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和公主仍舊在西城,想辦法安置周邊的流民。她們目前沒什麽危險。但是之前,前往西城途中有一夥山賊打劫,似是有人暗中做手。”


    高峻坐在太師椅上,聽著小廝的回話。聽到了兩人目前處於安全的環境中,緊提的心便放鬆了下來,麵上冷峻的神情也緩和了許多。


    “旬陽那邊呢?”高峻的眸光閃了閃,又問道。雖然高純在高家養大,可他仍舊對她不了解。隻能根據近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做推測。漢中西城與旬陽皆受災,恐怕她也會往旬陽走一遭。


    “亂。”小廝隻說了這麽一個字,在高峻冷浸浸的視線遞送過來時,他忙不迭又說道,“二小姐早就讓人送了東西到旬陽,有鍾離神醫在,旬陽的疫病將得到控製,但是那處經過這麽一災患,已是十室九空。外圍又有山賊活躍,而且、而且——”說到這處時,小廝的聲音有些澀然。他偷偷地覷了高峻一眼,不知該不該繼續。


    “而且什麽?”高峻沉聲問道。


    “表少爺與山賊有來往!”小廝猶豫了一陣,才說出這麽一句話。


    “混賬!”高峻果然怒起,大罵了一聲。他的眼中掠過了一道冷厲的光芒,對著手下人吩咐道,“繼續關注。”他自己則是整理衣袍,快步出府,往宮中去。


    高峻這一進宮,直到夜半中天才回。府中丫頭巴巴地望著,隻想告訴他李如意生下個兒子的好消息,哪裏知道,高峻連一句話都不聽,直接將人揮退,內院的事情仍舊扔給柳氏打理。


    次日早朝。


    果然有大臣提出旬陽流民作亂的事情,急需朝廷派兵支援。


    “臣以為,秦王殿下英明神武,可領兵前往旬陽。”


    “臣以為不妥,秦王乃王子皇孫,豈能涉入危險之境?”


    “父皇,兒臣願意前去!”


    天演帝坐在龍椅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冷冷的視線掃過了正在爭吵的大臣。直到底下的人察覺到那股寒意,驟然噤聲。


    “定國公如何看?”天演帝緩慢開口。


    高峻拱了拱手,向前一步,朗聲道:“臣以為蕭世子霽可以勝任。”他和天演帝都是有私心的。壽王和鳳城公主都在漢中郡,隻有蕭家的人才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危。再者秦王——高峻皺了皺眉,斜了眼麵色焦急、不斷朝著自己使眼色的人,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秦王,真的擔得起那江山重任麽?


    殷純熙聽到了高峻開口,麵上浮起了一絲期盼,但是這一絲希冀,隨著他話音落下,便蕩然無存了。他有些惱恨地橫了高峻一眼,他知道高峻是支持自己的,沒想到,他會替蕭家的人爭取。蕭家可不會支持自己!到手的功勞即將飛走,他如何甘願?


    “父皇,兒——”


    殷純熙一句話還沒說完,天演帝便漫不經心一頷首,沉聲道:“那就點三千兵馬,由蕭霽率領,前往漢中支援壽王一行。”頓了頓,他又道,“聽說近來對郡守司馬顯異議頗多,不知為何?”朝中也有漢中郡出身的,以郡守司馬顯為恩師,暗中得了好處,沒少替他開脫。隻是這會兒,麵對著天子那森冷的視線,到底是沉聲不語了。這旬陽流民叛亂,怎麽說他司馬顯都脫不了幹係。若是去平定叛亂就罷了,偏偏沒有任何作為。漢中郡在他的治下,日益混亂。


    其實司馬顯那處,是不知道旬陽的事情的。他隻知道那處有疫病,遲早變成死城,便命人不要拿旬陽事情來麻煩他了。至於其它縣,流民□□,也隻是草草掩飾,或胡亂上報功勞,根本不敢也不願將實情上奏。


    酒樓的雅閣中,已經坐滿了一身錦衣的人。


    “這是高公子和柳公子。”


    “這是張公子。”


    ……


    商會的人幾乎都來齊了,陸飛一個個介紹過去。如高洛神先前所言,朝廷中來的人,已經沒有動靜了,而糧價節節攀升,顯然沒有官府涉入其中調控。今日一問,知道了她手中的粟米已經有了一千石,仍舊願意以兩百錢的價格出售。巨大的紅利讓人紅了眼,就算是還想等待的人,在那熱切的氛圍下,坐不住了。


    “聽說高公子手中的糧草售出了些?”陸飛關切地問道。


    高洛神矜持地點點頭,她故意讓人放出了消息。沒有陸飛他們,照樣有人願意交易。


    陸飛的消息靈通,聞言頓時咯噔一聲,不由追問道:“不知到了誰的手上?您這邊還有多少可出售?”


