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們在這錯綜複雜的一道道走廊裏兜轉了多少時間。或許還不到十分鍾,但那毫無疑問是我生命中最漫長的十分鍾。這個地方正如它的設計師所期望的那樣,是一座真正的迷宮,毫不留情地折磨著不幸被困其中的可憐獵物。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兩次路過我之前停下來開的那扇門、兩次回到被當作恒定點的那個衣櫥前。每碰上一條死路,我們就不得不原路返回,時刻擔心著會與趕來的霍爾姆斯撞個滿懷。而越來越濃重的煙味更使得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


    “我明明看到這兒有扇窗的,凱特小姐。就在大樓的這一邊兒。”我們又一次走到了這條走廊的盡頭,基爾南的小臉上此刻已淚如雨下。


    “可這一邊既沒窗也沒客房啊。”凱瑟琳不客氣地質疑道。


    我遲疑了片刻。“除非……這裏有暗門?他在酒店裏安了活板門,不是嗎?我記得在什麽地方讀到過他在送來的家具周圍砌了一圈牆,然後對外聲稱根本沒收到貨,拒絕付款。或許……”


    “那我們怎麽辦?”凱瑟琳反問,“把這兒的牆一道道敲過來?”


    我沒理會她,徑直沿著走廊盡頭走去,又回到了大衣櫥前。我強迫自己不去對裏頭的熏天惡臭做出任何反應,側著身子抬起腳對衣櫥裏麵的那扇門用力一踹。門被踹開了一道縫,我不得不拿胳膊捂住嘴才不至於吐出來。


    我又踢了一腳,努力不去想門後擋著的是什麽東西。踢了三次後,門內傳來“砰”的一聲輕響,小門向內打開了。


    我彎下腰朝裏麵探望,裏頭是一個狹長的空間,足有我們身後的走廊那麽長,在這密室的另一端隱約可見一扇窗戶。窗外的月亮似乎被雲霧給遮住了,隻有極其微弱的一縷銀光透過窗玻璃照了進來。我沒有看到窗外的梯子,但按照基爾南的說法,逃生梯緊貼在外窗框下方,所以我們從裏麵看不到梯子也並不值得奇怪。


    我轉身麵向還站在大衣櫥外的凱瑟琳和基爾南。“基爾南,你說的沒錯。我們要找的窗戶一定就是這扇了。”


    “這惡心的氣味是什麽?”凱瑟琳問。


    “我想我們都清楚這問題的答案,”我答道,“看來霍爾姆斯沒能把所有受害者都運到地下室的石灰坑裏。盡量屏住呼吸吧,這門很矮,進來的時候小心頭。”


    我舉起時研會鑰匙當作手電筒,希望它有限的光亮能助我們在不撞上屍體的前提下順利抵達密室另一頭的窗子。我開始從門口向室內挪步,忽然感覺裙角似乎碰到了什麽硬物。我不想知道那硬物究竟是什麽,於是加快了步子向前進。


    “你還好嗎,基爾南?”我問道,把手伸向後頭。


    “我沒事,凱特小姐,”他答道,但還是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咱們得趕緊的。您瞧,要是他點的火,他可能也會往這裏逃生。”


    我憑著時研會鑰匙的光亮,摸索著加快了前進的步伐。這間密室裏空蕩蕩的,隻有偶爾幾處擺著不配套的家具單件。可密室的寬度卻很窄,隻比剛才的衣櫥寬了約四尺。


    左邊的牆前掛著幾個狀似吊床的黑影,第二張床邊還垂著一條又細又長的黑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是一條人類的手臂。幾秒鍾後,我聽到凱瑟琳倒抽了一口涼氣。我低頭去看基爾南,隻見他雙眼緊閉,隻是牢牢抓著我的手,隨我領著他向前走。


    我們剛接著走了五碼左右的距離,就聽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我向後迅速瞥了一眼,什麽也沒有。我安慰自己那或許隻是剛才踢開的門後的屍體滑到地上的聲響,或者隻是老鼠什麽的。要是放在平時,無論這兩個想法中的哪一個都足夠把我嚇得半死,可現在它們卻成了我用來寬慰自己的理由。


    然而那聲音再一次響起。要不就是門後的屍體在跟著我們,要不就是房裏有一隻巨型老鼠。但最有可能的是,來者是霍爾姆斯。


    他肯定知道我們在裏頭。既然我能聽出後頭有一個人在走路的動靜,他自然聽得出前方有三個人在走路的聲響。而且從他沒點亮燈這一點來看,他一定是在進密室前就知道我們在這兒了。但我們還有一丁點優勢——他看不到我們用來照明的時研會鑰匙的光線。而另一方麵,親手設計這個噩夢般的密室的人正是他,因此他比我們更熟悉此處的構造。


    “繼續走,”我沒停下腳步,輕聲說道,“低下身子靠邊走,免得把影子映到窗戶上。如果打不開窗戶就把它砸開。無論發生什麽也別停下來,你倆都知道從這裏逃出去後該怎麽做。將來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的。”


    基爾南靠著我,好一陣子握著我的手不放。我正擔心他不肯聽話,但他卻答應了下來。“再見,凱特小姐。小心!”


