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等事?”皇上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上倒不見怒意,“你把話說清楚!”


    祁襄繼續道:“父親有幾處藏糧處,至於每處有多少糧草民並不清楚,但既然是應急之用,以草民父親的謹慎,必是夠支撐一段時間的。”


    “你是如何知道地點的?”皇上接著問。


    祁襄如實說:“之前有次父親把草民叫到書房問功課,草民偶然看到一張標注奇怪且並不連貫的地圖,不過當時沒敢多問,父親向來不與草民說這些。後來是套了兄長的話,才知道那上麵的標注是糧倉所在,且是將幾個縣的地圖拚畫在一起,看著才怪異。沒想到多年之事今日竟有了用武之地。”


    皇上想起祁邑重嫡輕庶之事,想必很多事祁襄是真的不知道,真是被連累了。至於套話,也是無可厚非,祁襄是男孩,好奇心中,對地圖敏感很正常。祁邑不可能跟他說,他隻能用這個法子,也是那嫡子不中用,就這麽被祁襄套了話。而且是多年之事,也無需追究。


    話既然說到這兒了,就得說全,不能為日後留下話柄,於是祁襄接著說:“此事事關重大,草民也知父親所為若一個不慎,就會是殺頭的死罪。所以草民三緘其口,隻字不敢提,雖有錯處,卻也是無奈之舉。時間長了,這事草民倒也忘了,皇上突然跟草民說起糧草不足之後,草民才想起這事,還望皇上恕罪。”


    皇上擺擺手,“已是舊事,祁邑也不在了,這事朕不會追究。隻不過過了這麽多年,那糧可還能用?”


    祁襄說:“此事草民無法做保。但當時聽兄長說,糧倉找了老工匠做的,還弄了些防腐防潮的材質,更有防蟲的草藥,不敢說盡數完好,但總能有些好的吧?否則父親費這番工夫做什麽?”


    皇上點頭,“那你速速把這幾處地方寫下來,朕這就叫人去查運。”


    “是。”祁襄說:“皇上,草民還有一提議。”


    “直說就是。”


    “有幾處藏糧處都在同一條北上的路線上,可以直接命人往北行,有可用的糧直接往北運,這樣也能省了來回折騰的工夫。剩下不會途徑的糧倉,再單獨派人去即可。另外,有糧草自然以安定軍心,但若能再派出一路援軍,人數不必多,一兩千即可,一方麵可以順帶護送糧草北上,另一方麵也可為軍中增添氣勢。草民不知糧草之事軍中知道的人有多少,以四皇子和白將軍的行事風格,必是盡量將事情壓住,不亂軍心。但就算極力而為,也不可能瞞住所有人,知道的人必然會受到影響,所以若能派援兵,將士們安心,也會明白皇上惦念他們的安全,才能化解不安與衰氣,勢如破竹。”


    “主意不錯,就這麽辦。”皇上應允,隻是一千兵,不算為難,而且隻要糧草充足,什麽都不需憂慮。


    眼下的難題解決了,皇上問祁襄,“你為朕分憂,朕心甚慰。你可有什麽想要的?隻要不越製,朕都可以滿足你。”


    祁襄微笑道:“草民別無它求,皇上為草民改了籍,已是天大的恩典,草民能有機會為皇上分憂,是草民之幸。”


    皇上哈哈大笑,“你的心思朕明白,若真有糧草可用,朕必有賞賜。”


    “謝皇上。”


    祁襄根本不擔心,他用摻石糧換的好糧肯定是夠大軍吃上一陣了。他已經命人將大部分糧食分別送到不同的糧倉去,糧倉裏的糧他早派人去看過,雖說有一部分還能吃,但陳糧終究是差一些,更有些已經吃不得了。他讓人把壞糧倒掉,把好糧換進之前的袋子中。裝糧的袋子都會有年份秀字,他要是直接把換回來的糧連袋子放進去,才真是要露餡了。


    他也不多放,每個糧倉放一些,才不會引人懷疑。當


    然,他自己也留了些,他手下的人還要吃飯,這樣能省不小一筆銀子。


    糧食後續的事祁襄就沒再管了,反正已經安排了守糧倉的人,也都是自己人,這話怎麽說、怎麽圓也都安排妥當,斷不會讓人疑心。


    糧草上沒祁襄什麽事了,但成衣店的事他卻不能撒手不管。


    賢珵那邊動作也快,裁縫、繡娘都到位了。兩個人挑的是一個二層小樓,後麵帶個院子,地角不是最好的,卻也是麵向大街,不愁沒客。租金也很合理,隻要做起來,賠本的可能很小。


    料子也陸續進來了,艾五帶著小二阿財在一樓上架,牆上的成衣已經掛好,方便選樣式,都是現下京城最流行的,還有些外省時興的花樣子。二層是專給貴客的,一些貴價、稀少的布料都擺在上這麵,若有需要再拿下去也不遲。後院是臥房、刺繡和裁製衣裳的地方,請來的人中有些在京中沒有住所,需要包住,這也是店主應提供的。


    一切安排妥當,就等則吉日開業了。在開業前,祁襄還特地叫繡娘和裁縫用店裏最好的料子給太傅做了一身衣裳,也算盡盡心。


    這天一早,祁襄便上了祥雲觀,想請郭道長給批個吉日。


    大川雖是佛道並重,但信奉佛教的人還是多些,像這樣普通的日子,進道觀參拜的倒不是太多。


    祁襄走得不快,這種爬山的事他總要歇上一回再繼續走,不然這身子撐不住。


    剛邁進大門,原本走在他後麵的人也趕了上來,在擦肩而過時,祁襄突然聽到對方叫了他的名字。


    祁襄一怔,轉頭看過去,心下有些驚訝,不太確定地叫了聲:“白夫人?”


