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樣?!”榮滄驚怒地一下站起來。


    他聲音太大,也引來了士兵們的關注。


    白君瑜一臉淡定地對他們道:“無事,私事而已,你們繼續。”


    既然是私事,他們自然管不上,也不好八卦,而且都是男人,也不太好傳問這種事,沒多會兒篝火前又熱鬧起來。


    白君瑜也站起身,低聲道:“我們去那邊說。”


    休憩時隻設了必要的帳篷,暫無議事的地方,隻能走遠些說。而既然是私事,他們躲著點人,士兵們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走到無人之地,白君瑜問:“究竟怎麽回事?”


    他不是不擔心,隻是這種情況下,如果他不冷靜,軍中必會大亂,人心不定。


    白如如實道:“隨軍的糧草表麵看著沒有任何問題,也從未出過這事,檢查時也最多看了表麵的幾袋,看是否有黴而已。這次也像往常一樣,出發時沒發現問題。今天第一車糧吃得差不多了,小的就帶人去開了第二車,結果劃開袋子往裏扒了幾分,發現摻了不少石頭。小的不敢怠慢,又緊接送翻了後麵幾車,發現情況都一樣,這樣估算下來,我們的糧草未必能夠趕到邊關的。”


    “豈有此理!”榮滄第一次出征就遇到這種問題,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是被算計了。隻是他從未想過有人會在糧草上動手腳,這簡直無異於是從根上動搖軍心。


    白君瑜問:“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小的帶去開糧的都是自己人,夥食營那邊隻跟了兩個兵,也是自己人,不會亂說的。”


    白如辦事一向嚴謹,所以白君瑜無論做什麽,都願意帶著他。


    “很好。讓人先把出發前檢查軍糧的人看緊,其他的裝作無事就好。”他不確定檢查糧草的人是否參與其中,但還是要盯一下,不直接關押也是怕有聰明人看到這種情況,猜出些事情來。


    “是,小的這就去辦。”


    白如離開後,榮滄急切地問白君瑜,“兮擇,現在怎麽辦?”


    他很少這樣著急,也是實在無法,這本不是他擅長的事,甚至白君瑜都沒遇到過,讓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隻能聽白君瑜的。


    白君瑜負手而立,似感慨又似憤懣地說:“如果之前京中的局勢隻是暗潮湧動,那經此一時,就是正式向殿下宣戰了。”


    “你的意思是……”榮滄皺眉揣測道:“三皇子幹的?”


    “我想不出旁人。能做出這事的,必是與殿下有利益衝突的。殿下向來與人為善,沒得罪過人,要說利益衝突,隻能是幾位皇子。大皇子體弱,在別處休養,二皇子不涉朝政,與官員也無甚往來。既能在朝中走動,又能拉攏住官員的,也就隻有三皇子了。”


    榮滄歎氣,“是啊。之前我多有謙讓,就是不想與他正麵衝突,現在看來,我避著他,他也容不得我。”


    “這次的糧草,戶部是由何隸負責,若無他幫忙,這事必不能成。看來他是投靠三皇子了。”白君瑜不想這麽猜,但戶部能在這事上說得算的,隻有何隸。


    榮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是何玉恩的父親,你和何玉恩……”他原以為有這層關係在,何隸應該會為他們所用才是。


    “單憑何隸,他沒這麽大膽子,必是有人指使授意,還承諾保全他,甚至是更豐厚的回禮。京中放眼望去,除了三皇子,我想不到誰能讓他甘願冒這麽大風險。他沒有根基,爬到這個位置上實屬不易,也是正好趕上朝中官員不足,想必他也是日夜憂心,怕被拉下馬。這種時候,三皇子若向他伸出手,就算不仗著三皇子,隻看著左丞相和皇後,就足以保住他的


    地位。這種保證殿下你都給不了他,能給他的隻有皇上和三皇子。”


    “或許是有什麽別的原因或者誤會呢?”榮滄不是想自我安慰,隻是覺得得勸慰白君瑜幾句,畢竟這中間還夾著個何玉恩,就算他並不看好何玉恩,可他們畢竟是多年摯友,該說該勸的,總要說幾句。