    我在他額頭上迅速親了一下,然後看著他倆從我麵前經過。我盡可能地貼緊牆麵,想要分辨出在我右方的凱瑟琳和基爾南發出的聲音,以及在我左方的、更不易察覺的霍爾姆斯的動靜。


    我悄悄挪了幾步,站到先前經過的兩張吊床的對麵位置。密室最多不過六尺寬,再加上另一側有吊床擋著,霍爾姆斯想要到達窗前就必定會經過我的正前方。我克製住想把圓掛件收進口袋的衝動——自然,霍爾姆斯不可能看得到它的亮光,但在我眼裏那淡藍色的光芒仿佛一個夜光的路標,將我暴露在敵人麵前。


    我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穩住自己的心跳,然後瞥了一眼凱瑟琳和基爾南。兩人的身影已看不太清晰,隻有凱瑟琳的圓掛件在約莫十至十五碼的距離處閃著光。上帝啊,求求你,拜托那扇窗外真的有梯子,我心想。


    霍爾姆斯仍在我的左側行進,但很難估摸出他的具體位置。他的呼吸有點喘,好像剛剛跑過步,或者肺裏吸入了很濃的煙霧。


    我又瞥了一眼窗戶,藍光已消失不見,凱瑟琳應該是將鑰匙收了回去。


    我正要轉開眼,卻見遠處的窗框鬆動了一下,發出巨大的咯吱聲。接著,窗框發出的聲音迅速被槍響蓋過。


    霍爾姆斯連開了兩槍。我不知道第一發子彈落到了哪裏,但第二發卻將窗玻璃的一處擊得粉碎。我蹲下身向他挪去。就在此時,霍爾姆斯第三次扣動扳機,我終於看清他所處的方位——幾乎就在我的正上方。事實上,要不是他一心盯著前麵的窗戶,不然他一定會從子彈射出瞬間發出的火光中瞥見我的身影。


    我站起身,背部緊貼著牆壁。圓掛件發出的藍光照得霍爾姆斯的麵孔格外詭異,加上他手中緊握的長管左輪手槍,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得喪心病狂。趁他停下來瞄準目標的當口,我朝上猛地一踢。我的目標本是他胸前握著左輪手槍的胳膊,但窄小的裙擺限製住了我抬腿的高度,結果這一擊隻踢到了他外套腰帶的下部。


    霍爾姆斯彎下了腰,同時手指鉤緊了槍上的扳機。我的腳底傳來一陣震動,看來他這一發是打到了地板上。我連忙穩住身體,抬起膝蓋狠狠朝他臉上撞去。我聽到一聲脆響,但他沒有屈服,轉而伸出手使勁一拉我立著的那隻腳。


    摔倒的瞬間,我在窗框中看到了基爾南上半身的身影。凱瑟琳已不見蹤影,她或許是為了避免被當作活靶子而躲進了陰影內,也可能已經爬到了逃生梯上。


    接著,我的頭重重地磕到了地上。我趕快掙紮著坐起來,背靠著牆,可腦子裏卻一片混亂。睜開眼時,我仿佛看到了幾十盞藍色的小燈在黑暗中撲閃,心想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眼冒金星”。


    我聽到左邊傳來什麽聲響,於是勾起腿向那個方向又踹了一腳。這一擊似乎碰到了霍爾姆斯的膝蓋,然而沒對準要害位置,力道不夠。


    “你一個姑娘腿勁確實厲害,”他開口道,“可惜和我的槍沒法比。”他的左手在兜裏摸索著什麽,另一隻手端著槍從一側瞄準到另一側。


    槍口掃過我所蜷縮著的位置時,怦怦的心跳聲仿佛要衝破我的耳膜。他看不見你,凱特,他看不見你的,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他已經用掉了六發子彈——樓下兩發,密室裏四發。我對槍沒什麽特別研究,但根據我看西部片所積累的經驗來看,他手中的這把是“六連發式左輪手槍”。這意味著他手中的這把槍此刻彈巢內是空的。當然,如果他在進入大衣櫥前曾補充過彈藥的話又另當別論。


