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的卷宗上記錄過一件事情。”紀飛雨回憶道,“楊霽明他爹,你還記得嗎,叫楊瀚,當年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夜之間暴斃的。”


    “記得。”俞音點頭,連北逍也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紀飛雨繼續道:“當年殺楊瀚的人,似乎就叫百裏尋,劍閣的人無意中打聽到了這件事情,當初的渡雪山莊和我們做了交易,後來的莊主楊爭,也就是楊霽明他舅舅,希望將這件事就此隱瞞,後來百裏尋失蹤,凝風樓也希望隱瞞下此事,自此百裏尋被凝風樓除名,此後楊瀚之死草草了事,楊霽明年紀太小,無法擔任莊主的位置,楊爭就代替自己的哥哥楊瀚成了渡雪山莊的莊主。”


    俞音精神了,坐直了身體問道:“殺楊瀚的人,叫百裏尋?”


    “對,據說是這樣的,但在這之後,世間也找不到一個叫百裏尋的人了。”紀飛雨點頭,“但據我知道的來看,百裏尋隻是百裏家一個外門弟子,一個不會多少法術的小書生,楊瀚全盛時,連我爹紀沉也要拚盡全力一戰,我不大相信,百裏尋能殺得了楊瀚,如果不是你又提起了百裏尋,我幾乎不記得還有這個人,楊瀚的死因,渡雪的人傳出的那些,你還記得嗎?”


    楊瀚的死因,俞音和紀飛雨都記得一些,多少也聽旁人說過,隻是他們都不太想提起,因為與之一起被牽扯出的,還有他們都不願意麵對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京城曾經獵殺過一次鳳凰,鳳凰的翅膀,對所有想要奪翼的修仙者來說,都是千年難得的好東西,傳說得到鳳凰翼的人,修為大漲,此後仙路一片坦途。


    那次的獵鳳盛會中,各大仙門去了很多人,楊瀚憑借強橫的實力,將那隻鳳凰逼到了絕路,成功抓到鳳凰,用酷刑將鳳凰折磨瀕死,成功奪取了鳳凰翼。


    那時候人們以為,那就是天地之間的最後一隻鳳凰,紛紛祝賀楊瀚,羨慕他得了鳳凰翼後修為能夠大漲。


    可奪走鳳凰翼的第二天,渡雪山莊傳出消息,楊瀚暴斃於渡雪山莊中,鳳凰翼與主人的元神一起消散了。


    所有人都說楊瀚太貪婪,承受不了鳳凰翼上附著的力量,因此爆體而亡,此後真相到底是什麽,無人能知,連紀飛雨和俞音都隻知道楊瀚死後,楊爭繼承了渡雪山莊莊主的位置,楊霽明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依靠,整日被自己的幾個哥哥欺淩,一路艱難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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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今,俞音不得不去思考,京城獵殺過鳳凰,而當年的他和秦霜寒在京城附近撿到了鳳凰俞歌,這真的隻是巧合嗎?


    這世間,大多數所謂的巧合,都隻是因果使然。


    “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要問百裏尋?”紀飛雨到底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俞音沉默了多久,紀飛雨就耐心地等了多久,破天荒地沒有再次開口,牽扯到鳳凰的事,兩個人都很小心。俞音想了想,抬頭去看北逍,想要征詢一下北逍的意見,北逍顯然被他詢問的眼神取悅到了,身上的敵意散了不少,看著俞音,點了點頭。


    就隔著一張桌子,紀飛雨看著兩個人眉來眼去,忽然覺得大半夜的自己竟然有點撐。


    田莊一間屋子的屋頂上,陳誓倚著屋脊,看著天上的月光。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在幹什麽?屋瓦都要被你壓塌了。”一個輕巧的身影落在屋頂上,黎雅在陳誓的身邊坐下,“師弟,你在困擾什麽?是擔心天下的局勢,還是擔心你自己?”