    叫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君瑜的母親。


    白夫人笑道:“我還怕認錯了,看來我這記憶還不錯。”


    祁襄趕忙正式行了禮,“許久不見,夫人安好。”


    “都好,若不是你幫著出了主意,我現在怕就不好了。”白夫人笑得溫柔,她早已聽說祁襄的臉毀了,但這並沒有影響他認出祁襄。祁襄以前就是極好看的,她見過兩回,印象深刻,也同白君瑜說過,他們這些孩子裏,數祁襄最好看。當時白君瑜還笑說,男子怎麽能用好來來形容?


    “舉手之勞,夫人莫要掛齒。”其實這樣見到白夫人,祁襄是沒有準備的。他想給白夫人留個好印象,因為他喜歡白君瑜。但又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他不會跟白君瑜在一起,又何必一定要給白君瑜的家人留下好印象?以後他離開了,怕是這輩子也不會再見了。


    “不能這麽說,事無論大小,受了幫助就該感念。這也就是兮擇出征了,否則理應請你到家中吃飯的。”祁襄這樣有禮,白夫人更確定自己之前的判斷了,祁襄這孩子樣子是變了,但本性還是不會變的。


    “不敢勞夫人費心,兮擇已經跟我道謝數次,我回京他也照顧我頗多,實在不敢再受夫人的謝。”


    “你這就見外了。”白夫人打量他,“你這是要來求什麽?”


    祁襄笑道:“跟賢珵折騰著開間成衣鋪子,想來求個吉日。夫人呢?”


    白夫人輕歎,“兮擇出征,我始終不能放心,總要時常來求平安,才能聊以慰藉。”


    “兮擇經驗豐富,必能取勝。”祁襄也隻能說些吉利話來安慰白夫人,但戰場上刀劍無眼,有些事真的不好說。而且這次糧中摻石的事,白夫人通過白將軍,必然也是心中有數的,所以才要來求一求,希望戰事順利。


    “你們那鋪子開在哪兒了?等有空,我去捧個場。”白夫人恢複了微笑的樣子,不願在晚輩麵前太過失態。


    祁襄說了地址,“也不是大地方,但進的料子確有不


    錯的。夫人若來,盡可挑一挑。”


    若白夫人來,第一單自然是不能收錢的。但這個麵他不會出,得讓賢珵來,就算是他多心,也總怕白夫人看出些什麽。


    “那我必要一去了。”白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孩子,你和賢珵開個鋪子很好。若以後有合適的生意,也帶兮擇一個吧。”


    白夫人能這麽說,就是對太傅和他擔心的事想得很通透了,有這樣一位母親,白君瑜日後也不必擔心了。


    “若他願意,自然要帶的。”祁襄不推辭也是對白夫人的安慰,“這次本也想加上他,但我和賢珵都沒個經驗,總要試試水,他又沒在京中,我們就自己先來了,也算攢個經驗。”


    “也好,兮擇也沒經驗,你們以後拉他一把,他能少吃點虧。”白夫人這話是一語雙關了,即說的是生意,也指了別的。


    “我們畢竟同窗一場,情份不比旁人,他幫著我,我自然也要幫他的。”


    白夫人笑著點頭,“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來,兮擇臨走前讓人打聽他那院子旁邊和附近的房子,說是想再買一處。後來我問了一下,原來是想幫你換個離他近的住處來著。”


    祁襄心快跳了幾下,“他、他沒跟我說……”


    他真沒想到白君瑜有這個打算,之前也沒提,隻說有事可以去將軍府小住。


    “兮擇這孩子向來是把事情都做好了,才會跟人說。你隻當不知道吧,不然他這個驚喜不是白打算了?”


    祁襄失笑,“他已經幫我很多了,我實在不願再麻煩他。”


    “他能做,就是他想做且力所能及的。你要是不討厭,到時候應下來就是了,也不枉他費這個心思。”


    祁襄笑而不語,他真不確定自己會答應,“說了半日話,夫人去參拜吧,一會兒太陽升起來就要熱了。”


    “好。你若遇上什麽麻煩,就盡管到府上找我,不要見外了。等兮擇回來,讓他帶你到家裏吃飯。”


    “好,我記下了,謝過夫人。”


    白夫人笑帶著丫鬟參拜去了。


    祁襄站在原處,心裏滿當當的,白君瑜能為他做這些,他是高興的,但同時也有些擔憂,他怕自己沉浸在這種喜悅中不可自拔,以後想果斷離京,怕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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