    白君瑜非常堅定地搖搖頭,“還能有什麽原因?不願意讓何玉恩嫁我,才出此下策?沒有這種可能,一來這事太冒險,沒人保他他根本不敢,也承擔不起;二來就算他不希望何玉恩嫁我,大不了趁著我沒上門求親,給何玉恩安排一門婚事就行了,我也不可能阻撓,更不可能搶親。”


    事情都被白君瑜分析透了,榮滄也實在沒話可勸了,隻能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白君瑜望了望月朗星稀的夜空,心下異常平靜,“我們已經離京多日,現在才發現糧中摻了石頭,且離京時不是沒有檢查過,實在不好解釋,也有嫁禍之嫌,所以不能直接上折子,除了會引起軒然大波外,朝臣們討論起來猜疑會更多,對我們不利。現在最好,也最快的的法子,就是給皇上送密信,既能將影響降到最低,又能避免打草驚蛇。讓皇上找個名義重新送糧草來,才能安穩度過戰期。隻不過這樣一來,回去必要受罰,你這次就算勝了,戰功封賞怕也沒了。”


    這算盤打得好,四皇子這趟就等於是白出力了,什麽好也撈不到,白君瑜也是。


    “無妨。”榮滄釋然,“既然我們不小心踩到別人的陷阱裏,就不想那些榮華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活著回去,有命在,才能迎戰。”


    白君瑜笑了,“殿下能這樣想是最好的。那就請殿下盡快寫密信呈給皇上,在新糧草送達前,我們就多靠捕獵添食吧。”也好在這一路往北,森林比較多,有林子就有野味,不至於餓死。


    祁襄喝了藥,又吃了塊鬆子糖,準備看會兒書就睡了。京城中依舊守衛嚴備,但正常生活並不受影響,也沒有壞消息傳來,人心還算穩定。


    郤十舟收了藥碗,頗為不讚同地說:“你近來睡得有些晚了,那些書放白天看就行了,晚上還是要多睡,才能養好身體。”


    白君瑜給他送來的書很有意思,多是些民間鄉間的見聞趣事,再就是些故事集之類的,隻有兩本與民生有關的手記,一點也不影響娛樂性。祁襄平日裏還是國策國論之類的書和文章看得比較多,太傅府上借來的,大多就是這些東西。以前讀書的時候手頭也緊,攢點錢都買筆墨史書了,實在沒有多餘的買閑談。現在驟然有了這麽多本,還都挺有趣的,祁襄當然願意秉燭夜讀。所以這幾日睡得晚,起得也晚了。


    “知道了,今天不看了。”祁襄笑道。他也知道總看這些不成,趕明兒去太傅那裏受考校,答不上來可不好。


    “白君瑜出征那麽多天了,也沒看你擔心。”郤十舟這話不是要證實什麽,隻是閑說幾句罷了。


    “他的征戰經驗我是趕不上的,如果遇上事他都處理不了,那我就更沒什麽用了,擔心也是枉然。”祁襄心態好,說的也是實話,“對了,安排去接近曹光明的人怎麽樣了?”


    郤十舟笑說:“放心。曹光明沒事愛賭點錢,手下的人幫著他贏了幾回,已被他奉為知己,這會兒恐怕正搭伴喝酒呢。”


    “那就好,跟他們說,務必跟曹光明保持好‘知己’關係,回頭可能有用。”


    “放心吧,別的不行,這個他們在行。”


    轉眼又到了太傅休沐的日子,祁襄上門討教。近來朝政繁忙,太傅上次休沐都取消了,今天好不容易閑一天,巴不得祁襄一天都留在府上。


    但太傅畢竟年紀大了,祁襄也不好一直打擾,所以吃了午飯就告辭了


    ,也好讓太傅好好休息半日,之後休沐能不能照常還不好說。


    近來天熱起來,祁襄就有些懷念以前喝過的梅子湯,便順路去蜜餞鋪子買了配好的湯料,又買了些冰糖。原本這東西自己配味道會更好,可祁襄犯懶,本身又不太擅長這個,有現成的也挺好。


    自己提著東西往回走,在路過一小巷時,突然躥出兩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看這兩人的打扮和神態,像是本地的地痞流氓,祁襄皺眉問:“何事?”


