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雖是入夜被抄,但消息是瞞不住的。白天禁軍統領新自帶人搜查府中各處,官兵威嚴進出,不時搬出些東西,怎麽看都是被抄府了。


    至於原因,百姓們並不清楚,隻能等聖旨下來再看。不過這並不耽誤他們猜測,傳聞也似煞有其事,讓京中緊張的氛圍多了一些可閑談的話頭。


    獄中什麽情況,祁襄並不清楚。不過進了刑部肯定是得吐出些東西的,至於是自己主動招了少受些苦,還是用刑必被問個一幹二淨,就看自己的覺悟了。反正待在那種地方,怎麽都不會好受。


    三皇子府一切如舊,祁襄也不意外。何玉恩想高嫁,何隸想攀附,可三皇子也不是傻子。這樣危險的事,如果輕意能把他拽出來,那他這個皇子早就不用當了。三皇子不動,估計心裏已經有謀算了。至於何隸是甘願成為棄子,還是殊死一博,祁襄在家聽消息就是了。反正再怎麽扯也扯不到他身上來,那幾車摻了石子的糧就算何隸發現數目不對,也沒得辯,審問之人隻會覺得他想減輕刑罰而已。據他查到的,何隸準備的摻石糧不止運出的那些,隻要找到剩下的,就表示何隸不隻有預謀,還不準備一次收手,那他的辯詞也就沒人會信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何隸有辦法證明一部分摻石糧不是自己準備的,那他們也得查得到另有其人的蛛絲馬跡才行。祁襄已經把所有事都安排得非常妥當了,斷不會讓別人查到一點線索。沒有線索,刑部想結案,就隻會覺得何隸在使詭計拖延時間。反正不是死就是流放的結果,刑部也不會多與他囉嗦。


    賢珵很快找到了幾處合適的鋪麵,位置都不錯,租金也合理。所以這幾日祁襄都跟著他在看鋪子,開鋪子這事要多方去看,才能挑一個最合適的。


    祁襄也借此機會向賢珵提了艾五的事,說艾五對布料熟識,可擔任掌櫃。小二的話,艾五有個一起來的同鄉,以前是首飾鋪子跑堂的,也算會攬生意,可以用用看。


    賢珵自然沒意見,有潘管家做保,他定然是放心的。


    “進布料的渠道艾五知道一些,都是長年來往於京中與各地跑商的,也有專門跑布料生意的,賺得都是個辛苦錢,布料價格也合理。有需要的南方料子可以讓他們專門帶過來。剩下的普通料子就比較好弄了,各地都有專門以織布為生的人,京郊也有不少,挑好長期進貨就行。”


    賢珵笑道:“如此,大事解決了,其他都是小事了。招裁縫繡娘這事,我已經找了家中的繡娘幫忙打聽。她手藝好,介紹來的人應該也不差。”


    像賢珵這樣的家世,家中必然是養繡娘的。隻不過現在家中隻有他和太傅兩個男人,需要的繡樣簡單,所以大多都遣散了,隻剩下兩個家中的老人,等繡不動了,就給筆銀子,讓好好回鄉養老就是了。


    “那行。等定下店鋪,我請郭道長給咱們選個吉期,再在祥雲觀做場預祝生意興隆的法事,就萬事大吉了。”


    賢珵笑他,“請吉期倒是正常,怎麽還做上法事了?你這也太隆重了吧。”


    祁襄不以為然,“我靠它吃飯呢,當然得該做的都做一下。”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到時候我請了舞獅的來,再添一份熱鬧。”


    “也好。”


    說到這兒,賢珵笑意淡了些,說:“我跟祖父提了要開店的事,祖父十分讚同,你猜為什麽?”


    祁襄一派悠然地反問他:“你是希望我猜得中還是猜不中?”


