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蛟精被捆得像粽子也似,魏野擺了擺手,向許玄齡說道:“這劉先主廟終究是個清淨道場,又不玩什麽皮鞭蠟油的調調,有魏某在此,害怕它弄什麽神通?放開他身上禁製,讓他自己衡量該不該吐實。”


    許玄齡笑道:“山主見得是。”隨即將閬風玄雲扇朝著這蛟精身上輕輕一拂。這赤筋不過是一件尋常法器,其中被大神通之士種入的那部心咒被斬,頓時被打回原形,一陣清風拂過就鬆動開來。


    禁製被解開,這青蛟頓時一個翻身跳起,伸出手指來硬是把嘴裏圓珠摳出,呸了幾下才嚷道:“此事和俺沒有關係,俺隻是奉命來請師兄回佛母座下,誰曉得你這野道人弄那樣大玄虛是做什麽?!”


    他這裏“野道人”三字才出口,頓時就被李漁一手按下,“邦邦邦”地向著魏野磕了三個響頭:“蛟兒,不可對真君無禮!”


    魏野一臉地“多磕幾個頭也無不可”,然而該問的話也還是照著他的步調繼續下去:“這蛟精,你真名叫做什麽,是幾時拜在烏靈聖母座下?”


    “俺大名叫摩卡,是佛母坐下第六個徒弟,你這野道人便有神通,總也大不過俺家佛母去,卻不要想嚇住俺!”


    “摩卡,為什麽不叫拿鐵?反正都是咖啡……既然口口聲聲管那烏靈聖母叫佛母,你這頭蛟精大約也是此教門人,方才那千葉蓮花、光明寶輪現形,化成熾光天柱,其中日月雙分,接引超升之意再明顯不過。你為什麽不隨著那光柱接引,直入那無上光明淨土?”


    這一下,反倒換成青蛟摩卡臉上一怔:“什麽無上光明淨土?俺們學的是水族化龍,將來獨掌水府的前程,去什麽無上光明淨土,俺又不是和尚!”


    這話說出來,魏野也是一窒,隨即輕笑一聲:“虧你這蛟精對那烏靈聖母如此忠心,卻連這老烏龍的底細都不大清楚,這樣的二傻子,魏某要來何用?”


    說話之間,仙術士指尖赤光閃動,猛地就朝著摩卡額心點去。


    指風動處,洞陽劍祝根本符令化為一顆渾圓符珠就朝著摩卡腦宮中落下,然而還不待符珠逼近腦宮,卻見摩卡這蛟精的頂門處受到洞陽劍祝一衝,卻是猛然衝出一道燦然光華,光華中一朵碗大白蓮飄然而出。


    這朵絕非凡物的重瓣白蓮毫光大放,片片玉白蓮瓣搖動間,自有一股異樣的潔淨感,滿是慈悲地揮灑出一片片滿是死寂的光明之意。


    而隨著白蓮脫體而出,蛟精摩卡雙手按住額角,“啊!”地大叫一聲,就翻倒在地,原本看似完美無缺的人身變化,竟是轉眼就有了破綻。原本與人類一般無二的剪水雙瞳,眼白瞬間就變成了黃玉色,瞳孔也變成了蛇類的豎瞳,青綠色的細碎鱗片正從他的臉上蔓延開來。


    一旁李漁見狀,袖一揮,便有一股水霧籠罩上去,試圖攔著這朵白蓮破空而去。然而他才一上手便驚叫道:“真君,這白蓮就是蛟兒煉成的蛟丹,將來化龍之日,要仗著它凝成項下龍珠的,怎麽成了這個模樣?!”


    魏野哼了一聲:“龍蛇魚鱉的修行,不外乎凝結一身精氣成寶珠,所謂蛟丹、魚珠、鱉寶莫不如此。蛟丹轉化為白蓮,吞噬宿主修為以自肥,這是把你這師弟當成一塊田在種了,這樣的手法倒也少見。佛母、佛母……烏靈聖母所傳下的法門,是不是傳法上師灌頂的路子?”