    他的左手終於從口袋裏伸出來,手中正握著一顆子彈。這下我知道了他剛才沒有補充過彈藥,然而此刻這已無關緊要了。


    趁他裝彈的間隙,我側過身,拿胳膊抵著牆壁來遏止住手掌的顫抖,然後將圓掛件放在手心,開始在控製麵板上調取凱瑟琳家廚房的畫麵。


    霍爾姆斯似乎是想找個更開闊的瞄準視角,隻見他向後退了幾步,左手在身後摸著路。他撞上一張吊床,膝蓋一彎,接著傳來玻璃撞擊的聲音。霍爾姆斯輕聲咒罵起來,又突然打住,開始放聲狂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下意識地閃身去躲這笑聲。我本來最多再花一兩秒就能設好穿越時間了,但那一躲意味著將視線從圓掛件上移開。然而,如果我沒能及時閃身,他潑來的液體恐怕早已直直地落到了我的臉上。


    酸液如真正的火焰般在我的脖子和頭皮上灼燒。我尖叫了起來——雖然知道叫聲會暴露我的位置,可我卻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住這鑽心的刺痛。我屏住呼吸,等待槍聲響起,卻聽到了另一種聲響。他似乎被吊床給絆了一下,但又立刻起身,繼續朝我的方向走來。


    他是想保證萬無一失,我想道。隻剩一發子彈了,他一定是想確保能一擊斃命。我盡可能快地朝背離他的方向爬去,想回到大衣櫥內。每動彈一下,我頭上的灼痛就加重一分,光是要將嗓子眼裏的呻吟聲憋回去就耗盡了我全身力氣。


    火燒的煙味現在更濃烈了,與我前方那具屍體所散發的腐臭互相交雜。霍爾姆斯現在要想逃出生天就隻有消防逃生梯這一個選擇。按理說,他會以為我也隻有那一條出路,運氣好的話,我祈禱道,或許他會把我丟在這大樓的熊熊火焰內任我自生自滅。那樣一來,隻要我繼續爬動且堅持住不昏過去,就能從這間密室裏出去,然後找個地方集中精力激活時研會鑰匙。


    出口一定就在不遠處。為了移動得更快,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可我的眼前仍然冒著一片閃閃的藍光,隻好扶住牆小心地邁出步子。我看不到霍爾姆斯,但能夠聽到身後有動靜。


    我的手終於摸索到了牆上開著的門,我於是低頭向前走了幾步,進入了衣櫥內。我一把推開通往走廊的門,深吸了一口外麵的空氣。空氣中煙霧濃重,但至少沒有陳屍的酸腐味。我盡全力朝樓梯的方向跑去。由於太過慌張,我那笨重的鞋跟在拐彎時踩到了裙裾。布料撕裂的聲音在整個走廊上回響,仿佛在大聲招呼霍爾姆斯往這邊來。


    我閃身躲進了右邊第三條走廊,又穿到走廊的對側,在下一個岔口左拐,暗暗希望追來的霍爾姆斯會理所當然地以為我拐向了更為順手的右邊。他此刻已經點亮了一盞燈,因此他跑來的時候我能通過牆上的影子看到他的動靜。


    我跑到這條走廊上的第三個房間前,抱著僥幸的心理轉了轉門把,然而門把紋絲不動。霍爾姆斯的腳步聲越來越響,我將身體緊靠在門上,深呼吸一口,然後將手指放到圓掛件中央。


    我知道現在沒有足夠的時間瀏覽恒定點並設置時間,隻是打算隨便選個地方,眨眨眼離開這裏。科納曾警告我那麽做有可能直接穿越到某條高速道路的正中央,然而此刻,比起被一個一手左輪手槍、一手強酸的連環殺人犯逮住,撞上一輛小卡車倒像是讓我撿了便宜。


    我嚐試著穩住顫抖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召出控製麵板,可無論如何也集中不了注意力。顯示界麵晃了晃,消失了。


    我正要嚐試第二次,眼角卻映入了一絲微光。霍爾姆斯先是拐進了右邊的走廊,可又拿燈照了照身後,然後掉頭大步向我走來。


    就在這時,我身後的門猛地打開了。向後倒去的瞬間,一隻大手伸過來捂住了我的嘴,將我嗓子口的尖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而另一隻手則拿著一塊疊好的白布,慢慢向我的臉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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