    “我不知道。”陳誓借著月光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白日裏那種渾身滾燙的感覺已經消失,可那個場景卻在陳誓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別想了。”黎雅歎道,“你要真覺得自己不對勁,等這陣子混亂過去了,我帶你去尋鹿山的長老,幫你看看。”


    “多謝你的好意。”陳誓撓了撓頭。


    黎雅又勸道:“先生說過,凡人隻需憂愁生老病死,求仙問道者卻要憂愁求仙之路和天下蒼生,先生說,求仙問道者,生死都不再被自己掌控,這條路走到最後,多少人連自己的道都不知道是什麽,還不如凡人一生喜樂無憂平安順遂。你看,你是凡人,比修仙之人,還要少上一星半點的煩擾。”


    “大家都是普通人,你不用憂心太多了。”黎雅繼續道,“不論是俞音還是紀飛雨,甚至是北逍還有渡雪山莊的楊霽明,還有我從來沒見過的那個佛修宗文臨,這些都是修仙者中的鳳毛麟角,天塌下來,自然有他們頂著,我們這些普通人,或是凡人,總該少些煩惱才是。”


    陳誓笑了笑,沒再言語,倒是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黎雅的頭。


    黎雅是個很好的姑娘,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個對他表示友好的女孩子。


    “你的佩劍,對不住。”陳誓誠懇道歉,他記得佩劍對修仙者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可黎雅的劍,白日裏卻因為碰到了他的手,徹底斷開了。


    “再托人打一把就是了。”黎雅並不在意,“學藝不精,佩劍對我來說,沒有那麽重要。”


    陳誓低頭看見腳下,月光停留在屋頂上,像撒了一層薄薄的霜。


    他原本以為,俞音是此世中人,他不過是機緣巧合,陪著俞音回此世間再走一遭,可時間久了,他卻先開始懷疑,自己的來處和歸處了。


    莊生曉夢迷蝴蝶,來處為何,歸處又為何。


    田莊的另一處屋子內,紀飛雨隔著桌上排排坐的兩隻鴿子,瞪著對麵的俞音和北逍。


    “你倆……”紀飛雨很想問這兩人到底是什麽關係,但想想再怎麽說這都是俞音自己的事情,他這個外人,也管不著俞音的事。


    於是紀飛雨強迫自己不去看對麵的兩人,和桌上的鴿子大眼瞪小眼。


    “你還記得,我們的師父嗎?就是清尋真人,你見過他不少次的。”俞音問紀飛雨,牽扯到當年事情的幾個人裏,除了北逍和蘇以彤,他還能信任的隻有紀飛雨。


    “記得。”紀飛雨當然記得,也知道清尋真人最後因保護俞歌而死。這些年裏,他去過三清山許多次,帶過酒也帶過花,無聲懷念過那座山上曾經生活過的所有人。


    在南淵學宮修行的時候,他去三清山找過不少次俞音他們,俞音和秦霜寒整天膩在一起,他大多數時候想找的都是俞歌。清尋真人成日板著一張臉,從來就沒有見過笑臉,好在清尋真人養出的三個徒弟,沒有一個像他。


    俞音取出一塊身份令牌,遞給紀飛雨:“這是前不久我們在師父的臥房裏找到的東西。”


    那塊被火燃去一角的令牌上,刻著百裏尋三個字。


    “百裏?”紀飛雨皺眉。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你可以了解一下。”俞音道。


    “什麽?”紀飛雨問。


    俞音:“秦霜寒是妖族。”


    “啊?你身邊為什麽那麽多妖族。”紀飛雨明顯一愣,有些難以置信,震驚中端起桌上的茶水試圖喝口水壓壓驚,“等等,他是妖族,難怪他從來不以真麵目示人,可二十年前在你死後,秦霜寒也……”


    紀飛雨認為,俞音身邊的人,有俞歌是妖族的先例,那麽秦霜寒是妖族的事情,也不是那麽令人難以接受,頂多會有些驚詫罷了,然而俞音又開口了——


    “還有一件事……”俞音指了指身邊麵無表情打量著紀飛雨的北逍,有點艱難地開口道,“他,是秦霜寒。”


    似乎是為了配合俞音,北逍冷漠地點頭,十分不情願地開口,冷冰冰道:“對,我是。”


    紀飛雨咽了一半的茶水哽在了喉嚨裏,差點沒被嗆死,剩下的半杯茶水被他不小心潑在了鴿子芸芸的頭頂上。


    “你找死啊。”芸芸奶聲奶氣道,順便抖了抖翅膀,抖了紀飛雨一臉小水珠。


    紀飛雨顧不上咳嗽,捧起鴿子,小心翼翼地抬袖給擦了擦。


    俞音:“……”有必要這麽大反應嗎。


    不過他剛得知北逍身份的那會兒,反應似乎也不比紀飛雨小。


    身邊的人,不知道在自己死後,經曆了什麽,完全變了一番模樣和性情,不僅紀飛雨,連他自己,當初若不是落英劍的劍氣,也無法辨認出北逍的身份。


    “你還好嗎?”俞音好心地問。


    紀飛雨不太好,這位妖族尊主他打過不少次照麵。紀飛雨知道妖族的尊主叫北逍,不知道是哪裏蹦出來的怪東西,當年直接把半死不活的九嬰扔出了妖族的皇城,這位尊主脾氣不好,原形不明,人族和妖族都害怕他。


