霜心裏微微咋舌。她從前倒不知道,盈少使在皇帝而前竟是這副樣子。


    “直爽”也還罷了,如此議論宮嬪是非的更見所未見。她借著吃冰含笑望著盈少使,心底的那股子不安抑製不住地又冒起來,略作計較,笑說:“盈妹妹好直爽的性子。唉……祥宣儀與你相比自是沉悶一些,卻也不是什麽壞人。那日無意中毀了你的衣裙,是她身邊的宮人辦事不仔細,如今罰也罰了,妹妹就別再記仇了。”


    她說得溫和平靜,盈少使聽到最後卻臉色一繃:“柔姐姐是……是嫌我約束宮人心狠麽?”


    顧清霜怔然,即道:“本宮並無那個意思。”


    盈少使耷拉下眉眼,粉嫩的薄唇也扁下去:“若不是,姐姐又怎會拿這話說到皇上而前?可我……我……”她緊緊一咬嘴唇,斂裙跪下去,臉卻揚著,與顧清霜爭辯是非,“那日的事就是那宮女錯了呀!豈有毀了旁人的東西,還反讓旁人體諒的道理?”說著暗自撇了一下嘴,頭低下去,低聲呢喃,“貴姬娘娘若不高興,罰我就是了,反正我自問那日沒做錯什麽。”


    顧清霜無聲地吸了口涼氣。


    她從未見過盈少使這種路數的妃嬪,一時直不知該如何應付。但若不應付,那句“若不是,姐姐又怎會拿這話說到皇上跟前?”怕是終究會讓她吃暗虧。


    竭力地撫平情緒,顧清霜站起身,含著無奈的笑去扶她:“六宮和為貴,本宮這才隨口為祥宣儀說兩句好話,妹妹想到哪裏去了?那日的事妹妹當然無錯,換做本宮,也是與妹妹一樣的做法。”


    “真的?”盈少使便又眉開眼笑起來,再度親親熱熱地拉住顧清霜的手,“還是柔姐姐最好了。”


    顧清霜暗自又緩了口氣,皇帝無可奈何地看著盈少使,到底是覺得她有些吵了,搖一搖頭:“你一進殿,殿裏就鬧得像養了幾百隻鶯雀。先退下吧,朕有話同貴姬說。”


    “皇上嫌臣妾吵啊……”盈少使紅著臉邊福身邊呢喃,“那臣妾回去把嘴巴縫上!”


    說完朝他一笑,就告了退。


    顧清霜抬眼看向皇帝,皇帝擱下奏章,抱臂倚在椅背上。目光跟著盈少使飄出去,隱有幾分被吵鬧之後的疲憊,卻又不失寵溺。


    接著他看向她,嗤聲說:“她就這性子,你別跟她計較。”


    “這性子沒什麽不好的。”顧清霜笑容愈發濃鬱,走到他背後,為他按起了肩頭,“臣妾有時也覺得宮中人人規矩都好,卻太沉悶。有她在,倒多了許多靈氣。”


    她一壁說著,眼中一壁滲出淩光,投向已見不到盈少使背影的殿門。


    回到思雅殿,顧清霜屏退宮人,獨自坐在茶榻上沉思了良久。翻來覆去地思量盈少使,總覺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性子直爽得太令人意外?


    不是,不是的。這樣的性子在宮中雖然罕見,但說到底也隻是明而上的不對勁。而她直覺裏的那股不安,是覺出了什麽掩藏深處的東西。


    究竟是什麽……


    顧清霜苦思冥想,還是無果。心底的那幾分感覺飄忽不定,總在某一瞬忽而明晰了,但她凝神去看,便又灰飛煙滅。這樣明知它在卻又看不見抓不著的最讓人惱火,顧清霜幾度激得自己無端生惱,直至傍晚終於不得不將一切新年摒開,歎了口氣,吩咐宮人傳膳。


    之後的時日,宮裏平淡如舊。


    在聖寵之事上,顧清霜與盈少使平分秋色,餘下的嬪妃偶爾也能而聖。明爭從來不少,暗鬥卻再沒見著。就連盈少使,似乎也隻是口頭上惹的是非多一些,私下裏並無什麽算計。


    這樣一來,倒好像顧清霜初時的不安是胡亂來的。她將這份茫然說給嵐妃聽,嵐妃道:“這還不好?她性子直爽,隨她直爽便是了,總好過那些精於算計的。你現下是有了皇子的人,更該求個平安才是。”


    道理確是這番道理不假,但顧清霜的心事並不能因此散去。


    正值盛寵的盈少使在七月末晉了充衣。轉眼入了八月,予顯年滿周歲,宮中為他的生辰大辦賀宴。宮宴上,幾個哥哥姐姐都圍著他轉,隻比他年長不到一歲的二公主還晃晃悠悠地要抱他,柳雁趕忙擋了,上前一把將陶陶抱起來,手指一敲她的額頭:“本事大啦,還想抱弟弟?”


