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ar 春


    瑞娜在農場映入眼簾時哀傷地看著後方的道路。“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女兒。”豪爾說。“你想和你那忘恩負義的大姐一樣和那個小子私奔。”


    瑞娜沒有回話,但她感到臉頰發燙。這和直接承認沒有兩樣。


    “好呀,你最好考慮清楚,”豪爾說,“我不會讓你像伊蓮一樣羞辱我們家族,和一個老婆才死一天的家夥私奔。全鎮的人至今依然在笑話此事,而他們都會以異樣眼光打量我老豪爾,因為我養出這樣一個天殺的婊子。”


    “你打算踏上同樣的道路。”豪爾說。“這次不行,女兒,我寧願抹除魔印也不要再讓一切重演。隻要你動念逃跑,我就把你關到茅房,就算我得大老遠跑到南哨去收屍也無所謂。”


    瑞娜望向院子裏那間搖搖欲墜的小屋,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父親從來不曾把她關進去,但伊蓮被關過幾次,班妮也被關過一次。她至今依然清楚記得她們的慘叫聲。


    瑞娜回去住班妮和路席克的小房間,從前是她和班妮一起住的。她將僅有的私人物品搬入房內,然後伸出戰抖的手閂上門。


    躺上床的時候,她撫摸自己最愛的貓小姐。它此刻正在懷孕待產。這樣做的同時,她想到了科比,想到鎮中廣場的房子,想到自己做母親的模樣。這些景象為她帶來一絲溫暖與慰藉;但她一直注視著房門,很久才敢入睡。


    接下來的幾天裏,瑞娜一有機會就避開父親。這並不困難。春季播種已經結束,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得分攤雜務,從早忙到晚。單是喂牲口以及打掃馬廄就要耗掉瑞娜整個早上,而她還得擠奶、剪毛,並且宰殺牲口、準備三餐、補衣服、製作奶油和乳酪、處理皮革,以及一大堆無止境的家務事。她幾乎心懷感激地投入工作,因為工作可以提供保護。


    每天早上她都勒平胸部,把臉弄髒,頭發弄亂,而豪爾工作忙得沒有時間起什麽邪念。單是檢查田地四周的魔印樁就要花掉好幾小時。每根魔印樁都必須仔細檢視,確保魔印幹淨清楚,並且對正角度,與隔壁的魔印樁緊密協調。隻要有一點鳥糞落在魔印樁上就有可能削弱魔印的強度,讓找到縫隙的惡魔穿印而過。


    檢查完畢,還得下田除草、收割成熟的作物回家做飯,或醃製起來儲存。那些都處理完後,農場裏總會有東西需要修補或清理。


    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隻有吃飯時,不過他們很少交談。瑞娜上菜以及收拾碗盤時都很小心,盡管不靠他太近。豪爾一直沒有以異樣眼光打量她;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脾氣開始越來越暴躁。


    “造物主呀,我的背好痛。”某天晚餐時,他彎腰從火葬那天米雅達贈送的博金麥酒酒桶裏舀酒時說道。瑞娜已經記不清楚那天晚上他喝了幾杯酒。


    豪爾挺直腰杆時發出痛苦的抽氣聲,接著腳下一絆,放開酒杯。瑞娜立刻上前,一邊扶他站定,一邊在麥酒灑光前接下酒杯。豪爾癱倒在她身上,讓她把自己拖回座椅。


    瑞娜和班妮常常會被叫去幫豪爾揉背,此刻她想也不想就開始揉,以靈巧有力的手指舒緩父親緊繃的肌肉。


    “好女孩,”她父親輕呼一聲,閉上雙眼,向後靠在她手上,“你一直是個好孩子,瑞娜。和你兩個姐姐不同,她們沒有半點親情。真不知道有那兩個忘恩負義的姐姐,你怎麽還能這麽乖?”