    “何事?”高個的甩著手裏的匕首,“自己得罪的人,心裏沒點數?”


    祁襄琢磨著他入京以來得罪過誰,簡直不需多想,就有了答案。


    “光天化日,你們敢動手?”祁襄並不退縮,隻是在思考要如何應對。


    周圍不是沒有百姓路過,但可能是這兩個地痞在這塊有點名氣,百姓也不願意多管閑事,都繞著快步走開了。


    “光天化日又怎樣?你看看,這周圍可有人敢救你?”矮個笑得猥瑣,也天生長了一張猥瑣臉,“這京中都是貴人,哪一個都不是你能得罪起的!”


    高個哼笑道:“跟他廢什麽話?上!”


    兩個人向祁襄衝過來,祁襄正考慮怎麽出手的時候,突然跳下一個灰身人,擋在了祁襄身前。


    祁襄一看,居然是郭保梅郭道長。從進了京,他還沒見過郭道長,沒想到今天這樣巧。


    見有人攔路,高個道:“牛鼻子老道也敢攔老子的路?不想活了?!”


    矮個也道:“你知道我們是給誰辦事的嗎?你一個道士好好做你的法事,少管閑事,否則要你好看!”


    “嗬嗬。”郭道長撚著胡須,“你們要如何給貧道好看呀?”


    “讓你滿地找牙叫爺爺!”說著,高個抄著匕首刺向郭道長。


    矮個踢向郭道長下盤,想幫高個放倒郭道長。


    隻見郭道長身形一閃,從他們眼前消失了,兩人皆是一愣,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郭道長一人一腳踢翻在地。


    兩個人也來了氣性,不甘示弱,爬起來又撲向郭道長。


    郭道長拽住高個的衣裳,啪啪給了他兩巴掌,打得高個頭暈眼花。搡開高個,郭道長又一把抓住矮個的頭發,從肩膀處一掄,直接將人摔到地上。高個釀蹌著沒站住,摔倒時匕首不慎把自己劃了,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這兩個小混混隻是一般的地痞而已,小打小鬧的欺負尋常百姓還成,本身並不會武功,真遇到會武的,隻有被打的份。


    兩個人如此慘嚎,路過的百姓也沒有去報官的,甚至有的一臉恨意地瞪了兩個人,估計是被欺負過的,趁著兩個遇到真高手了,瞪一眼,低咒兩句,算是給自己解氣了。


    “多謝道長。”祁襄向他行禮。


    郭道長笑嗬嗬地說:“舉手之勞,不謝不謝。這兩人你想怎麽處置?”


    祁襄沒有表現出跟郭道長很熟稔的樣子,“這裏人多眼雜,不好生事,隨他們去吧。”


    郭道長點頭,“也好,走吧,貧道送你回去,以免再遇上挑事的。”


    郭道長在祥雲觀隻是掛名,大部分人都不認識他。但他畢竟幫了賢珵和白夫人的忙,難保真的不會被認出,所以祁襄與他裝作剛認識的樣子,否則怕有人猜到些什麽。


    “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走出好一段距離,已經快到四合院所在的巷口了,郭道長確定沒人跟蹤,也沒有人監視,這才笑道:“哎呀,你作戲的本事是越來越好了。”


    祁襄這才露出發現真心的笑意,“沒辦法,京中複雜,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


    精神應對。道長怎麽會這在兒?”


    郭道長邊走邊道:“今天觀中做大法事,我沒什麽事,就想進城找你師父喝個酒。”


    “正好,師父近來住在我那兒,道長跟我回去便是。”


    “這倒省得我去認門了,走著!”郭道長看著周圍的店鋪,看有好下酒的就帶一點去,總不好讓孩子全準備,“那兩個人是怎麽回事?”


