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溪巴不得馬上就離開,可是殷純仁還沒發話,他隻敢耷拉著腦袋,不停地偷看。


    “去吧。”殷純仁淡淡地吩咐道。


    趙蘭溪如蒙大赦,趕緊招呼著手下人將幾個被打趴的人給帶走。他們的速度極快,眨眼間便隻剩下了高洛神和殷純仁這兩邊的人。


    “高姑娘,在此碰麵也是巧,不如來——”


    “多謝公子好意,但是我姐妹幾個,已經打算打道回府了。”高洛神眼中波濤洶湧,說的話也帶著幾分硬氣。她說完又瞪了屋中那幾個姐妹們一眼,這會兒她們就算想留下來,可哪敢說半個“不”字?尤其是高洛芳,想著可能麵對的後果,雙腿直打顫,臉色蒼白如紙。


    “既然這樣,那就由我來送姑娘們回府吧?”殷純仁仍舊一片熱心腸的開口,仿佛看不明白高洛神的臉色。怕高洛神再拒絕,他又補了句,“你們幾個姑娘家,走在路上到底危險了些。”


    這危險不危險她難道還不知道嗎?高洛神心中冷笑,她有唐十五護衛著,能發生什麽?這厚臉皮的殷純仁故意選擇忽視了?她正打算拒絕,哪知幹字房中,傳來了一道“吱呀”的聲響,門被打開了,光亮從屋中瀉出,原本又幾分陰暗的廊道上,頓時多了幾分明亮。


    “不必了,她等會兒與我一道回去。”


    泠泠的聲音如同山泉水,清爽徹骨,澆滅人心頭的一片火熱。


    殷純仁轉身,恰好看見了高純那冷冷淡淡的臉,他怎麽都沒想到高純會在這裏。他臉上的笑容有些繃不住,更無心探究,高純到底和誰一起在這裏。“既然這樣,那就由純妹你送她們回去吧。”鳳城公主府與定國公府隻有一牆之隔,再者都是女人,由她來確實方便些。可這就壞了他的計劃。殷純仁強提著一口氣,勉強地笑了笑。


    高洛神沒注意他們說些什麽。在高純出現的時候,她的注意力都到了高純身上去了。屋中明顯不止她一個人,還有誰與她一起?她幾時回來的?怎麽自己一點兒都不知道?要不是在蘭亭閣撞見,她的消息幾時才能傳到自己這裏?電光火石間,高洛神腦海中已經掠過了無數個念頭,她隻覺得心中憋得慌,眼前的人影也變得有些恍惚。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緩過來,惱怒地瞪了高純一眼,咬著唇不說話。


    高純將高洛神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掃了那群高家的小姐一眼,也知道高洛神與她們並沒有什麽交情,怎麽會一起來蘭亭閣?還恰好碰到了常山王?見著殷純仁回到了廂房中去,她回屋吩咐了幾句,便見阿大走了出來,朝著高家小姐們一共手,說要送她們回去。


    至於高洛神,自然是要跟高純一道的。


    那些小姐們心中有微微的嫉妒,可也不敢多問。


    “你幾時離宮的?”見人都消失了,高洛神才開口問道。這話一出口,她便察覺到了一股酸味。像是小姐妹以很忙推拒了自己,可最後又被撞到跟野男人約會。


    “今日。”高純不在意高洛神這種質問的語氣,她收起了周身冷意,彎了彎眸子,笑得一臉溫和。怕高洛神不信,她又道,“此事霜華也不知,我有些急事,便沒有回府中去。”


    “是麽?”高洛神挑了挑眉,視線越過了高純,隻往廂房中看去。她敢肯定,裏麵有一個男人!是蕭霽?還是蘇明遠?


    “進來吧。”毫不掩飾的窺探,讓高純臉上的笑意更為濃重。她領著高洛神進入屋中,指著坐在桌邊端著酒的年輕男子,介紹道,“江舜欽。”


    男人挺拔俊朗,劍眉星目,端是一副好模樣。他手中有個翠綠色的扳指,此時正端著酒杯把玩,一臉興味盎然地瞧著被高純帶進來的高洛神。


    “她是我二姐。”高純淡淡的開口,也不說太多。


    男人了悟般頷首,早就聽說了殿下和高家小姐關係不似傳聞那樣,現在瞧著確實如此。要不然,殿下怎麽會把自己介紹給她?


    高洛神麵色平靜,眼神中浮著一絲絲茫然。可是心中早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江舜欽這個名字,她還是有點印象的。這人是女主的得力手下,他是個酒商,雖然聲名不像齊家這般顯赫,可是他的財富亦是難以估量。明處他是個酒商,可是私底下,他偷偷鑄造兵器,還給女主訓練私兵。要知道,這哪一點都是砍頭的大罪!