    瑞娜揉了揉背,但豪爾抓住她的腰,在她有機會掙脫前拉到身邊。她抬頭看著他,眼眶已經濕潤。


    “女兒,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是吧?”他問。


    “是的,爸,”瑞娜說。“當然不會。”她輕輕捏一捏他,然後迅速掙脫他的手臂,拿起他的酒杯去酒桶舀酒。


    當晚瑞娜被門上傳過來的巨響驚醒。她跳下床,穿上連衣裙,但後來並沒有其他動靜。她趴在房門,耳朵貼緊門板,聽見一陣呼吸聲。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門,將門拉開一條縫,看見父親昏倒在地板上,睡衣上都是他吐出的麥酒。


    “造物主給我力量。”瑞娜一邊祈求,一邊弄濕一塊抹布,清理父親和地板上的嘔吐物,接著半拖半抱地把父親帶回房間。


    豪爾在她拉他上床時開始哭泣,不顧一切地將她抱緊。


    “不能再失去你了。”他不停嗚咽。瑞娜不知所措地坐在床緣,在他哭泣時摟著他,接著在他睡著後把他推開。她立刻衝回房間,再度閂上房門。


    第二天早上,瑞娜撿完畜欄中的雞蛋回到屋內,發現豪爾正在拔除她房門縫上的釘子。


    “門壞了嗎?”她問,心髒猛跳。


    “沒有。”他嘟噥一聲。“要用你的門板去補畜棚牆上的洞。沒有關係,你不需要房門,這個家裏已經沒有夫妻了。”他舉起房門,抬到畜棚裏去,將嚇呆的瑞娜留在原地。


    當天接下來的時間裏,她都覺得自己像隻受驚的牲口,當晚也完全沒敢合眼,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門框中的薄布簾上。


    但當晚沒有人掀開布簾,第二天晚上也沒有,接下來一星期都沒有。


    瑞娜不確定是什麽吵醒她的,稍早的時候,地心魔物還在測試魔印,但噪聲已隨它們去找其他較易得手的獵物而消失。


    屋內唯一的光亮是門框和布簾縫隙間的微弱火光,來自客廳火爐,因為夜深而快要熄滅。她床上還能照到一點昏暗的光芒,但房內其他地方則是一片漆黑。


    不過瑞娜立刻就知道房裏不止一個人——父親已經進來了。


    瑞娜小心翼翼地保持不動,觀察黑暗中的動靜,試圖說服自己一切隻是一場夢;但她可以聞到麥酒和汗水的臭味,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地板傳來沉重的嘎吱聲。她等著他動手,但他隻是站在原地,默默看著她。


    他之前曾這麽做過嗎?溜進她房間偷看她睡覺?這個想法令她害怕。她不敢驚動他,隻敢轉動眼珠盯著布簾,但從那裏逃走似乎不太可能。她要四步才能抵達房門,豪爾隻要跨出一步就能攔住她。


    窗戶比較近,但就算她能在他衝過來之前拉開窗,推開窗葉,她不可能在深夜跑出屋外。


    時間仿佛在瑞娜迫切試圖想辦法逃生時變得緩慢。如果她穿越院子,她或許可以在被地心魔物逮到前抵達畜棚。大畜棚有魔印守護,也沒有與屋子相連。如果她能夠跑到那裏,天亮前豪爾都不會追出去,或許到時候他酒就醒了——闖入夜色中違背她所有本能,這根本是自殺。但自己還能跑到哪裏去?天亮前,她都得和他一起呆在屋內。


    就在此時,豪爾移動腳步,慢慢走到床邊。瑞娜全身僵硬,連忙屏住呼吸,如同被嚇得動彈不得的兔子。當他走進微光時,她看見他身上隻穿睡衣,下褲隆起。他走到近處,伸手撫摸她的頭發。他以手指撩起發絲,放在鼻子前聞了一聞,放下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和你媽一樣。”他哼道,手掌持續下移,滑過喉嚨和鎖骨,沿著光滑的皮膚一路摸到她胸部。


    他用力一捏。瑞娜放聲尖叫。貓小姐立刻驚醒,瞄瞄亂叫,利爪深深劃入豪爾的手臂,他痛得大吼一聲。恐懼賦予了瑞娜力量。她用力一推,將他推向後方。豪爾酒醒,跌跌撞撞地摔在地板上。瑞娜轉眼間已經穿越門簾。


    “女兒,給我回來!”豪爾叫道。但她不理會,竭力衝向通往小畜欄的後門。他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結果被門簾纏住了,不得不將簾子自門框上整個扯了下來。