    祁襄沒在太意地說:“之前跟人吵了兩句嘴,應該是那家人找來的。”


    “豈有此理,不過吵幾句就這樣,還有沒有王法了?這種人你下次遇到不用客氣,就算鬧到官府,你也不吃虧。”


    祁襄無奈道:“就怕對方是想鬧到官府去,我無權無勢的,真關進去了還是我吃虧。”


    郭道長嘖嘖了兩聲,“這京中不寧啊。等辦完事,你還是跟你師父去隱居吧,過過逍遙日子,多好?”


    祁襄點頭,“等事情都辦妥了,我會的。”


    郭道長眼尖地看到一家鹵味店,拉了祁襄一把過去買,也不算兩手空空了。


    一壇新起出來的梨花春,是郤十舟的窖藏之一,之前一直埋在京郊的院子裏,搬進城中才起了兩壇在院中埋好,本也是打算招待郭道長的。幾碟佐酒小菜,除了鹵味,還有潘管家給炒的花生和油撥豌豆。


    祁襄喝不了幾杯,郭道長也沒讓他喝,三個人圍坐著閑聊。廚房裏,潘管家剛泡上梅子湯的料,等過一會兒上爐熬。祁襄現在吃不了太酸的,這梅子湯多加些糖,每日飲一碗消暑,倒是沒問題。


    郭道長把路上的事跟郤十舟說了,郤十舟很生氣,但沒說什麽,隻等有機會再給何家一個教訓。


    “白君瑜求的符,你可戴著了?”郭道長問。


    祁襄愣問:“您怎麽知道?”


    郭道長哈哈笑說:“觀裏上下都知道白君瑜虔心求符,一早未食參拜,才得了觀主親筆。隻是他們都以為是給父母求的,我悄悄問過觀主,觀主說是給一位公子求的,我細一猜就覺得是你。”


    祁襄知道這符求得應該是費了工夫的,但沒想到是用這樣虔誠的方式。當時白君瑜來給他送,他沒見白君瑜麵有倦色,故而沒想太多。


    郤十舟倒是很滿意,“他也算有心。”


    “是不錯,也不枉祁襄幫他想那麽個主意。”郭道長往嘴裏丟了枚花生,咬得咯吱響。


    祁襄回神,道:“還要多謝您相助。”


    郭道長擺擺手,“我那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不費神不費力的,不需謝。”


    祁襄也無心做陪了,道了句困倦,就下席回屋了。祁襄身體不好,他們本也沒想讓他一直作陪,就趕緊勸去休息了。


    躺到榻上,祁襄拿出貼身帶著的平安符,摸了又摸,捏了又捏,即便這份心意跟他想要的不一樣,他也真的領情,從來沒有人為他這樣求過東西,他的愛意無處可落,可心裏的暖意已經被白君瑜填滿了。


    皇上收到密信,勃然大怒,摔了茶碗,把所有人趕到外麵,不準伺候。


    宮人們隻以為是戰事不順,皇上為這個發火也是常有的,所以並沒多想,各宮的娘娘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皇上眉頭,一個個安靜如雞。


    皇上不是沒有懷疑是四皇子故意生事,但細想又沒這個必要,經此一出,四皇子必是沒賞了,而且戰事緊急,四皇子又何必生這樣的事呢?


    “李甸!”


    李公公聽到皇上叫他,趕緊小跑著進去,“皇上。”


    “把右丞相叫來。明天下早朝後,把戶部尚書何隸給朕帶來。”


    “是。”


    如果說左丞相是仗著當皇後的女兒和嫡出外孫升到這個位置上的,那右丞相就完全是憑借自己本事上來的。右丞相是朝中的中立派,不偏不倚,效忠皇上,沒有女兒入後宮,長子娶的也是平民女兒,與朝中眾人都無厲害關係。平日裏為人低調,不與左丞相爭高下,在別人眼裏右丞相甚至是個擺設。但李公公看得明白,若真遇上左右為難的事,皇上第一個想找的就是這位剛正不阿的右丞相。