    李漁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臉色還微微一紅,隻是點了點頭。


    “灌頂傳法,留一個真種子在你們這些徒弟身上。於是凝丹成珠,轉眼有化龍之望,然而你們自家的蛟丹是假,這種子是真,火候到了,當初種子便孕養成了白蓮,脫體而去,便宜了播種那人。嘿,這真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說話間,仙術士劍訣一引,洞陽劍祝化成的符珠猛地伸展開來,化為一柄不過寸許長的小巧火劍,猛地就在白蓮莖上一劃。


    一劍劃去,頓時截斷了白蓮與摩卡身上那一點氣機聯係,隨即魏野指尖一挑,卻是同樣的光華流瀉而出。


    一道燦然清光轉瞬顯化,化作三隻不過茶杯口一般大的光輪,其形渾圓,其質混沉,猛地落在了白蓮之上。


    其中兩隻光輪轉眼間就接合在了一起,隨即分出一大一小,大圓套著小圓,中間影影綽綽顯露出一人麵容,頭頂螺髻,麵目柔美,身披潔白僧袍,雙手合十,居然莊嚴佛相。


    而在這尊白衣異佛頭頂,一隻光明寶輪旋轉不停,光焰流轉,寶光萬千。隨著寶光照射,在白蓮兩側,浮現出了一對頭戴羽冠、身披彩紗,周身香雲環繞的天女寶相。


    隨著佛身落在白蓮之上,頓時光明大作,禪唱聲聲,隨即那白衣異佛口中道出一偈:


    “眾生解脫時已至,光明究竟離幻身。眾魔墮落囚暗獄,諸佛踴躍歸明界!”


    禪唱聲起,白蓮大放光明,掙脫了李漁水霧阻隔,猛地震開屋頂!


    可還不等它飛騰而去,就見著司馬鈴將腰一弓,猛地飛竄上去,一記貓拳就撓了下來:“別跑!”


    貓拳雖快,然而白蓮之上,白衣異佛麵上含笑,將手向著司馬鈴一點,大氣中便有波紋震動,轉眼間就消失不見!


    司馬鈴氣哼哼地嘀咕了一句:“算你跑得快!”隨即她一下子就跳到魏野頭頂,扳著魏野竹冠叫道:“阿叔,對頭已經跑了,快追啊!”


    “追什麽?”


    魏野反問一句,隨即掌心一翻,玄霜青女真符閃動間化成了一麵明鏡,鏡麵之上,正顯露出雲天之間,一道細不可察的白光突兀而出,向著前方直墜而下!


    下方,是一片莽莽群峰,千峰匯聚,其形如蓮。


    司馬鈴低下頭,望著玄霜青女真符化成的鏡麵,好奇問道:“這是哪裏?”


    “長白支脈,千朵蓮花山。也就是烏靈聖母的老巢,萬花山千錦洞所在。”


    魏野一語未畢,那一朵白蓮之上,光明寶輪、白衣異佛、脅侍天女應聲而變!


    光明寶輪之上長刃聳出,轉眼化成一柄火劍。


    白衣異佛頭頂螺髻轉瞬化成道冠,白衣染作火色法服,一雙脅侍天女,已變成了丹鳳雙翅——正是炎官朱鳥變!


    仙官駕火鳳,法劍開前路,一轉眼間就衝破了萬花山上千重雲霧,這等布雲成障的守山大陣,一轉眼間就被扯開了一個老大口子!


    隻見千峰匯聚的那“蓮蕊”之上,一個白發道婆騎著一頭白犀牛,肩背兩口鐵刀,手持一柄玉如意,正朝著仙官法相含笑望來。


    仙官才不管這老道婆是何來曆,隻是雙手捏訣,猛地朝下一指。


    光明寶輪化成的法劍,卻依舊如日輪飛旋,卻從日輪之中引動一道道火劍,如雨刺下!


    隻見千朵蓮花山上,萬劍如雹而下,滿布群峰之上,不知多少奇峰在劍雨之下爆裂開來,落石如雨!


    然而那白發道婆隻是手持如意,麵帶笑容,絲毫不改。


    魏野此刻也發覺異常之處,那道婆連護身之法也不曾施展,然而卻在萬劍之下毫發無傷。


    那不是烏靈聖母真身,而是一道虛影!


    虛影不僅僅是烏靈聖母,隨著劍光一斂,群峰之間露出了它們的色彩——千百奇峰之間,隻有無盡死灰般的鐵青色岩石,山間泉流、林木、花草,竟是絲毫不存。


    隻有那老道婆騎在白犀牛背上,朝著魏野望來:“不愧是當今天下散仙第一人,這麽快就殺到我這萬花山來了?可惜老婆子如今尚有要事,不克停留在此界,也要效法我那仇人許遜,來一個拔宅飛升。隻可惜,我這一去,卻和你輩道門中人去處不同,可惜啊可惜。不過,你也休要惋惜,說不定劫末劫初兩磋磨,大家還有重會之時……”


    說到此處,烏靈聖母周身靈光驟然散去,這留下傳音的虛影,也隨之消散無蹤……


    隻剩下魏野拍散了手中玄霜青女真符凝成的鏡麵,喃喃痛罵出聲:“什麽鬼?!占了魏某便宜,然後就收拾細軟跑了個飛快,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飛升、劫末劫初,怎麽聽,也覺得這老太婆話裏有話,隻是線索何在?!”