    麵對一個陌生又危險的男人,高洛神自然是沒什麽話要說的。好在高純沒有多留江舜欽,吩咐了幾句話便讓人離開了。他一走,屋中就隻剩下了她和高純兩個人。


    “你怎麽與她們一起過來了?”這會兒輪到高純發問了,她的視線落在高洛神的身上,帶著幾分打量和好奇。


    “她們邀請我了,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自然出來走一趟。”高洛神伸了個懶腰,淡淡地應道。


    “你知道她們的謀算?”高純眉頭一蹙,雖然沒有求證,可直接將這個鍋扣在了高家的幾個姐妹裏。


    高洛神抬頭,對上了高純的視線,緩緩搖頭道:“不知。”


    高純輕輕地“嗯”了一聲,又淡聲說道:“以後還是離她們遠一些吧,總不是一路人。”高家的一群人實在是沒勁得很,好在沒有做出什麽太出格的事情。想至此,高純的眸光一冷。


    “我知道了。”高洛神答應得漫不經心的,仿佛沒將這事情放在心上。


    桌上的菜沒動幾筷子,倒是酒壺空了大半。高純瞧見高洛神視線落在了酒壺的身上,眼神又變得有些微妙了,她起身道:“咱們也回去吧。”


    高洛神“嗯”了一聲,可沒有動彈的意思。她手托著下巴,又懶洋洋地開口道,“不想這麽早就回去。”


    “那你想去哪兒?”高純又坐了回去。


    高洛神蹙著眉思忖了好一陣子,那些個胭脂鋪子、玉器或者錦緞鋪子,她都是不稀罕去的。現在身側還有個高純,帶著她去賭坊、鬥雞坊也不太合適。好半晌,她才悠悠地開口道:“那就去逛書鋪吧,不知道又有什麽新版書。”


    在京中的書鋪中,最火的還是杜子牧的本子,基本上一到就搶售一空。不過高洛神自然不需要擔憂這個,每次杜子牧出新書,都會往她那送一份。現在去逛書鋪,一來是打發時間,二來也是看看有什麽新奇的小書可以淘的。


    “隨你吧。”高純淡淡地開口道。就算高洛神要去賭錢,她也會陪著過去的。


    京中最大的書鋪便是琅嬛閣,它不似一些小書攤散落在小巷子中,而是臨近士人屋,同樣是個繁華地帶,光看外頭的構造,還以為是什麽盛名的酒樓。走進閣中,才能發現裏頭別有乾坤,四處都是木質書架,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在門口,則是用一塊木板架在凳子上,上頭攤著一些新印的書。說來這琅嬛閣也算高洛神名下的資產,不過在更久之前,它是屬於齊家的、屬於自己那個便宜娘親的。


    “姑娘,您瞧,這《金陵夢》《天官奇遇記》《仙異記》都是新出的,頗受歡迎。”閣中的小廝殷勤地介紹道,見高洛神二人隻帶著挑剔的目光掃過這些小說,他又笑了笑,“過兩日,肚中人先生的《女相》就要重印了,您要不要先定本?”


    “不必了,我們隻是隨便看看。”高洛神受不了這小廝的殷勤樣,她撈起了一本新近有名的小說,一翻開便瞧見了“翻印必究”“盜版者男娼女盜”一類的話。這古人也有版權意識,以前好像看過什麽書,上頭還說起古代的版權官司的。


    “入內瞧瞧吧。”高純被花裏胡哨的封麵閃了閃眼,詭異地沉默了一陣,才開口道。


    高洛神點了點頭,目光在一個一言難盡的封麵上停留了片刻,嘟囔了一句:“這畫師是什麽人啊?畫工如此拙劣。”還不如高純留在她房間中的那副“睡美人圖”呢。思緒轉到了這上頭,高洛神忽然驚醒,她那日本想找高純興師問罪的,可是後來搬進了公主府,後續她也忘記了!


    “你那日在我房間裏畫了什麽?你怎麽可以這樣?”高洛神拽了拽高純的袖子,壓低了聲音,不滿地哼聲道。


    “嗯?”高純沒有理會高洛神的話,隻是頗為敷衍的應了應。她的視線落在了一本冒出一個角的小說上。鬼使神差地撥開了上頭的小說,將它從書架上抽出。這書隻有角落上落了灰,封麵上有一道壓痕,想來也是久久無人問津。她翻開瞧了一眼,便立馬合上了。


    “你拿了一本什麽?”高洛神好奇地瞥了一眼。


    高純故作鎮定地將書名往高洛神眼前晃了晃,應道:“《三顧記》。是一本寫君臣知遇之恩的,說君主得到臣子便如魚得水。不好看。”說著,又將它給塞了回去。


    “這樣啊——”高洛神拉長了尾音。


    聽高純這麽一說,她頓時沒有興趣了。


    對於這種“魚水之歡”,她是不想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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