    次日早朝,皇上以將士征戰辛苦,應添些吃食以慰軍心為由,讓戶部再出糧草運往北關與白君瑜匯合。


    糧草乃戰事中頭等要緊之事,以往都是因糧草不足,望京中派糧的折子。去年趕上豐收,國庫較為充盈,皇上主動為邊關多添糧草,這是好事,自然沒有大臣跳出來反對。


    這事依舊交由何隸來辦,要求三日後出發。


    朝中幾家歡喜幾家愁,但都為官數年,早已學會隱藏,臉上自是看不出什麽的。


    賢珵在家待得悶了,來找祁襄出門吃飯。


    近來戰事焦灼,賢珵也不好再去花柳之地,就算他什麽都不做,別人怕也會傳他的閑話,說他作為太傅的孫子,半點不關心國事,隻顧風流卻也沒半點文人氣節。萬一再傳到皇上耳朵裏,對太傅也不好。所以賢珵近來都待在家中,四皇子不在,他就更沒地方跑了。


    今天天氣好,他就找了祁襄出來。平時他多是在四合院和祁襄吃飯,也是因為祁襄身體不好,怕他累著。


    “暢欣樓新來了個廚子,做得一手好甜點,我特地訂了位子,你一會兒可得多吃點。”


    這暢欣樓在京中的各大酒樓裏還真不算多有名,但勝在糖水做的好,一到夏天,各種冰鎮的糖水上了菜單,總讓人忍不住想去喝一碗。


    小二引著兩人上樓,迎麵正好看到有人下樓,兩個人便稍微側了點身,讓對方先下。


    “爾勉?聞景?”


    兩個人聞聲抬頭,就連祁襄臉上都帶了幾分驚喜。


    “誠之?你怎麽在這兒?”賢珵也是一臉驚喜,這都幾年沒見了,這家夥倒沒怎麽變。


    胡繼山,字誠之,父親之前在大理寺任職,後身身體原因辭官。胡繼山也曾跟著四皇子一起上過課,不過成績實在一言難盡,若去考科舉,必定一生無望。所以隻念了一年就辭學回老家去了,並不像他們跟著四皇子時長那麽長。


    胡繼山學業上沒有長處,但經商卻是一把好手,腦子也活,回去就接手了他外公的產業,聽說一直做得不錯,年節時也會往四皇子府送些禮,但人並未再入京。


    “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好歹咱們同窗一場,必得好好聚聚啊。”賢珵說。


    胡繼山為人正直,沒有歪心眼,是個踏實的。所以即便多年未見,賢珵對他的印象依然很好,可惜這家夥讀書太糟,否則真能成為更好的朋友。不過老天對他也不薄了,這樣一個人在經商時沒有被騙掉老婆本,也是天份。


    “你這可不能怪我,我是今天上午才到的京中,剛落腳來這兒吃個飯。還想著明後天去拜訪太傅呢。”


    賢珵見他也沒帶隨從,便道:“咱們別擠在這兒了,上去說話吧。”


    胡繼山也不見外,道:“行,那我就再蹭你一頓。”


    雅間安靜,菜上齊後三個人繼續聊。


    胡繼山歎氣道:“祁襄的事我之前聽說了,也是幫不上忙,慚愧啊。”


    他也沒想到祁襄的臉成這樣了,不過現下氣氛正好,他也不好掃興揭人傷處。


    祁襄淡笑道:“都過去了。”


    “是啊。看到你們幾個都挺好,我也就放心了。”


    賢珵給祁襄拿糕點,讓他先墊個底,問胡繼山:“你這次進京是有事啊?”


    胡繼山也不隱瞞,“是這樣,我這幾年生意做得還行,在家鄉小有名望,手頭也有些閑錢,就想在京中開個店,擴張一下生意。”


    這對生意人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賢珵問:“你打算開什麽店?”