    他這裏罵娘,李漁在一旁卻是扶著昏迷不醒的摩卡,小聲道:“真君,若說聖母的去處,別人或許不知,小神卻知道一位大德高僧,或許知道些底細,那位高僧……”


    話沒說完,李漁就看見自家這位真君虎了一張臉,微笑道:“白鯉君,你知道不知道,魏某這輩子最最討厭的一個職業,叫做和尚?”


    ……


    ………


    正是晴夏天氣時候,大宋境內五台山下,一處處客棧已經滿是進香還願的信眾,與久仰五台山大名,過來朝聖的和尚。


    隻見處處隻聞佛語,處處隻聽禪唱,連著這五台山下無名小鎮的牌樓上,那“五台福地”四字也有些氣派起來。


    來來往往的香客,挎著香袋,沿途念著文殊菩薩名號,也有遠道來的遊方和尚,托了缽盂向人討襯錢,等得有銅錢落進缽盂裏,他便滿臉堆笑,念一聲“阿彌陀佛”。


    這樣一派祥和之中,道旁一家豎起酒招的食肆前麵,那迎送客人的待詔卻是攔著一個矮胖和尚連連擺手道:“大師父,俺們這裏田土、房契,都是五台山上長老們與我們的。當初定契的時候,長老便與我等言明,我們討生活賣酒肉不妨,但是卻不能賣給你們這些師父吃,壞了師父們的清淨戒體,日後在閻羅王麵前可是吃罪不小,還望師父恕罪則個!”


    那和尚挑著一個擔兒,聽了這話,搖頭跺腳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俺做了許多年的和尚,不要說酒肉,就是人肉,跟著主公之前,也未嚐不曾嚐得味道。這什麽山上的長老,管束他自家的徒子徒孫也還算有個說道,怎麽好管束到我頭上來?”


    那待詔倒是好說話,擺手道:“說不得,說不得!這五台山上的師父們,也有按捺不住饞蟲,謊說是別處來的行腳僧,在我們店裏偷買酒肉,結果被五台山文殊院的首座師父查了出來,鬧著要退契呢!還請師傅寬恕則個!”


    他這般說,卻聽得一旁有人笑道:“這地方風俗實在不好,和尚居然管著俗家之人做買賣的事體起來。固然你們賣酒肉與和尚吃,是壞了和尚的戒體,可是有這一類酒肉和尚,便嘴裏不吃酒肉,心裏也早就抱著狗腿大啃起來,還有什麽戒體可言?他自壞他的戒體,你們自賣你們的酒肉,兩下互不相幹,當初定契有這麽一條,也是多餘。”


    那待詔聽了這話,見著那這矮胖和尚身後,立著一個竹冠錦袍的年輕道士,身後又立著兩個道人,一個頭戴玉冠,身披素白銀綃,麵目俊逸,一個蒼髯大耳,手搖蕉扇,仙風道骨,不論哪個,論賣相都比麵前這年輕道士要強不少。別的不說,就這年輕道人下巴上那一部短胡子,就顯得匪氣深重。乍一看,還以為不是個道士,反倒是一個什麽都頭提轄之流的軍中赤佬。


    見著他這樣打扮,那待詔也就有些看輕了些,抄著手道:“這道人,莫在這裏說嘴,壞了俺們衣食,你可肯給俺們賠償起來?”


    聽著這話,魏野一笑道:“這大嘴和尚乃是魏某身邊長隨,卻不曾買度牒、認老師。不過他天生禿頂沒毛,入不得我太上玄門,隻好穿了僧袍、戴了佛珠,與魏某做個蒼頭出力。他要吃酒肉,自也是理所當然,你若是不肯賣酒,讓他發了怒,砸你們一個稀爛,也是你們慢客之故,到時候卻莫怪魏某言之不預。”


    那待詔還待分說幾句,裏麵店主已經趕了出來,連聲道:“既然這位不是僧人,自然是吃得酒肉的。幾位且請裏麵坐,小店一向整治得好魚膾,利刀快切,放在盤裏透光透亮,最合這天氣消暑!酒與飲子也都備好,用冰沁過,用上一杯,涼意便生,還請先生照顧我們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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