    賢珵笑得有些艱澀,“你為樣說就是知道原因了。”


    祁襄攪著冰鎮過的綠豆蓮子湯,“倘若真有四皇子的一日,你也好,君瑜也好,最好的選擇就是功成身退。曆代輔佐皇上


    登基之人,多半深陷權利,迷失自我,最後或囂張跋扈,或貪汙受賄,沒有好下場。你算文臣,保得住清明也罷了,可君瑜是武將,功高震主這一項就能要了他的命。現在白家已受忌憚,這次出征久議不下,可見皇上並不想用奉北將軍。今日如此,來日隻是會更甚。”


    “如今,你們是同窗,可以為他兩肋插刀。來日,你們若成了君臣,就是各種忌諱,曾經的好處也成了威脅。”


    “可殿下他……”賢珵想為榮滄辯駁幾句。


    祁襄抬手打斷他,“殿下為人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坐上那個位置,很難不疑,也會身不由己。若殿下成了那個例外,自然好。但你放眼去看,有哪個君主成了例外呢?殿下人品貴重,扶他上位是造福百姓,我相信殿下也會是個明君聖主。但君臣有別,你也好,君瑜也好,都不能抱著曾經的情誼去賭一場可能送命的結果。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太傅想看到的。”


    賢珵喉頭滾動,泄氣地說:“我懂,但我跟殿下一同長大,很難放下這份情份。”


    賢珵是他們幾個人中跟著榮滄時間最久的,感情自然比他們要深厚些。


    “情份放對了位置,你與殿下一輩子都會有這份情誼,可若放錯了位置,隻會成為恨不得抹掉的過去。進退適度,保的是你們的命,也是你們的情份。”


    賢珵點頭,“我知道了,那咱們就好好把店做起來吧,我可還指望在京中養老呢。”


    “好,那我們說說這幾日看的店鋪吧……”祁襄跟賢珵說這些,沒有挑撥的意思,他也希望四皇子登基,這對他來說也是最安全的。但因為他和賢珵是好友,所以有些話別人不能說的,不願意說的,他願意多提點賢珵幾句。也是知道賢珵不是胡亂猜、心思偏激的人,才敢放心說這麽多。


    他說的這些,也的確是對賢珵和白君瑜來說最好的選擇,太傅看得明白,他也看得明白,如今賢珵也明白了,希望以後白君瑜心裏也能有數吧。


    賢珵和祁襄在這邊忙活店鋪的事,皇上的禦書房裏,十多位大臣頜首站著,氣氛嚴肅又緊張。


    “刑部的人何在?”皇上居於上位,神情凝重。


    “臣在。”刑部尚書出列。


    “何隸那邊可問出東西了?”


    “回皇上,何隸什麽都沒交代,隻說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倒是他手底下的人招了他命人往糧中摻石一事,還有一部分受賄之事。除此之外,那些下人知道的也不多,尚不知被摻石糧替換的糧食藏於何處。”


    “沒用刑嗎?”皇上皺眉。


    “尚未。”何隸這官基本是保不住了,但他之前是朝廷命官,即便是刑部,在沒有皇上默許的情況下,也不好擅自動刑,而且皇上登基後,對濫用刑罰一事本就不提倡,他們也不敢貿然行事。倒是那些下人,該用的都用了,但能吐得實在不多,可見何隸還是有幾分謹慎的。


    左丞相上前一步,道:“皇上,刑部不得濫用刑,沒問出東西也正常。何隸私匿糧草隻要他沒銷毀,總能找到,也不急於一時。現在眼下要緊的,是盡快將添補的糧草送到北關。”


    “戶部來報,說庫中糧草不足,還要分往其他關隘。”皇上也十分頭疼,他原以為糧草不成問題,也的確,如果沒有這出事,糧草必能支撐到戰役結束。再不濟,過三四個月南方的糧食也能豐收一批,可以再補。但現在,庫存中糧草卻成不足之勢,各處都要糧,也不能隻緊著北關,不知道這中間是否還有侵吞國糧之事,暫且不是查的時候,隻能先以眼下為主。


    下麵官員議論紛紛,都覺得這事難辦。


    皇上原本也有猜忌這事是否與三皇子有關,但剛才左丞相極力要


    求把送糧的事放在首位,沒有拖延運送的意思,應該可以解除想對軍中不利的嫌疑,左丞相沒嫌疑了,三皇子自然也沒有了。


    有官員站出來提議,“皇上,臣以為可以向民間征糧,以銀錢作為補償即可。”


    “不可!”有官員反對,“如此糧食的市價一定會抬高,屆時朝廷給的補償也不夠買糧,百姓生活困苦,人心也就不穩了。”


    又有官員說:“臣覺得,征糧是個辦法。但要采取自願,出夠一定數量,可減些稅,想必這樣百姓就不會有怨言了。”


    “此法不妥。”反對聲接踵而至,“之前因為征兵,已經減免了部分百姓的稅收,這次若再減,國庫就是吃緊。國庫緊縮,無論是養兵還是護城,乃至修橋鋪路都會金銀不足。皇上是明君,不忍百姓受苦,故而稅收並不高,如果連剩下的都收不足,日後用錢堪憂,大川堪憂啊!”