    “要說賺錢,自然是飯莊更好些。但京中名廚太多,我帶著家鄉的廚子來也未必合京中人胃口。所以退個求其次的,覺得開始個首飾鋪子也很好。京中貴人多,需要打點的、裝扮的場合也多。做這個肯定賠不了。”


    “既然你有主意了,我就等著你店開了給你道賀了。”賢珵對生意並不通,看個熱鬧還成。


    “我這還得看呢,等鋪子簽訂了,後麵的就快了。以後我可能會多往來京中,有什麽事,有什麽需要的,隨時知會我,咱們可別見外了。”


    “好,那以後年節送禮可就靠你了。”


    “沒問題。”


    喝了幾杯後,胡繼山還要去看鋪子,已經跟人約了,也不便多留,就先行離開了。


    賢珵感慨著:“他還是那個性子,挺好。以後也多個往來的人。”


    祁襄吃著菜,一臉若有所思。


    “想什麽呢?”賢珵笑問。


    祁襄說:“看到繼山如今生活得不錯,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應該做點生意,賺些銀錢。”


    “你缺錢?跟我說啊。”


    “不是。”祁襄無奈地說:“我也不能坐吃山空啊。也不好總讓你和太傅接濟,你也沒營生,太傅為官清廉,不是長久之計。”


    他現在用的錢是他師父的,他剛回來那會兒,賢珵怕他手頭緊,也給他送過不少。但那些錢他沒動多少,想找個機會再還回去。


    賢珵家底豐厚,倒真沒想那麽多,但祁襄若有個營生也好,不為賺錢,主要是多出來走走,認識些人,日子過得也充實些。加上他祖父並沒有要讓祁襄考科舉的意思,在大川,經商也不會被低看,祁襄要樂意費這個心,倒也沒什麽不好。


    “那你想好做什麽了嗎?”賢珵問。


    “剛才胡繼山提到首飾,我突然想到,可以開個成衣店。”


    “成衣店?”他不知道祁襄怎麽想到這個。


    祁襄說:“拋開百姓和達官貴人的衣裳不提,將士們的鎧甲年年補、年年修、年年養,這些雖由兵部負責,但也都是下分到老字號衣店去。若能從中分得一杯羹,這個店必然能長久經營下去。”


    賢珵眼睛一亮,“對啊!”


    開成衣店瑣碎,就算是有錢人,可能都不會想做,多是手藝人來開。若真能分一杯羹,這中間的利潤的確可觀。而即便他們不會裁、不會繡,也可以請會的人來,並不麻煩。


    祁襄繼續說:“就算兵部那邊分不上,像奉北將軍這種官階的,手下兵的鎧甲縫補有權自己找人。那麽多兵,這方麵兵部也是長年忙不過來,他們也樂得隻出銀子少操心,要能爭取到這樣的生意也很好。而且隻要不偷工減料,把東西做好了,也不會出什麽問題,安全得很。”


    的確,修補完的鎧甲會當場驗收,真的修補好的才會被拿走,有瑕疵的要重補,這就從根源上斷絕了以好充次的可能,成衣店也不需要擔風險了。


    想到這兒,賢珵忙道:“聞景,別的不說,這生意帶我做吧!”


    祁襄失笑,“我跟你說就是想讓你參與,我自己也沒那麽多精力。”


    賢珵特別高興,自己有營生賺錢,跟拿家裏錢來用完全是不一樣的,“那我著人打聽著店麵和裁縫。”


    “行,


    布料的進貨渠道我來打聽,我們低調行事,做生意忌諱惹眼,在開成之前別惹不必要的麻煩。”


    “放心吧,我懂。”


    一頓飯吃完,賢珵樂顛兒地辦事去了。


    祁襄回到四合院跟師父說起此事,郤十舟十分讚同,有這麽個店麵做遮掩,他們明麵上打探也更方便些。而且背靠著賢府,也不是誰都敢來惹的。


    “到時候店鋪裏的掌櫃和小二我會跟賢珵說我來找,就說是潘叔舊友的兒子,之前家裏是做布料店生意的,後來家到中落到京中謀生遇到了潘叔。我記得手底下有個家裏做過布料生意的。”


    郤十舟點頭,“對,艾五家是做這個的。”


    “行,那就安排他,您去跟他說一聲,再帶個機靈的去做小二。”