    她在他掙脫門簾前跑入畜棚,但畜棚門不能從裏麵反鎖。她抓起一副沉重的舊馬鞍,擋在門的後麵,然後衝到一個角落躲起來。


    “可惡,瑞娜!你到底是怎麽回事?”豪爾撞門而入時吼道。他被馬鞍絆倒,哀號一聲,接著大聲咒罵。


    “女兒,你如果不給我滾出來,我就剝下你屁股上的皮!”他威脅到,接著傳過來一陣類似皮鞭的刷刷聲。他從畜棚牆上抄下一條韁繩。


    瑞娜沒有出聲,趁豪爾拿打火石點油燈時彎腰躲入一間空馬棚的死角中,在接儲存雨水的雨桶後方。他終於找到了燈芯,點燃搖曳的燈火,畜棚中的陰影隨即開始翻飛擺動。


    “你去哪了,女兒?”豪爾叫道,開始搜馬棚。“要是被我拖出來,你麻煩就大了。”他再度甩動韁繩,強調剛才的威脅。瑞娜心髒狂跳。屋外,惡魔受到吵鬧聲所吸引,再度開始瘋狂撞擊魔印。魔光穿越木牆的縫隙而來,伴隨著地心魔物的叫聲以及魔法強大的啪啪聲。


    在他逼近時,她如同彈簧般縮成一團,每塊肌肉都越繃越緊,直到她肯定自己可以爆發衝刺。他嘴裏的髒話越罵越髒,開始在挫敗中胡亂甩動韁繩。


    他來到數英尺外時,瑞娜衝出藏身處,奔向畜棚深處。她跑到後牆前,一個死角落,轉身麵對父親。


    “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女兒,”豪爾說,“看來我得好好教訓你一頓。”


    這一次她絕不可能衝過他,於是瑞娜轉身爬上通往幹草棚的梯子。她爬上去後試圖抽開梯子,但豪爾大叫一聲,抓住最底下的橫板,一把拉回去,差點連瑞娜也一並拉了下來。她勉強在棚門上站穩,雙手再也抓不住梯子。豪爾掛上油燈,把韁繩咬在口中,開始爬上去抓她。


    瑞娜在絕望裏一腳踢出,正中父親的大臉。他被踢下梯子,但地板上都是幹草,吸收了大部分下墜的力道。他再度在她抽回梯子前一把抓住,隨即迅速爬上。她舉腳又踢,但他抓住她的腳掌,用力一推,將她推倒。


    接著他爬上幹草棚,好賴她也無路可逃。她還沒完全站穩,他的拳頭已擊中她臉頰,使她眼冒金星。


    “這是你自找的,女兒。”豪爾說,對著她的肚子又是一拳。她痛得直喘息。他伸出強健的手掌抓緊她的睡衣,將半件睡衣扯了下來。


    “求求你,爸!”她哭道。“不要!”


    “不要?”他發出難聽的笑聲。“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會在幹草棚上向男人說不了?這裏不就是你淫亂的地方嗎?這裏不就是你羞辱家族的地方嗎?你可以隨便讓睡在馬棚裏的酒鬼插,難道你老爸還比不上他?”


    “不!”瑞娜哭道。


    “他媽的沒錯,當然不。”豪爾說,抓緊她的後頸,把她的頭壓入幹草堆中,同時以另一隻手撩起自己的睡衣……


    一切結束後,瑞娜躺在幹草堆中哭泣。豪爾依然壓在她身上,但他的四肢似乎疲軟無力。她用力一推,他毫不反抗地翻到一旁。


    她很想直接把他推落幹草棚的邊緣,讓他摔斷脖子,但她根本無力起身。她的臉頰和嘴唇不斷抽痛,腹部仿佛烈火在灼燒,但這些都不能與她雙腳間的灼痛相比。如果豪爾有注意到她還是處子之身,他也沒有表現出來。


    “就是這樣,女兒。”豪爾說,輕輕揉著她的肩膀。“你就好好大哭一場吧。伊蓮也是哭過就好了,在她喜歡上這種事之前。”


    瑞娜狠狠瞪著他。不管他怎麽說,伊蓮從來不曾愛上這種事。


    “你要是再敢這麽做,”她說,“我就讓所有鎮中廣場的人知道你做了什麽。”


    豪爾哈哈大笑。“不會有人相信你的。鎮上的好太太們隻會以為你這個蕩婦想要找借口搬到鎮上。將魔掌伸到她們的丈夫身上,而她們絕不希望看到這種事發生。”


    “再說,”他補充,伸出長滿疙瘩的手掌緊扣她的喉嚨,“敢告訴任何人,女兒,我就殺了你。”


    瑞娜在魔印守護的前廊上看著太陽下山,在天際變色的同時緊緊擁抱自己。不久前,她每天傍晚都會站在這裏守望東方,幻想著有一天亞倫·貝爾斯從自由城邦回來,兌現他的承諾,帶自己離開。


    現在她還是每天傍晚凝望道路,但看的是西方,希望看到科比·費雪前來救她。他還會想起自己嗎?他說的話是真心的嗎?如果是真心的,他不是早該趕來找自己了嗎?