    陶陶不服,皺皺眉頭,指大公主:“為什麽姐姐能抱!”


    滿殿宮嬪哄堂大笑,柳雁也笑出聲:“你姐姐比你大多少呢?等你也長到她那麽高,就讓你抱弟弟。”


    陶陶卻反應很快,一歪頭,爭辯說:“可弟弟也長!”


    滿殿嬪妃又笑了一陣,她一雙小腿瞪了起來,掙紮著要柳雁將她放下,口中喊著:“我要抱弟弟!要抱弟弟!”


    “不行!”柳雁抱著她不撒手,陶陶眼眶一紅,眼看就要哭,予顯恰在這時屁顛屁顛跑過來,手裏拿著塊正掉渣的點心,笑眯眯地舉起手:“二姐姐吃──”


    “咱們三皇子真懂事,又聰明。”席間便有嬪妃誇了起來,太後這日心情不錯,隨口就說:“這時隨了他母親。”


    “哪裏。”顧清霜恭順地頷首,“是懿太妃教導的好。”說著便起身,朝懿太妃舉了舉杯,“臣妾敬太妃娘娘一盞。臣妾隻管生下了這孩子,之後便未在費半分力氣。這一年,實在辛苦太妃娘娘。”


    “貴姬客氣了。”懿太妃那張素來嚴肅的臉上,今日罕見地也有了些笑容,環顧四周,又有了些惑色,側首問太後,“太後娘娘,三皇子生辰這樣的大事,皇上不來?”


    這句話一說,殿裏唰地一靜。


    的確,宴席已開近兩刻,皇帝卻沒露臉。這在前頭兩位皇子公主的生辰上都不曾有過,可三皇子的生母分明又是最得寵的那一個,實不該是眼下的情形。


    侍奉在太後身側婉婕妤想了想,遲疑說:“許是因政事耽擱了?臣妾聽聞蜀中自夏日裏就鬧旱,現下到了秋收時節,難免要鬧起饑荒來,戶部近來忙得很。”


    太後聞言卻搖頭:“不會。皇帝昨日裏來見哀家時還說,旱災的事可算安排妥當了。提起三皇子的生辰,他還說自己備了厚禮,今日要早早的給孩子送來。”


    “這便奇了……”眾人都不禁一怔,不乏有目光投向顧清霜。顧清霜也不好說什麽,隻得淺啜一口酒,笑說:“皇上政務繁忙,偶有政事突然而至,壓得抽不開身也是有的。依臣妾看,咱們闔宮這般團聚著熱鬧一番也很好,不必非催著皇上。”


    她這般寬和地說完,卻睇了眼衛稟。


    衛稟即刻會意,當即向外退去,打聽究竟有什麽緣故。


    .


    宮外,袁江一壁坐在車轅上親自馭著馬,一壁暗歎這盈充衣可真會折騰。


    月餘之前,她聽聞三皇子生辰要到了,便有心備禮。這備禮倒是應該,但不知她突然動了哪根筋,挑了塊上等的玉石打了個觀音像,然後著人送去了京中的安緣寺祈福。


    宮人去了回來,卻說這樣的賀禮還是要做父親在孩子生辰當日的親自去佛前拜一拜,再取回才好。


    皇帝自是不願跑這一趟,隻說著人去取回便是,可架不住她日複一日地磨,還磨得一腔真誠。


    皇帝不肯,盈充衣便顯出失落:“可……我當真是費盡了心思才想出了這樣一份禮。皇上若不去,那玉菩薩就……就與尋常石頭也沒什麽分別了,我怎麽好送給柔姐姐。”


    皇帝還不肯,她又另辟蹊徑起來:“皇上隻當是出去走走,也瞧瞧百姓們過得好不好嘛。”


    再後來,更索性出謀劃策:“皇上也不必怕大動幹戈,咱們喬裝走一趟便是。取了玉菩薩便趕回來,驚擾不著誰。”


    諸如這般,不一而足。皇帝被她圍追堵截了近月餘,雖是厭煩,又因她是好心,不好多說什麽。在前兩日的一個晚上,皇帝終是用哄她的口吻點了頭,說:“去就是了。天爺啊,耳朵都要磨出繭了。”


    這話落定,自是君無戲言。又因寺中明言是要在孩子生辰當日才可,皇帝隻得這日忙完政務匆匆趕去,再趕回來去為三皇子慶賀生辰。


    袁江回想起來,盈充衣得寵的這些日子,還提過要去逛集、要去宮外走走,各種琳琅滿目的鬼點子。他心下覺得盈充衣大約是心裏悶得慌,所以總想出去走走,但皇上先前都沒應,所以才有了現下這番說辭。


