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昨日暴雨的洗禮,太陽像一輪金燦的圓盤半掛在東邊的天上,漸漸升起。


    進入冬月白晝漸短,天氣也逐漸冷了起來。


    哈口氣就能吐出一層白霧。


    沈疏雨跟虞德財走出了醫院的病房大樓,坐進了他的車裏。


    寬敞的suv車內掛著一個不小的平安出行的掛墜。


    而掛墜的背麵是一張虞默一家三口的合照。


    簡單又平常的溫馨。


    虞德財將車子緩緩的啟動了起來,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對沈疏雨表達著感謝:“我們小魚這次沒少麻煩你啊。”


    “這沒什麽,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沈疏雨將視線從掛墜上挪開,輕搖了一下頭。


    “疏雨,叔叔問你個問題,這個陳艾莓她是都所有人都這樣,還是隻對虞默嗎?”虞德財小心又謹慎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從昨晚就在擔心,翻來覆去的在床上睡不著。


    他害怕,虞默這次經曆的是一場針對她的校園霸淩。


    沈疏雨在虞德財的視線裏搖了搖頭,“她這個人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陳家這些年風頭正盛,暗地裏幫她收拾了不少爛攤子。”


    這也是為什麽沈疏雨一定要跟著虞德財一起去學校的原因。


    虞德財也對這個陳家有所耳聞,麵色凝重了幾分:“不好對付。”


    虞德財:“我估計陳家是會開很多條件,讓我放棄向學校追究陳艾莓的責任。但是他們無論開出怎麽樣的條件,讓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都不會同意的。”


    “嗯,這一點是必須的。”沈疏雨肯定的點點頭。


    而後沈疏雨又琢磨了一下,打開了手機:“我昨天晚上谘詢過律師,陳艾莓的行為是已經構成了非法拘禁。但是目前來說,沒有對虞默造成太大的影響,陳艾莓也尚未成年,可能不會造成怎樣處罰。但是叔叔還是要咬緊這一點,恫嚇住他們是其次。重要的是讓學校知道事情的嚴重,陳艾莓才能得到相應的處罰。”


    “這是個不錯的突破口。非法拘禁……”虞德財細細揣摩著這個聽起來就很是嚴重的詞條,想著該怎麽拿著個詞做做文章。


    短暫的方案製定交流就這樣結束了。


    沈疏雨低著頭在手機上劈裏啪啦的打著什麽。


    車內安靜的隻有低噪聲的空調恒溫係統運作的聲音。


    車內的暖風驅散著寒冷,慢慢將車內溫度穩定在了既定溫度:二十四度。


    暖烘烘的烤著虞德財的胸口,讓他感到一陣溫暖。


    “說實話,我當時把虞默送到a大附屬女高的時候還有些忐忑,心想她一個下城區的孩子在這裏會不會被人欺負啊,交不到朋友啊。結果昨天看到你們這麽幾個孩子淋著雨來跟我們一起找虞默,叔叔的心裏就格外的感動……都說患難見真情,我們家孩子還真是交到了不少真朋友啊。”


    虞德財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的路況,聲音質樸渾厚,打破了這維持了沒一會兒的安靜。


    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正對沈疏雨說著他心裏最直白的感受。


    沈疏雨沒想到虞德財會跟他這樣的話。


    敲著手機屏幕的手緩慢的停了下來。


    說來也是有些可悲。


    活了二十四年,沈疏雨極少會麵對像虞德財方才這樣流露出的親人之間的濃厚感情的時刻。


    甚至於讓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應答。


    車子在人跡罕至的馬路上飛馳。


    沈疏雨看著窗外不斷後撤光禿禿的樹枝,眼前一片冬日的蕭瑟。


    輕聲講道:“因為虞默她值得。”


    .


    車子逐漸靠近學校,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


    常老師穿著一件純白的長款羽絨服站在寒風中迎接虞默的家長。


    “常老師,久等了。”虞德財將車子停好,畢恭畢敬的跟常老師握手。


    “我也是剛下來。”常老師輕鬆的笑笑。


    冰涼的手卻出賣了她。


    這時沈疏雨手裏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聯係人人名,不好意思的跟兩人講道:“我接個電話,老師不用等我了。”


    常老師點點頭:“那好,虞默家長跟我來吧,陳艾莓的家長已經到了。”


    虞德財聽聞陳艾莓的家長比自己先到了,心裏想或許這陳家還有些誠意。


    事情可能並沒有設想的那樣糟糕。


    可是當常老師推開辦公室的門,邀請虞德財進去的時候。


    辦公室裏縈繞的氣氛就衝散了虞德財心底燃起的那一點縹緲的希望火苗。


    陳父陳母穿著得體,並列坐在中間的長沙發上。


    他們表情淡淡,看到受害學生的家長一點起來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是帶這些盛氣淩人的氣勢,簡單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虞德財。