    她的希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而逐漸渺茫,最後隻剩下一點搖曳的光芒,然後變成深埋在沙地裏的煤塊,那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希望所殘留下來的餘溫。


    她總是希望在屋外多待一會兒,就算夢想帶來的慰藉和傷害分量相當。再過不久她就得進屋服侍父親晚餐,然後在他的目光下處理夜間家務,直到他說該上床了。


    然後她就會乖乖上他的床,躺在上麵讓他為所欲為。她想到伊蓮,想到她經曆這種折磨的那些年,而自己還年幼得不懂事的日子。瑞娜無法了解她怎麽可能沒有發瘋,但伊蓮和班妮一直都比她堅強。


    “天黑了,女兒。”豪爾叫道。“在地心魔物殺掉你前回屋裏來。把門關上。”


    一時間,那畫麵躍入她心中——地心魔物轉眼就會出現,自己隻要踏出魔印圈就能結束自己的苦難。


    但瑞娜發現自己沒有這麽做的勇氣,她隻能轉身進屋。


    “喔,別向我抱怨,小毛。”瑞娜邊剪毛邊對綿羊說道。“你該感謝我在這麽熱的天裏幫你剪毛。”


    以前班妮和小男孩們常常嘲笑她把動物當成人一樣說話,但現在他們不在了,瑞娜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於這麽做。貓眯、狗狗,畜欄中的動物是她在世上僅存的朋友。當豪爾在田裏工作時,它們就會豎起同情的耳朵傾聽瑞娜訴苦。


    “瑞娜。”她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音。她嚇了一跳,小毛在她不小心剪傷它時咩咩亂叫,但瑞娜完全沒有注意,連忙轉身,發現科比·費雪站在數英尺外。


    她丟下剪刀,緊張兮兮地四下打量。但豪爾不在附近。他去田裏除草了,很可能還要忙幾個小時,但她不打算冒險,抓起科比的手臂就把他拉到大畜棚後麵。


    “你來這裏幹嗎?”她低聲問道。


    “送幾桶米去給馬克·佩斯特爾,”科比說,“我會在那裏住宿,天亮後回廣場。”


    “要是被我爸看見一定會殺了你。”瑞娜說。


    科比點頭。“我知道,我不在乎。”他在信使袋中摸索,取出一條用溪石串成的長項鏈,皮繩頂端綁有魚骨扣環。


    “不算貴重,但我隻買得起這個。”他說著,將項鏈交給瑞娜。


    “很漂亮。”她立即收下禮物。它沿著脖子繞了兩圈,還是長得垂到胸前。


    “我一直在想你,瑞娜。”科比說。“哈洛牧師和我爸叫我忘了你,但我辦不到,我隻要閉上眼睛就會看見你。我要你明天隨我一起回去,隻要我們去向牧師哀求,他一定會為我們證婚;我知道他會的。以前你姐姐和傑夫·貝爾斯私奔時,他曾為他們主持婚禮。等我們在造物主麵前結合後,不管你爸說什麽都不能拆散我們。”


    “你是真心的嗎?”瑞娜熱淚盈眶地問道。


    科比點頭,把她拉到身前,深深親吻。


    但科比隻主導了一會兒,瑞娜便把他推到畜棚牆上,然後跪在地上。他重重喘息,指甲在她脫褲子時深深掐入木板中。他雙膝發軟,滑下地麵,瑞娜雙腳跨過他的身體,撩起自己的裙擺。


    “我……沒有過……”科比結巴道。但她伸出手指抵住他嘴唇,讓他閉嘴,然後騎在他身上。


    科比腦袋後仰,一臉享受。瑞娜不禁微笑。這和與豪爾那種粗暴而沒有快感的方式不同——這才是做愛該有的愉悅。她在上上下下不停親吻科比的臉頰,隨著他在自己身上肆意摸索找到屬於自己的快感。