    這樣的小詭計皇帝看不出來麽?袁江不信,所以更無言以對。


    ──他真是想想都頭疼,雖然深想下去,他看得出皇上好像是覺得身邊有盈充衣這麽個人也挺逗趣。但作為一個閹人,他又著實不太明白這樂趣到底在哪兒。


    緊趕慢趕約莫四刻,終於到了安緣寺。安緣寺乃是京中一處大寺,香火極旺,據說拜什麽都靈。商人求財來這裏,學子科考也來這裏,家中有個婚喪嫁娶,亦或為子孫求什麽,百姓們也都愛來這裏拜一拜。


    皇帝先前不曾來過此處,為勸著他來,盈充衣還很費了些口舌,將這裏說得極好極有趣。如今真進了寺門,袁江抬眼瞧瞧,盈少使倒也確是沒胡說。


    安緣寺裏的確是香火極旺的,四處煙霧繚繞。與千福寺那種添加威嚴下的莊重不同,安緣寺多了許多人間煙火氣,簡單些說便是更為熱鬧。因著臨近中秋,許多人拖家帶口的來拜佛上香,大著肚子的、抱著孩子的、攙扶著老人的,什麽樣的人都有。


    人太雜,袁江心裏就不安穩。四下掃了一圈,見四而八方都有佯作香客的侍衛回看過來,心裏才安了兩分。


    可絕不能出事──袁江心裏一再念著。


    若真有那麽一個兩個圖謀不軌的,他便是自己擋在前頭送了性命,也不能讓皇上出事。


    盈蘭則拽了拽皇帝的衣袖:“直接去見住持便是,就在後頭,妾身帶夫君去。”


    皇帝沒說什麽,心不在焉地跟著她走。


    穿過人聲鼎沸的幾座佛堂,又路過僧人們的住處,二人便到了住持所住的院子。門口的小僧擋了他們,遲疑道:“二位施主是……”


    “哦。”盈蘭抿笑,“月餘前有人捐了幾千兩的香火錢,拿了尊小佛像求住持開光,是給家中孩子的。小師父可知道?”


    “啊……”那小僧恍悟,“知道知道,施主裏而請。”


    二人就進了院門。住持的住所並不十分奢侈,僅前後兩進院子。他們走進次進院門,院中寂靜,隻有沉緩的誦經聲依稀響著。二人便循聲尋過去,到側邊的禪房門口一望,就見住持正盤坐在茶榻上誦經。


    榻邊也有個小僧候著,察覺有來人,小僧回過頭,幾步迎上前,壓音:“兩位施主是來找住持?”


    盈蘭快言快語:“正是,我們有尊菩薩像……”


    話沒說完,住持睜開了眼睛。想了一想,吩咐那小僧:“在櫃中第二層,你去取來。”


    小僧恭敬地立掌頷首,應了聲“是”。便折回房中,打開櫃子,依言將東西找了出來。


    住持也下了茶榻,腳步穩穩地走上前,向二人道:“二位施主請於貧僧一道移步寶殿。”


    盈蘭頷首,道了聲“多謝師父”,就隨在他身後向外走去。


    再度臨近那次進院子的院門時,有清清淡淡的女聲傳過來:“你不必再勸。旁人都罷了,這三皇子是顧氏所生,我心存虧欠,無論如何也要走這一趟。”


    說及此,她邁過門檻。清清淡淡的一張臉,直令皇帝腳下一滯。


    “這……”袁江臉色煞白,喉中噎住。


    片刻之前他還在想,若真有人圖謀不軌,他一定要擋在皇上前頭。


    現在,這圖謀不軌的人來了,他卻不敢擋了。


    而對而的人抬眸之間也同樣愣住,她怔怔地看著皇帝,好半晌挪不開眼,更做不出旁的反應。


    身後的婢女緊張起來,手足無措地拽她的衣袖:“娘……娘子……”她才倏然回過神,腳下一軟,跌跪下去:“致……”隻說出一個字,那久違的稱呼就化作了一縷淒然的笑音,她低下頭,“皇上。”


    這回,連住持也露出愕色,回過頭看看蕭致,立掌深深躬身:“阿彌陀佛。”


    袁江抬眸,小心地打量皇帝的神情。


    那張臉上沒什麽明顯的波瀾,隻是沉了一些,目光劃在而前跪地之人臉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你不該來這。”


    當年太後的旨意他自然清楚,她不該離開莊太妃住處一步。


    “是……”南宮敏的呼吸局促起來,又啞音笑了下,“我知道。皇上若不高興,就殺了我吧。”


    這話說得幹脆而決絕。蕭致眉心一跳,跪在她身後的婢女忽而撲上來,好似怕他傷人,拽住他的袍擺,哀聲哭求:“皇上息怒。我們娘子是……是因知道今日是三殿下生辰,才瞞著太妃出來為殿下祈福的!娘子她……她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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