    郤十舟沒意見,有個知行性的就不容易露怯。


    “師父,布料進貨還得請您幫我打聽一下,這個我是真不在行。”祁襄也不會大包大攬,力所能及更容易把事情做好。


    “這有何難?我朋友中有不少跑商的,也往來京中。他們並不知道你,你到時候以店鋪的名義跟他們談價就是了。”郤十舟覺得這是最好辦的,他的朋友跑商必然經過京中,有祁襄這個固定的生意他們必然高興。至於他和祁襄的關係,他並沒有跟多少人提過,之前祁襄身份敏感,不方便多說,現在祁襄有很多事要做,太多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對祁襄謀事不利。等以後事情都解決好了,再介紹不遲。


    “好。等我賺了錢,就換個大點的院子,師父跟我住也能舒坦點。”


    郤十舟輕笑,“我那麽多宅子,還差你這個?你隻要健健康康的就行。”


    “師父有的是師父的,我為師父準備的是我的心意,不一樣。”


    郤十舟既無奈又欣慰,道:“行,那為師等著。”


    一早,曹光明在酒樓的客房醒來,人當時是蒙的。醉宿的腦子不甚清明,半晌之後突然跳起來,拉開房間就喊:“小二!小二!”


    “誒,來了來了。”小二掛著布巾跑上樓,“客官什麽吩咐啊?”


    “現在什麽時辰了?”曹光明麵若寒霜地問。


    小二回道:“巳時剛過呢。”


    曹光明驟然鬆了口氣——還好,來得及。


    “昨晚跟我喝酒的那些人呢?”曹光明又問。


    “昨天幾位爺喝多了,都在店裏留宿的。今天一早他們幾個陸續起來回去了,已經幫您付了房錢,說等您得空了再聚。”


    曹光明心情更好了些,“行了,趕緊給我上碗麵,我這還有事呢。”


    說著,扔了幾個銅板給小二。


    小二應著就去忙活了。


    吃了早飯,曹光明舒服了不少,也沒空回去換衣服了,匆匆去了進字營。今天是奉旨往北關添送糧草的日子,這次由他帶隊,不算是個辛苦差事。


    時間來不及了,曹光明看著這一車車的糧,也沒多做檢查,反正戶部尚書都安排妥當了,這一隊都是自己人,沒什麽可多慮的。


    “出發!”


    隊伍循序出發,曹光明宿醉的頭疼還沒有完全緩解,這個時候正坐在馬上心不在焉地往前走。這次加送糧草讓戶部尚書覺得奇怪,所以也更加謹慎,這一車車都是實打實的好糧草。隻待走到圭縣,自會有人幫著換上幾車。到時候隻要半夜到達,要求第二天早上再驗糧就行了。反正糧草到了軍中就由軍中的人看守,發現問題他們自可以反咬一口。而進字營就是個奉旨送糧的,將軍不敢殺他們。等再安排重運,軍中人還有沒有命吃都不好說了。


    隊伍行了半個時辰,突然被一隊


    人攔下。


    曹光明一看,居然是右丞相。


    曹光明倒是不怕,右丞相就是個擺設,手裏沒實權的東西,有什麽可怕的?


    下了馬,曹光明假意迎上去,“右丞相大人安好。”


    右丞相麵無表情,“我聽聞這次的糧草有問題,特來查看。”


    曹光明半點也沒慌,心裏還一遍遍地說著幸好何大人有先見之明,他這回一定要讓右丞相吃個大虧,徹底不能與左丞相並肩。


    “大人說得什麽話?我們進字營運送的糧草怎麽會有問題呢?”曹光明一臉正氣,“您這一動手,不是打我們進字營的臉嗎?再說,這中間若出了什麽問題,我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我無需與你廢話,你且讓我一查,若無異樣,我自會向皇上請罪。”


    曹光明依舊擋著右丞相的路,“就算請罪,這罪名您擔待得起嗎?您這是懷疑朝廷命官。”


    “我自有我的道理,讓開!”右丞相寸步不讓。


    曹光明笑了,“那成,讓您查。但如果您沒查出什麽,可別怪我上書一封,請皇上做主。您好自為之吧。”


    右丞相一揮手,身後幾個家丁打扮的男人便推開曹光明,走到糧車前。


    曹光明幸災樂禍地看著,心裏已經在盤算怎麽向何大人邀功了。這右丞相除了,以後左丞相在禦前就更有威望了。


    家丁掏出匕首,直接劃開糧草袋子,石子混著黴糧簌簌流出,在地上堆成一小攤。


    曹光明頓時傻了眼,“這……這不可能……”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家丁又連續劃了幾袋,結果都是這樣,這些糧草根本沒法吃!