    按理說,這些東西不該追問的。可是高洛神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她望入了陸飛那雙殷切的眼,散漫地說道:“齊家人。”


    陸飛認識齊家的人,他知道齊家的少東也在漢中活動,但是他不屑加入他們的商會。


    商會中的人也討論過此事,自然不會某一個人便買下高洛神手中的糧食。而且一千石糧食她們也隻放出半數。


    “幾百石糧食在他們的手中了,其他縣恐怕賑災的粟米不足。”高洛神托著下巴,眉頭蹙起。


    “無妨,很快他們便願意拋售了。”高純的眸光閃了閃,若是在這兩日脫手的,算是幸運兒,再等一段時間,自然是血本無歸。這些人膽敢在受災的地域這般賺銀子,她自然也不會客氣。所謂的三百錢也是她命人喊出來的,直接以朝廷的名義將剩餘的粟米壓到一百錢售出,看他們還敢不敢來收購。


    “有客人到了,說是要求見公子。”外頭的小廝傳來了音訊。


    高純勾了勾唇,握住了高洛神放在桌麵的手,輕輕一笑道:“你可知是誰?”


    高洛神的注意力將手背一暖時,便已經徹底轉移了,她低頭瞧著那如同玉石一般的手,怔愣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不知。”


    高純眸中笑意盎然,她吩咐道:“請人進來吧。”


    腳步匆匆。


    人影還沒有撞入眼簾,便聽見了外頭急促的步子。


    高純握住了高洛神的手,依舊沒有縮回,另一隻手則是漫不經心地在椅背上輕輕打著節拍。


    “聽說二位公子手中尚有粟米?”清朗的聲音傳入耳,高洛神的眼中露出了一抹詫異,要不是高純握著她的手,她定然起身。


    聲音才至,人影也跟著進入了屋中人的眼簾。


    高洛神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張熟悉的麵龐紅紅白白,如染缸一般變色。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齊少爺啊,好巧。”高洛神看著齊渭,眼神閃了閃,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和奚落。


    齊渭微微仰頭,視線從高洛神身上劃過,便失神地望著如冰山般冷漠的高純,一顆心如置入穀底。他自然聽說了鳳城公主前來的消息,沒想到高洛神也隨行。原先想找個辦法去見見心上人,哪裏曉得,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能夠撞見。


    這一進屋,就一瞬不眨地盯著高純,果然是賊心不死。高洛神心中猶如針刺一般,擰著眉看齊渭。她抽回了被高純壓著的手,正打算起身走到齊渭跟前。隻不過在路過高純時,腰上猛地多了一股力道,她被高純輕輕一勾,便落入了她的懷抱中,整個人坐在了她的雙腿之上。掙紮了片刻,背後的觸感越發明顯,她麵上浮現了一抹羞窘之色。還有個齊渭在此呢!


    “別亂動。”高純抵著高洛神耳廓低語道。她眯著眼看前方如同塑像般的齊渭,心中的不快越來越明顯。她算到了齊渭會來,但是瞧見高洛神見到齊渭就往前的行為,還是萬分不甘,始終不樂意接受。她的理智讓她麵上沒什麽表情,但是手已經先於理智動作,將人圈在了懷中,她舒了一口氣,望著齊渭的視線越發不善。


    齊渭是聽說西城有兩位年輕的公子做生意,且放出了已經與他齊家做生意的消息,他懷著查探一番的目的找上門,沒想到會是兩個大熟人。鳳城公主是為了什麽來到這兒,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不覺得她會一時興起過過當商人的癮。想到了前些日子的異樣,他隻覺得身上發涼,連帶著那點兒旖旎情思都被冰封殆盡。他望著兩人旁若無人的親昵姿態,總算是緩過神來,他艱澀地開口道:“草民見過鳳城公主。”


    “起來吧。”高純冷嗤了一聲。


    高洛神的心思又轉到了齊渭的身上,她扶著圈住自己腰身的手,瞪著齊渭,嘲諷道:“不知齊家少東願意出多少錢買剩餘的粟米?”


    齊家既然能夠涉入皇子奪嫡的戰爭中,自然是有他的敏銳性的。高洛神的話不足懼,但是鳳城公主呢?“五十錢一石,全部。”齊渭低下頭,恭敬地開口道。


    “然後呢?”高純眯著眼,輕嗤了一聲。似是極為不經意地說道,“本宮來時,齊家的人正為你擔心不已呢,幾次上定國公府去。”


    齊渭的麵色驟然一白,他咬了咬牙,心一橫,開口道:“原價售出。”這四個字像是要了他的命,才從口中說出,身上的力道便被卸去,要不去強撐著,早就癱軟在地。


    “那就去吧。”高純冷淡地說道。


    齊渭不發一語,慘白著臉從屋中退出。離開前,腳步微微一頓,似是想要回頭,可終究沒有回過頭。


    “比想象得容易。”高洛神輕笑道。


    高純輕歎了一口氣。


    這一切隻是鳳城公主的身份帶來的,若她隻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姐,恐怕在此事上,沒有任何辦法。


    “過些日子就可以去旬陽了。”


    寒冬臘月,無糧無衣,還要遭遇多少苦難?


    高純斂住了眉中的悲色,在高洛神耳畔低語:“幸虧有你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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