    “我愛你。”他低聲說道,然後在她的體內播種。她嬌喘一聲,親吻他。他們溫柔地擁抱一段時間,接著站起身來,穿好衣物。瑞娜小心翼翼地打量畜棚角落,沒有發現父親的蹤跡。


    “我父親很早就會下田幹活,”瑞娜說,“吃完早飯立刻出門。如果你那時候來,他到午餐前都不會回來。”


    “我們會在他發現你不見前抵達聖堂。”科比說,緊握她手掌。“今晚打包行李,準備妥當。我明天會盡早趕來。”


    “沒有什麽好打包的。”瑞娜說。“我除了自己,沒有任何嫁妝,但我保證我會是個好妻子。我會煮飯,會繪製魔印,也可以讓你家……”


    科比大笑,親吻她。“我不要嫁妝,我隻要你。”


    瑞娜把項鏈藏在圍裙口袋裏,當天白晝和夜晚接下來的時間裏都很聽話,不給她父親任何懷疑的理由。她真的沒有什麽好打包的行李,不過她跑去找所有動物朋友,向它們道別。她在瓜瓜小姐麵前落淚,對於看不見小貓出世深感遺憾。


    “小貓出生後你就是爪爪太太了。”瑞娜說。“就算那隻一無是處的斑貓不幫忙照顧小貓也一樣。”


    她環顧畜棚中的動物,找到應該是貓爸爸的家夥。“照顧你的小貓,”她警告道,壓低聲音不讓父親聽見,“不然我就回來把你丟入水槽。”


    她在豪爾的鼾聲旁徹夜未眠,在第一道陽光自窗葉間灑落前,她已開始煮粥,並跑到畜棚的雞籠裏撿雞蛋。她懷抱著最後一次做這些事的心情做著晨間家務,一邊做事一邊不停遙望道路的另一端。


    她沒有等待太久。遠方傳過來馬匹疾馳聲,但接近後越變越小聲。片刻後,科比轉過彎道,滿頭大汗,不停喘息。


    “一路狂奔。”他說著,親吻她。“等不及要見你。”


    鬆果得休息,於是科比在瑞娜自井中打水時將它綁在畜棚後方。母馬貪婪地喝水,接著在他們將彼此擁入懷中時開始吃草。沒過多久,她已經將裙子拉上腰身,彎腰靠在畜棚牆上。


    豪爾這時候發現了他們。


    “我就知道!”他大叫一聲,對準科比的腦袋揮下幹草叉。叉柄擊中他腦側,打得他翻身而起。


    “科比!”瑞娜大叫,連忙跑去,在他舉著幹草叉走近時死命抱住他。


    “昨天看你對著那些貓哭,我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女兒。”豪爾說。“你認為你爸是白癡嗎?”


    “我不在乎!”瑞娜大叫。“科比和我相愛,我要隨他離開!”


    “離開個鬼。”豪爾說著,抓起她手臂。“如果不想屁股脫一層皮,你現在就給我回屋裏去。”


    但科比粗壯的手臂緊扣豪爾的手腕,將其向旁扭轉,扯離瑞娜的手臂。


    “很抱歉,先生。”他說。“但我不會讓你那麽做。”


    豪爾轉身麵對他,發出不屑的哼聲。“好吧,小鬼,你是自找的。”他狠狠踢中科比的胯下。


    科比的褲子依然垂在腳踝,完全沒有東西阻擋豪爾沉重的靴子,於是他縮成一團,雙手抱緊胯下。豪爾將瑞娜推倒,舉起幹草叉,無情地痛毆躺在地上無力抵抗的科比。


    “典型的惡霸小鬼,”豪爾啐道,“我敢說你這輩子從來沒有打過真正的架。”科比放開下體,試圖閃向一旁,但他的褲子依然掉在腳上不停絆倒他,而他每挨一下痛擊都會尖聲慘叫。


    最後,當他渾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喘氣時,豪爾將幹草叉又插入土中,從皮帶上的刀鞘裏拔出那把長柄獵刀。


    “我說過要是再抓到你和女兒一起會這麽做。”他說著開始逼近。“向你的卵蛋道別,小鬼。”科比瞪大雙眼,滿臉恐懼。


    “不!”瑞娜大叫,跳到豪爾背上,用手腳纏住他的四肢。“跑,科比!快跑!”