    曹光明腦子轉得飛快,他不知道是何大人受了算計,還是何大人在算計他。他的確知道不少事,何大人想借別人的手滅他的口也不無可能。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先見著何大人再說!


    於是曹光明也顧不上那麽多了,大聲道:“右丞相攜私兵破壞糧草,栽贓我們進字營,罪不可恕。將他拿下,交由皇上定奪!”


    這次隊伍裏都是戶部尚書的人,自然是聽從曹光明的。紛紛抽出武器要拿下右丞相。


    但還沒等他們動手,埋伏在周圍的禁軍就衝了出來。


    曹光明徹底傻眼了,這一刻他才明白右丞相前來根本就是皇上的意思。而車上這些摻了石子的黴糧究竟是誰放的,曹光明根本想不出來。但他已經更傾向是何大人所為了。不然何大人說沒問題的糧怎麽突然就換成這樣了?有這個能力換的,隻有何大人吧?說不定何大人是早得到了消息,拉他來做替死鬼的。他根本沒法證明糧在出發前就有問題了,因為他根本沒檢查!如果當時不是那麽趕,檢查一下必能發現問題,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大人辛苦了。”禁軍統領拱手道。


    右丞相擺擺手,“總算是有收獲。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禁軍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先將這一隊人和糧草藏好,待天黑城門關了,才拿著聖旨帶這些人進城入宮,聽後發落。


    何府當晚被抄,所有家眷仆人一概入獄受審。


    監視何府的人趕回來報信。


    祁襄並不意外,“大家做得不錯,把派出去監視各處的人都叫回來,最近別出門了。出了這事守衛怕是會更森嚴,等風頭過一過再說。”


    “是!”手下的人應著就去辦了。


    潘管家今天下午才知道祁襄的這一係列舉動,如今有了成效,也不禁讚道:“公子真聰明。既幫了白將軍,又能順藤往下查了。”


    祁襄笑道:“這還


    得有人供出線索,才能往下查。且等吧。”


    這事從戶部第一次弄摻了石子的糧開始,就都在祁襄的掌握中了。進字營都是些關係戶,跟正規軍根本沒法比,晚上值班的個個在帳篷裏呼呼大睡,根本無人看管這些糧草。


    於是在何隸差人動隨軍糧草時,祁襄就順手推舟,索性多給他換了幾車,還特地把裝載了混石糧草的車子往前提了幾個車位,能讓白君瑜更快發現糧草有問題。


    白君瑜也是個聰明的,知道不能直接上折子,密信更妥當。這也給祁襄製造了接下來的機會。


    而這次補送的糧草全是他換的,曹光明也是他安排的那些“知己”灌醉的,讓曹光明第二天根本無暇檢查。


    祁襄也早已料到皇上會派人去攔,除去多疑的本性,皇上還要借此判定是四皇子說了謊,還是京中真有人圖謀不軌。皇上不傻,這是最快的辦法。他隻需要順水推舟,把糧換了就好,也不算冤枉何隸。事發突然,何隸的尾巴怕也來不及藏好。


    現今也離間了曹光明和何隸,隻要方法得當,總有一個會鬆口。曹光明懷疑何隸要殺他,何隸就不懷疑曹光明被人收買了嗎?反正獄中他們見不上麵,隻能靠猜了。


    別的暫且不提,至少白君瑜那邊接下來肯定能拿到好糧草,這才是最實際的。能穩住軍心,才能打勝仗。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祁襄覺得今天晚上他能睡個好覺了。至於之後在皇上那裏能不能討點好處,還要看時機,倒是不必著急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曾經風華今眇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禕庭沫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禕庭沫瞳並收藏曾經風華今眇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