    “虞默爸爸坐。”常老師禮貌的示意虞德財坐到一側的小沙發上。


    而後,常老師雙手交叉放胸前,清了清喉嚨,道:“今天叫幾位家長來,是為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來進行一個調解。昨天發生的事情我想各位家長也都有所了解,我也問了幾個學生,做了一下調查。”


    說著常老師就將一份材料一式三份交到了三位家長手裏,“這是調查的內容,具體聊天記錄或者電話錄音我這裏都有原件,如果家長需要我可以提供給你們。這件事情我認為十分惡劣,陳艾莓同學的行為……”


    “就憑幾個人的言論就想說是我們艾莓做的是不是有些可笑?”陳母說著就將手裏的文件不屑的放到了茶幾上。


    “你這麽說是不承認了?”虞德財沉聲反問道。


    陳母將身子微微斜側,故意拒絕跟虞德財對話。


    常老師心裏也有這個預想,她看著陳母解釋道:“陳夫人,這也是我的調查,有同學曾經看到陳艾莓關上了器材室的門。”


    “但是有監控視頻證據嗎?”陳母反問道。


    她的語氣平淡,帶著幾分輕視。


    昨天陳艾莓聽說虞默出事後就哭著給家裏全招了。


    陳父勃然大怒,但又愛女如命,連夜找人黑進了學校的監控係統,將昨天的視頻植入病毒全部破壞掉了。


    最關鍵的證據沒有了。


    陳艾莓又一次被陳父陳母包庇,逃脫了責任。


    常老師楞了一下。


    聽這話,監控視頻陳家肯定是提前做了手腳。


    她昨天隻顧著找同學了解情況做調查,竟然忘記了去提取監控錄像上的視頻。


    明知真相又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在常老師的心中回蕩開。


    虞德財就這樣開局便處於了劣勢。


    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就凝滯了起來。


    虞德財捏著文件,祭出了殺招:“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還是選擇報警處理吧,常老師。”


    陳母心中一緊,雖然說這種事情報警他們是完全可以遮蔽過去,但如果傳出去,卻是有損陳家跟陳艾莓的名聲。


    “虞默父親,你們家孩子不過是在器材室關了一晚上,據我所知身體並無異樣。報警是不會立案處理的。再者,這種事情鬧到了警局,怕是會對你們家酒店現在的發展有所阻礙。”陳父接替下陳母,對虞德財隱隱的恐嚇道。


    “是嗎?”虞德財手指摩挲著口袋裏的手機屏幕,他回想著沈疏雨給自己說的話,講道:“陳艾莓也十六歲了,在法律是是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了。就算是監控一時拿不出來,也還有別的方法證明你們家孩子對我們家孩子進行了非法拘禁。一旦非法拘禁的罪名被證實成立,怕到時候陳家受此影響,生意也不好做了。”


    虞德財的聲音剛正不阿,鏗鏘有力。


    他跟陳父四目相對,迸出alpha之間交鋒的火花。


    雖然陳父心裏明白“非法囚禁”多少有幾分誇大其詞,但從這裏他可以看出虞德財明顯是有備而來。


    誓要死磕到底。


    陳父深諳商場上不怕狡猾,就怕死磕的道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他最是唾棄卻也最是讓他頭疼。


    “這件事情不如就當他是個烏龍,也算是陳家跟虞家打下個交情,對你我雙方都好。”陳父伸出了橄欖枝,想著雙方都下一個台階,將此事就此按下。


    虞德財自然是不肯點頭的,就在他要回絕的時候,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陳先生說是烏龍,是不是有點太早下定論了?”


    一道亮光從門縫中推開,吳元庸說著便背著手站在了門口。


    他的身邊還站著剛才去接電話的沈疏雨。


    “校長您怎麽來了?”常老師的臉上躍然而上的驚喜。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救護車都來了我能不知道?這個秦主任也是處理太迅速了,我都還沒批準呢,她就給你下發命令了。”吳元庸笑眯眯的,隱晦的表達著他的不滿。


    常老師歉疚的低下頭。


    她也是今年才剛做班主任,出了這種事情一時慌了手腳,秦主任吩咐她什麽她就做什麽了。


    吳元庸也心裏清楚,對常老師也沒有多苛責。


    他坐到椅子上,抬手示意沈疏雨:“疏雨啊,把你拿到的東西調出來給大家看一看。”


    “好。”沈疏雨點點頭,從手機裏調出一段視頻。


    陳母看到視頻的左上角顯示著年月份跟時間星期,麵色一頓。


    這竟然是昨天下午的監控視頻。


    沈疏雨是怎麽弄到他們明明已經破壞的監控的!