    話都說到這兒了,皇上也沒有減免的意思,此法肯定是行不通了。


    此時,有官員道:“皇上,隻臣等幾人,怕是難盡快想出合適的法子,不如請其他大臣一同商議。另外,四皇子為皇上分憂,已前往北關,想必其他皇子也想為皇上分憂而不得法,不如皇上請了其他皇子來一同商議吧。事關重大,多個人總是多份力。”


    皇上考慮了一會兒,說:“大皇子身子不好,讓他將養著。二皇子未涉朝中事,經驗不足,也罷了。四皇子既已出征,也幫不上忙。那就隻剩下三皇子了。李甸!”


    “奴才在。”李公公道。


    “去傳旨,讓三皇子明日上早朝議事。你們都散了吧。”


    等諸臣離開後,李公公給皇上上了一盞荷花茶,見皇上依舊悶悶不樂的,勸道:“皇上,諸位大人都是朝中的老臣了,一定能想出合適的法子,您就別操心了。天熱暑氣重,您要保重好龍體才是。”


    皇上喝著茶,心火消了幾分,“就怕他們議來議去也沒個結果,隻一味耽擱了送糧,邊關不穩啊。”


    “若大臣們想不出,您再招別人來想便是了。我大川人才濟濟,不缺聰明人。”


    皇上將茶杯一放,“說到聰明人,朕到想起一人。”


    “不知皇上說的是……”


    “祁襄。”


    李公公恍然,“祁公子啊,那是有些主意的。這次征兵之事,皇上也多次跟老奴誇讚過呢。若諸位大人想不出法子,皇上也可喚他來一問。皇上去了他的奴籍,他恐怕正愁不能報答皇上呢。”


    這話說得皇上高興,點頭道:“若明白議不出,就傳他吧。”


    三皇子被解了禁足,行事倒很是低調。上朝議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皇上並不滿意,但也不能要求什麽。大臣也沒能提出更有利的法子,朝堂上亂得很,惹得皇上頭疼。


    於是下午,李公公親自去接了祁襄進宮麵聖。


    “草民祁襄,叩見皇上。”祁襄跪地行禮,如今他已經可以自稱草民,比上回進宮是好了不少。


    “起來吧。”皇上累得很,也不欲多說閑話,隻挑了重點的說:“現如今庫中糧草不足,將士征戰無糧草供應必然大亂人心,你可有法子度過這一難關?”


    皇上沒提糧中摻石的事,也是不欲讓祁襄知道太多。


    皇上不提,祁襄就更不會提了。他先前就在想能不能等到糧草不足這個機時討些好處,沒想到機會這麽快就來了,原以為怎麽也要多打幾個月才行。但他並不覺得高興,糧草不夠,就意味著白君瑜會有危險,這其中的值與不值,祁襄心裏有竿秤。


    由此也可見,這次的糧草問題,不是皇上心裏不夠有數,就是應該充足的糧草有一部


    分神不知鬼不覺得地消失了。不過這跟祁襄也沒什麽關係,製度上的疏漏他說得也不算。


    祁襄重新跪下,道:“草民確有一法,但這之前還得求皇上一個恩典。”


    “你想要什麽?”皇上並不喜歡以權換物,但眼下他不得不聽。


    “這法子涉及經年之事,所以希望皇上聽後不要怪罪於草民。”


    這聽上去不像是多嚴重的事,既如此,如果祁襄真能幫他解決此事,又何談怪罪呢?


    “你直說便是。”


    祁襄低頭道:“草民的父親當年征戰時,為防有人在糧草上動手腳,分別在幾處設置了倉庫,偷偷將沒用完的糧草送到那邊保存,跟朝廷上報沒有剩下的或者隻剩下小部分。那些倉庫草民沒去過,但若沒人查抄,糧草應該都還在。草民知道地點,可以呈於皇上,以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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