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希被齊銘氣的不輕,白天悶頭做事,晚上回去就自己裹著被子睡覺,不理會身邊那個混蛋。


    如此一來,反倒是齊銘的脾氣日漸緩和,不冷著臉了,說話也不刺拉拉的了,搞得白木希原本想冷待他,可看見他溫和帶笑的神情,又氣不動。


    “幹什麽!看我對你不好了?又想彌補了?”


    院子裏,齊銘正在曬太陽,白木希把大夫開的給他調理身體的藥端過來,放在桌上:“快喝。”


    齊銘看見藥就反胃:“喝了又沒用,你何苦折磨我。”


    白木希瞪著他:“你折磨我,我為什麽不能折磨你?”


    齊銘反問:“我什麽時候折磨你了?”


    白木希:“你現在這要死不活的樣子就是在折磨我!怎麽?還非要我挑明了說?”


    齊銘無奈:“我都處在人生最後一個階段了,就不能讓我舒坦點嗎?”


    白木希惡狠狠地瞪著他:“不能!既然痛苦!那大家一起痛苦吧!!!”


    “反正活著就是受罪!”


    “誰先死誰解脫吧!”


    齊銘無語。


    這怎麽越說越誇張了。


    遠處的柳初雲靜靜看著二人,沉默不語。


    這些時日,白木希賺錢賺到了近乎瘋魔。


    可他偏偏還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還錢,還當初救齊銘時欠下的巨款。


    雲脂膏原本的價格是白木希僅憑自己個人人力來定的,一盒二兩利潤,他覺得已經很高了,但如今人手增多,成本頓時吃力起來,加上齊銘的事情壓在心頭,令白木希無奈之下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趁著如今雲脂膏在城中大火,在與眾人商議了無數次後,咬牙提高了雲脂膏的價格。


    價格一提高,瞬間遭受到了無數的謾罵和攻擊,老顧客罵他財迷心竅,新顧客罵他無恥之尤!


    原本在城中名聲大好的白木希,突然受到無數落井下石的攻擊,名聲頓時變得臭不可聞。


    這冷不丁席卷而來鋪天蓋地的謾罵之聲,縱然眾人都已做好心理準備,也一時招架不住,白天開門挨罵,被罵到懷疑人生,晚上回來一起做心理疏導,努力堅持。


    白木希咬牙默默承受著這一切,開始不斷地在臨近幾個城市跑動,他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維護城中這些撕破臉對他破口大罵的老顧客,提價已是定數,不可能再降回三十兩,他安排王孟盡力對老顧客們做一些能力之內的彌補,而自己則專心攻占新市場。


    柳初雲理解他,自然是支持他的決定,也不顧臉麵,挨個到當初通過自己介紹來店裏購買雲脂膏的客人家中道歉,並送上彌補的禮品。


    好在她這個圈子的人多少都是要麵子的,並不會為了一盒雲脂膏翻臉,但有些人說話就難免難聽起來,什麽見財忘義,商人本色令人不齒雲雲。


    柳初雲麵皮多薄啊,如今被罵了還要賠笑臉,回家後委屈的躲在屋裏哭。


    柳父拍著她的肩膀,說原本不舍得你做生意,就是因為早晚有一天你要麵對這種場麵,客人們對你們沒有任何感情可言,高興就買,不高興就罵,而且罵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你如果無法適應和接受這種現象,你就沒辦法在生意場上邁開腳步。


    做生意,哪有不挨罵的呢。


    新價格定下的一段時間裏,在城中幾乎已經賣不動了,很多人都覺得虧,當初三十兩就能買到手,如今卻要多花銀子,憑什麽?


    對於這種想法,白木希無可奈何,隻能努力向臨城多宣傳。


    起初十分艱難,臨近城市的人對雲脂膏並不熟悉,對其價格也十分猶豫,好在如今白柳記多少有一些名聲和規模,因此沒有淪落到一盒都賣不出的窘境。


    雲脂膏的實力強硬便在於,一旦賣出去了,就不愁回頭客。


    王孟和徐微雨主動說,可以先不付給他們工錢,先保住店裏的正常流水。


    白木希也不要柳初雲和顧音歆再借給自己銀子了,說如今已經是負債累累,先咬牙挺過這關再說。


    如此堅持了大半個月,城中門可羅雀的幾家白柳記,漸漸又有了一些起色。


    一些顧客見罵了這麽久,白柳記仍是堅持不肯降價,思來想去,還是硬著頭皮過來了。


    不為別的,就為雲脂膏貨真價實且秒殺其他家的效果。


    於是顧客們心頭膈應著,還得來買,買的時候又不服氣,還要罵上一通。


    對此白木希萬分慚愧,對每一個來購買的老顧客都畢恭畢敬的致歉,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原諒。


    顧客們罵了一通,又被白木希端茶倒水的抱歉了一通,覺得氣兒順了,便揣著雲脂膏走了。


    白柳記的生意在煎熬了這麽久後,終於又漸漸有了起色。


    晚間對賬時,眾人脫力的趴在桌上,長舒口氣。


    終於熬過來了。


    白木希身心俱疲。


    一個原本很是知足常樂的年輕人,如今整日殫精竭慮,不光要和生意場上的老油條們過招,且時時防備,整日疲於應付各式各樣的客人,回到家裏,還要為齊銘勞神傷心。


    這還不過半個月,白木希整個人瘦了何止一圈。


    ……


    看著白木希氣呼呼離去的背影,柳初雲忍不住問齊銘。


    “你都不心疼他嗎?”