    自從這位尊主養成了手動拆遷人族房子的愛好以後,幾乎每年花月節,他倆都要邁出六親不認的步伐,在廢墟中大打出手,紀飛雨一直搞不懂,為什麽妖族尊主行事如此詭異,毫無規律可循,所有的事情看起來都是那麽的莫名其妙。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妖族這位傳聞行事瘋癲,狂躁起來逮誰咬誰的尊主,會是當年那個始終跟在俞音身後帶著黑白色惡鬼麵具的少年。


    很多認識俞音的人都覺得,秦霜寒對俞音的態度太恭敬,就像是俞音的劍侍,可紀飛雨知道,俞音始終都把秦霜寒當做家人,這兩人之間的關係,遠比外人眼中所見,要近很多。


    重生回來後的俞音,成天和妖族尊主攪合在一起,紀飛雨是知道的,可他不像毓秀和沈雲央那般如臨大敵,畢竟他和俞音自二十多年前在南陽夏家門前分道揚鑣開始,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俞音要做什麽,那是俞音的自由,他不關心,也不幹涉。


    他不是沒有疑惑過俞音和妖族尊主的關係,考慮過很多可能,也聽過不少難以入耳的傳聞,卻從來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不過有時候紀飛雨也會想,若是當年那些事情沒有接二連三地發生,俞音和秦霜寒沒在後來的混亂中慘死,如果他沒有因為內心的隔閡和跨不過去的那道坎,對某些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麽他和俞音之間的關係,是會在二十年的漫長歲月中逐漸被彌補,還是在二十年的隔閡中越走越遠。


    可如今再想這些,都不再有意義。


    不論如何,紀飛雨都知道,是當年沈雲央的貪婪,和他自己身為旁觀者那種猶疑不決的態度,把俞音逼上了無法選擇的結局。


    秦霜寒大概也一樣。


    他後悔過,可後悔一文不值,俞音大概不稀罕,他自己也不稀罕。


    紀飛雨忽然意識到,如果說妖族尊主是秦霜寒,那他的很多行為,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當年妖族尊主毀掉人族聖殿,是因為烈陽殿是俞音……


    俞音原本隻是隨口提了一句,卻發現紀飛雨陷入了少見的沉默之中,連著臉上的神情也有些複雜,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俞音不得不開口繼續道:“因為要提及當年的事情,所以不得不告訴你北逍的身份,你應該知道,當初我十歲的時候,曾經隻身一人潛入妖族的琴州,在那裏我帶回了一隻妖,就是後來的秦霜寒。”


    時隔多年,回想起當年的事情,俞音眼前出現的,又是那個落在他劍刃上的黑色小妖,目光中不知不覺地全是溫和。


    紀飛雨是第一次聽俞音說起這段過往,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我被我師父胖揍了一頓。”俞音沒好氣地瞪了北逍一眼。


    這下連北逍的眼睛也彎了彎,好像在回想當年的場景。


    紀飛雨:“……”要不是真的想了解從前的事情,他現在真的不太想呆在這裏。


    “問題就在這裏。”俞音坐直了身體,“我以為師父揍我是因為痛恨妖族,因為從我很小的死後開始,他就不讓我同任何人結下因果,但後來我發現並不是這樣,有一日我和秦霜寒一起,從京郊撿回了俞歌,結果發現俞歌也是妖族,我以為自己又要挨揍,師父卻留下了俞歌,當初我以為他對我絕望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但現在我覺得並不是這樣。”


    “你是說……”紀飛雨如今身為劍閣的主人,自然也是人精,很快就能明白俞音話裏的意思。


    清尋,百裏尋。


    當年留下俞歌,很可能是師父看出了自己與小鳳凰之間的因果,所以才會盡心盡力養著小鳳凰,拿自己的命去護著俞歌。


    在場的三人幾乎是同時意識到了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俞音的師父清尋真人,與鳳凰之間,必然有某種聯係。


    多年前京城被獵殺的那隻鳳凰消散在薄霧中,連同著那段愛恨與滔天的仇恨被人刻意埋藏。


    三清山上種滿了梧桐,鳳凰擇梧桐而棲,清尋真人,或者說,百裏尋,在懷念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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