    豪爾怒吼,兩個人開始掙紮。瑞娜一輩子努力工作,身體十分強壯,但豪爾轉身後頂,狠狠將她撞上畜棚牆壁,體內的空氣急泄而出。在她有機會吸氣前,豪爾再度頂她撞牆。然後又撞一次。她鬆開手,他抓起她的手臂,翻身將她摔倒。


    痛苦襲來,盡管頭昏眼花,瑞娜依然看得見科比拉起褲子,爬上馬背。在豪爾有機會拔起幹草叉前,他已經重重踢了一下鬆果的馬腹,沿著道路急奔而去。


    “這是最後一次警告,小鬼!離我女兒遠一點,不然我就割掉你尿尿的東西!”


    “至於你,女兒,”豪爾說,“我告訴過你,我們家會怎麽懲罰蕩婦!”他一把抓起瑞娜的頭發,拖著她朝屋裏走去。她痛得大叫,由於仍頭昏眼花,除了跌跌撞撞跟著他走什麽也做不了。


    走到院子中央時,她發現他們並不是要回家。豪爾打算把她拖去茅房。


    “不!”她尖叫,不顧頭發拉扯的頭皮發痛,雙腳站定,開始掙紮。“看在造物主的分上,拜托!不!”


    “你以為造物主會幫助你這個在光天化日下偷漢子的蕩婦嗎,女兒?”豪爾問。“我是在奉行它的旨意!”他用力拉扯,逼她繼續前進。


    “爸!拜托!”她哭喊。“我保證我會聽話!”


    “你之前就保證過了,女兒,看看現在搞成什麽樣子?”豪爾回應。“當時我就應該這麽做,你才會把我的話當回事。”


    他用力一推,瑞娜摔入茅房,重重落在板凳上,她的背肌頓時撞傷。她不顧痛楚,衝上前來試圖逃跑,但豪爾一拳打在她臉上,世界隨即陷入黑暗。


    幾小時後瑞娜才醒過來。一開始,她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但背部撞上板凳的灼熱以及臉頰上的劇痛讓一切回到腦海。她在恐懼中睜開雙眼。


    豪爾聽見她的尖叫及敲打房門的聲音,於是走過來,拿獵刀的骨柄狠狠撞擊門板。“好好呆在裏麵,安靜點!這樣做是為你好。”


    瑞娜不管他,繼續尖叫踢門。


    “要是我的話就不會那樣做。”豪爾說,聲音大得足以蓋過她的狂怒。“門板都很老舊了,天黑時你會希望它們堅固耐用。這樣踢下去,你會踢亂魔印。”


    瑞娜立刻安靜下來。


    “求求你,”她在門後嗚咽道,“不要把我丟在外麵過夜!我會乖的!”


    “你他媽的當然會。”豪爾說。“今晚過後,就算那個小鬼再來,你也會親自把他趕跑!”


    小茅房裏十分炎熱,空氣裏到處都是糞便的臭味。牆上有個通風口,但瑞娜不敢打開,擔心會破壞魔印網。蒼蠅在破爛的板凳下的便池中嗡嗡作響。


    透過木板間的縫隙,瑞娜眼看光線隨著夕陽西下而逐漸轉暗。她不斷祈禱,希望豪爾會回來找她,一切都隻是要嚇嚇她,但隨著最後一絲陽光消失,她的希望也隨之消逝。茅房外,地心魔物開始現形。她在圍裙口袋中摸索,緊握科比送的圓石項鏈,從中尋求力量。


    惡魔悄悄出現,傳說白晝的熱氣從地底向上飄升,為它們提供從地心魔域通往地麵的道路,魔霧般的形體逐漸凝聚,形成利爪、鱗片,以及刀片般的牙齒。瑞娜可以感受到心髒在胸口猛跳。


    茅房門口傳過來吸氣聲。瑞娜全身僵硬,害怕地咬緊下唇,在靜止的死寂中聽見利爪挖掘院子土壤的聲音,以及地心魔物聞到她的恐懼時的嗅聞聲。突然間,惡魔尖聲吼叫,猛烈攻擊魔印。外麵傳過來一道刺眼的光,穿透木板間的縫隙,照亮茅房內部。瑞娜大聲尖叫,仿佛喉嚨都要撕裂。