    2.0倍速的視頻裏,風雲變幻,天色由晴較陰。


    陳艾莓出現在了監控視頻後沒一會兒虞默也出現了。


    而後,視頻裏清清楚楚的記錄著陳艾莓在出來後主動關上了大門。


    “這也不能說明什麽,我們艾莓說她昨天沒有看見虞默在裏麵。”陳母當即又換了一種說法。從不承認鎖門變成了沒看到虞默。


    沈疏雨抬頭看了一眼陳母,沒有說話。


    她臉上表情平靜,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視頻便切換成了門口正對器材室內的監控錄像。


    畫麵裏,陳艾莓跟虞默在視頻裏的的確確的打了照麵。


    陳父陳母臉上都不同程度的顫了幾下。


    局勢徹底朝虞默方傾倒。


    “這樣的行徑十分惡劣。”吳元庸語氣嚴肅。


    向來以和藹可親示人的他這一刻臉色陰沉了下來。


    吳元庸:“學校會專門成立調查小組,對這件事情做一個調查。虞默父親,您是怎麽想的,可以跟我說說您的想法嗎?”


    虞德財看著陳父,冷冷的擦過他希冀的眼神,道:“我希望學校秉公處理這件事情,給我的女兒一個說法。”


    .


    正午的陽光金燦燦的播撒在大地上。


    明媚驅散著陰暗,仿佛到處都是光明。


    陳父陳母從辦公大樓出來時,卻是沉著臉。


    本以為可以無聲無息的解決掉的一件小事竟然這樣不受控製了起來。


    陳艾莓這件事現在要等學校處理,還是讓向來秉公無私的吳元庸校長親自處理。


    怕是陳艾莓的學籍上要留下一個怎麽也去不掉的汙點了。


    虞德財看著方才還盛氣淩人的陳父陳母現在沒了神氣,別提有多麽的神清氣爽了。


    他打開車門,視線無意掃過朝三樓的連廊。


    沈疏雨正站在那裏像是在遠眺。


    陽關籠罩在她身上,給她打上一層虛化的高光。


    她亭亭玉立,優雅高貴如仙鶴。


    真是一個不錯的姑娘。


    虞德財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幻想。


    他愣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坐進了車裏。


    這時,吳元庸站在走廊那頭看著沈疏雨,走到了她身邊:“你以後要小心行事,不要這樣太過顯露光芒。陳家要是因為這件事針對沈家,沈霖又要斥責你了。”


    沈疏雨目光微微下垂,吳元庸說的這話,就是她剛才在虞德財車裏的顧慮。


    這次事情實在是迫在眉睫,她根本沒有辦法像上次處理孫琦一樣,做到渾然看不出痕跡,全身而退。


    可如果為了撇清自己在這件事情中的關係而去放棄為虞默撐腰。


    沈疏雨做不到。


    “我這不是還有吳伯伯你嗎?”沈疏雨半開玩笑的對吳元庸笑道。


    吳元庸很少見過沈疏雨的笑顏。


    隻見她笑眼微彎,眉眼略像沈霖。


    可這陽光打下來,一張白皙的小臉就如同梨花一樣精致純潔。


    又像極了吳玨。


    過去的事情在吳元庸腦海裏翻湧而至。


    往事如新,曆曆在目。


    他想起來當初在學校王家那個小姑娘欺負吳玨,沈霖也是像今天的沈疏雨這樣,不顧一切的護著吳玨。


    吳元庸是不知曉沈疏雨的心思。


    他隻覺得向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青春期的悸動也就是因為這樣誰都說不清的朦朧才美好。


    便不去點破。


    吳元庸隻頗有感慨的走到沈疏雨身邊講道:“你真是越來越有沈霖當初的風采了。”


    沈疏雨愣了一下,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不該笑。


    苦澀在她的心底彌漫開來。


    她努力想擺脫的陰影,卻在不斷靠近。


    “原來是這樣嗎?”


    沈疏雨的語氣裏帶著幾分低沉。


    吳元庸聽著隻覺得這小孩有些苦大仇深,實在是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


    他伸著手指點了點沈疏雨的腦袋,佯做恐嚇的緩解氣氛道:“所以,當初我送給你媽媽的話,今天也送給你。不要以為有我庇護,你媽媽就不會怎麽樣你。到時候她把你掃地出門,我看你怎麽辦。”


    這時虞德財開這車緩慢過來,對沈疏雨鳴了一聲笛。


    沈疏雨看著虞德財的那輛黑色suv,心情略好。


    她微微踮起腳尖,帶著笑意對著虞德財的車揮了揮手。


    而後沈疏雨將沒有規矩的雙臂輕輕搭在欄杆上,語氣輕鬆爛漫,“那我就去虞默同學家去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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