    齊銘沉默了很久。


    “心疼……又如何?他又不聽我的。”


    柳初雲卻搖頭:“生意並不能擊垮他,令他憔悴至此的,並非是生意上的難題,而是你!”


    是冥頑不靈,一心求死的你!


    是讓他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你!


    齊銘苦笑。


    柳初雲:“我不明白,既然你如此堅持,不要他救你,那你為何還要留下?”


    齊銘抬起頭,斂起苦笑,神情平靜:“我欠他的,總要還清,還完了我就離開。”


    柳初雲氣結:“你!”


    柳初雲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事到至今,你還是這樣的想法!”


    齊銘垂下眼簾,沉聲道:“對。”


    柳初雲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定要走!為什麽一定要死!”


    “為什麽不可以在還完他的恩情後,留下來和他一起生活呢?”


    “木希的心,你難道不明白?”


    “你怎麽忍心丟下他,一個人走!”


    齊銘眼神放空,半晌,一字一頓道:“我還有仇要報。”


    我想殺的人,還活著。


    柳初雲微微一驚。


    她其實猜到了,眾人在私下說起齊銘時,多少都有猜到齊銘身上必然背負著一些江湖恩怨,隻是今日突然聽到齊銘無比鄭重的說出這句話,柳初雲心中微震的同時,突然發現齊銘的嘴被她無意中撬開了,她頓時感覺這是個契機,便想趁齊銘心神不定時,替白木希多問幾句。


    “那……報了仇以後呢?”


    齊銘輕笑一聲:“報仇以後就無所謂了,大約也就死了。”


    柳初雲追問:“如果還活著呢?”


    齊銘一怔。


    “如果你報仇以後還活著,你會回來嗎?回來和木希一起……一起活下去……”


    齊銘沉默了很久很久。


    和白木希一起活下去嗎?


    和那個溫潤如暖玉初陽般的人……


    齊銘咧開嘴,無聲的笑,笑的無比苦澀,無比絕望。


    他抬起頭,麵帶微笑的看著柳初雲,第一次開口說了實話。


    “我的傷勢隻有一個人,算有把握治。”


    柳初雲眼底頓時閃出希望的光芒:“是誰!”


    齊銘沒有說,反而道:“他的出診費是十五萬兩白銀。”


    柳初雲瞬間啞然。


    原以為神醫扁樹的六萬兩診金已是巔峰,不料齊銘一開口,更上一層樓……


    柳初雲狐疑:“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齊銘微微搖頭:“十五萬診金,獨此一家,你去江湖上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


    柳初雲震驚了半晌,還是勉強道:“終究……也不是無法可想,十五萬兩對咱們來說是筆天價,但好歹也可以想辦法去借……”


    她話沒說完,就被齊銘打斷了。


    齊銘深深地看著她,問她:“你知道白木希以前過的什麽日子嗎?”


    柳初雲沉默了,半晌後,道:“我沒聽他說過,但……窮苦人家的日子,我多少知道一些……”


    畢竟她自己家裏也不算多富裕。


    齊銘神色平靜:“他孑然一身,苦了二十多年,如今終於過上了好日子……”


    柳初雲看著他,隱隱猜到了他接下來想說的話,心情低落下來。


    齊銘微微一笑:“縱然他現在拚上一切來借到這十五萬兩,我又如何承受的起。”


    “我何德何能……”


    柳初雲明白了。


    易地而處,換做是她,怕是她也舍不得。


    白木希早已被命運傷害的遍體鱗傷,但仍舊那麽認真那麽積極的活著,他對未來充滿幻想,充滿希望。


    齊銘如何舍得為了已經如風中殘燭般的自己,來斷送白木希這份希望,讓他平白遭受這份無妄之災,僅僅為了一個在錯誤的時間遇到的人,而重新回到當初那吃不飽穿不暖的窘迫困境。


    柳初雲不再勸說齊銘。


    臨走前,她還是對齊銘道。


    “你……對他說句實話吧……”


    “不管將來命運如何,既然你心中已有選擇,那,還是早些讓他死心吧。”


    “為了你,也為了他……”


    齊銘靜靜地坐在院子裏,久久的出神。


    風拂起落葉,飄在水麵上,蕩開微微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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