    魔印擋下對方的攻擊,但惡魔並未因此放棄。她聽見一陣翅膀拍擊聲,屋頂傳過來另一道魔光。整間茅房都在這下攻擊時戰抖,震落的塵土灑了瑞娜一身,她再度張嘴尖叫。


    風惡魔一再攻擊,對著明明近在眼前卻又夠不著的獵物憤怒吼叫。魔印力場一次又一次地彈開惡魔,但反震的力道震動茅房,陳舊的木材大聲哀鳴。它還能夠承受幾下攻擊?最後地心魔物終於放棄。瑞娜聽見翅膀拍擊聲和叫聲隨著惡魔去尋找容易得手的獵物而逐漸遠去。


    但考驗並沒有因此結束。沒過久,院子裏所有地心魔物通通聞到了她的氣味。她忍受著火惡魔小小利爪所引發的魔光,在火焰唾液遇上魔印所化的寒風中不住戰抖,最可怕的是木惡魔,它們沒過多久就趕跑了其他惡魔,然後猛力攻擊魔印力場,每次攻擊都會導致整個茅房劇烈震顫。瑞娜覺得每道魔光都像一把利劍,她整個人縮在地上,蜷曲成一團,忍不住小聲哭泣。


    這種情況似乎永遠沒有停止。在經過隻有造物主才知道漫長的時間後,瑞娜發現自己竟然在祈禱魔印崩潰——反正它們肯定會在今晚結束前崩潰——好讓一切盡快結束。如果她有力氣起身,她早就已經打開房門讓它們進來了。


    時間繼續流動,她發現自己連哭泣的力氣都沒了。魔法的光芒、黑夜中的吼叫、糞坑的臭味全都消失了,因為她逐漸陷入一種強大的原始恐懼中,所有的一切通通不再存在。


    她蜷縮在地,所有肌肉緊繃,恐懼在她瞪視黑暗時從瞪大的雙眼無聲湧出。她呼吸急促、心跳快得如同蜂鳥振動的翅膀。她的指甲在地板上劃出一條條爪痕,絲毫不在意沾染其上的鮮血和木屑。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魔光和吼叫停止,惡魔返回地心魔域。


    屋外的門閂在一聲悶響中被人提起。但瑞娜沒有反應,直到屋門開啟,刺眼的陽光灑入茅房。在凝視黑暗整個晚上之後,陽光令她雙眼灼痛,將她的心喚回現實。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氣,隨即彈身坐起,伸出一手擋在眼前,在尖叫聲中狂踏身前的地麵,直到背部撞上茅房後牆。


    豪爾伸出雙手擁抱她,撫弄她的發絲。“沒事了,沒事了,女兒。”他低聲說道,輕撫她的頭發。“我也和你一樣難過。”他抱著她,堅定卻溫柔,在她嗚咽時輕輕搖晃。


    “就是這樣,女兒。”他說。“你好好哭一場,徹底發泄出來。”


    她照做,緊抱著他,在哭泣中戰抖,最後終於冷靜下來。


    “你以後會聽我的話了嗎?”豪爾在她終於恢複理智後問道。“我不想再懲罰你。”


    瑞娜連忙點頭。“我保證,爸。”她的聲音因為尖叫而沙啞。


    “好孩子。”豪爾說,將她抱在懷裏,返回屋裏。他把她放在她自己的床上,幫她煮了一碗熱湯,將午餐和晚餐放在木板上端到床上給她吃。那是瑞娜第一次看他做飯,但這一餐午飯美味可口,而且菜量豐富。


    “你明天待在家裏睡覺。”那天晚上他說。“好好休息,等到下午你就會好起來了。”


    的確,第二天瑞娜感覺好多了,第三天感覺又更好了。豪爾晚上沒有跑來找她,而且白天也不會催促她工作。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她就肯定科比不會再回來了。這麽也好。瑞娜心想。


    有時候,在工作間的空當,她會想起茅房那晚的魔光,但她立刻就將它們埋入心底。一切都結束了,從今以後她會當個好女兒,所以她不必擔心再度回到那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印人2:沙漠之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彼得·布雷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彼得·布雷特並收藏魔印人2:沙漠之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