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元旦鬱奚就越坐立不安,連出去玩都沒心思,尤其是回家前一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早知道不提前和你說了,”傅遊年捂著他的眼睛,想讓他睡覺,“別怕,我跟他們說過了,要帶你過去。”


    傅遊年跟他說了自己家裏的情況,還告訴他之前打遊戲碰到的那個很可能就是他堂弟。


    鬱奚從傅樂那兒早就七零八碎聽說過一些,再加上傅遊年的話,拚湊起來差不多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我叔叔可能暫時還沒有接受我的性向,”傅遊年前天接到家裏電話,對方同意他帶鬱奚過去,但語氣還是不太滿意,“他說什麽都別往心裏去,不是衝你的。”


    傅遊年低頭捧著鬱奚的臉親他。


    “……那別人呢?”鬱奚問。


    “我嬸嬸應該挺喜歡你的,”傅遊年笑了笑,“還找我看你的照片,誇你長得好看。”


    鬱奚還是蔫蔫的,沒精打采也睡不著,靠在他懷裏不吭聲。


    “不願意搭理傅樂就別理他,傅瑩不知道在不在家,反正她也不會為難你。”傅遊年跟他說。


    鬱奚越想越覺得明天可能會被趕出去,隻有傅遊年腦子壞掉了才會喜歡他。


    他有點憐愛地摸了摸傅遊年的頭。


    .


    鬱奚很難大白天明目張膽地跟傅遊年去逛商場,被認出來的概率基本上是百分百,所以就在網上買了點東西,打算去傅遊年家裏的時候帶。


    從滑雪場回家那天先收了一波快遞。


    傅遊年沒管他買了些什麽,隻在鬱奚拿著手機來問他的時候,才給一點建議。


    “這樣是不是太少了?”鬱奚又緊張又焦慮,抱著雪球快要把它擼禿了,雪球發出一聲微弱的抗議,鬱奚才最後摸了一把它的尾巴然後鬆開手。但他這麽緊張,傅遊年還在旁邊無動於衷地看劇本,鬱奚忍無可忍地踹了他一腳。


    “我覺得稍微拿幾樣就夠了,我叔叔也沒別的愛好,就是喝茶下棋,”傅遊年跟他一起在地毯上坐下,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頂多再拿點兒補品。”


    鬱奚就按他說的把東西都整理好,看著心裏還是很忐忑。


    “要是趕我出來,下次我就不去了。”鬱奚低頭說。


    傅遊年也不懂他為什麽執著地認為會被趕走,就戲謔地說:“那你不要我了麽?”


    “……”鬱奚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凝重:“你還是嫁給別人吧。”


    傅遊年:“……”


    傅遊年伸手摸到他背後,勾下他的褲邊,拉到懷裏抱著給弄哭了。


    剛到元旦街上就掛起了一長串的小紅燈籠,偶爾還能聽到鞭炮聲,尤其是在傅遊年叔叔家那邊,小區老舊,住的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當年一起從胡同搬出來的。這地方早就無所謂物業,隨地放炮也完全沒人管,雪地裏到處都是踩得濕紅的爆竹屑。


    其實環境真的算不上好,逼仄陳舊的幾棟樓,樓道裏堆滿了雜物,燈泡時亮時不亮。


    傅遊年起初還有點擔心鬱奚會不會介意,畢竟他知道鬱奚家裏已經不是普通的有錢而已,是真正的豪門,圈子裏很多人妄圖躋身上流,沒人不想接觸到鬱家。


    但一轉念又發覺自己的擔心實在是很多餘,他明明知道鬱奚是什麽樣的人。


    “真的要上去麽?”鬱奚回頭看著那棟樓,緊張到手心冒汗。


    “可以等幾分鍾再上去。”傅遊年挑眉笑笑,倒是一點也不著急。


    早上鬱奚差點想穿西裝過來,但被傅遊年攔腰抱住套了件平常穿的羽絨服。


    現在站在車旁,從車窗玻璃上看到自己身上蓬鬆厚重的白色羽絨服,還有毛絨絨的邊,覺得像個幾百斤的胖雪人或者北極熊。他還覺得自己臉色太白了,唇色也發白,看起來就很病懨懨的。


    “被凍得這麽紅,鼻尖都是紅的。”傅遊年聽他說完,低頭捏了捏他的臉頰。


    鬱奚連嘴唇也被凍得微紅,臉頰雖然很白,但並不是那種不健康的蒼白,隻是天生的膚色,尤其在冬天,看起來白到透明,傅遊年是沒看出他哪裏病懨懨的,隻覺得很可愛。


    傅遊年把羽絨服帽子戴到他頭上,拉著帽子邊緣擋住他的臉,低頭去吻他的唇瓣,又含著吮了幾下,弄得那兩片唇泛紅微燙。


    “這樣行不行?”傅遊年問他。


    鬱奚每天被他氣得想打人,也不想理他了,去後備箱拿上東西就要上樓。


    傅遊年想幫他拿,鬱奚不給他。


    “我要自己拿上去顯得比較有誠意。”鬱奚說。


    傅遊年隻好空著手跟在他身後。


    但鬱奚的底氣隻支撐他走到門口,要敲門時他又不太敢了,拉著傅遊年去敲。


    “真的敲了。”傅遊年低聲跟他說。


    鬱奚緊張地點點頭。


    傅遊年抬手在門邊虛晃一下,沒忍住笑了幾聲,鬱奚覺得他簡直煩死了,握著他的手在門上叩了叩。


    來開門的是傅遊年的嬸嬸,看到鬱奚也愣了幾秒,然後拉著他們進門。


    “嬸嬸好。”鬱奚把手裏的東西都在門邊櫃子上放好。


    “哎,快進來坐,”嬸嬸推了傅遊年一把,“帶你……對象去沙發那兒坐。”


    家裏好像沒有別人在,鬱奚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稍微四下看了看。


    看起來像是三室一廳的房子,廚房跟客廳連著,中間隔了一道推拉門。家裏的裝飾和沙發茶幾這些家具,都是老舊溫馨的樣子,帶著點泛黃的歲月氣息。


    一進門的牆上掛著一個貓頭鷹掛鍾,鬱奚記得自己叔叔家也有一模一樣的,那個年代好像很流行。


    書房裏傳出一聲輕咳,帶著點被忽視的不滿,傅遊年笑了笑,問嬸嬸,“叔叔沒出去跟人下棋?”


    “沒去,那個老東西,”嬸嬸語氣有些嫌棄,然後換了張笑臉,往鬱奚手裏塞了一盒酸奶,“姐姐去上班了,樂樂還在學校,他倆都晚上才回來,中午咱們先吃飯吧。”


    “謝謝。”鬱奚伸手接過去,捧著不敢喝。


    可能是發現了鬱奚的拘束,嬸嬸係上圍裙去廚房忙活,留他倆在客廳待著。


    傅遊年拿過鬱奚手裏的那盒酸奶給他插上吸管,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說:“我先去書房看看我叔叔,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很快就出來。”


    鬱奚點了點頭。


    酸奶是提前溫過的,鬱奚喝了半盒。


    他發現傅遊年的嬸嬸跟他想象裏不太一樣,和他嬸嬸也不一樣,剛才拉著他手腕的那隻手帶著點薄繭,但很溫暖。


    傅遊年不知道去書房裏跟他叔叔說了些什麽,但確實沒去多久就出來了。


    “中午燉了可樂雞翅還有條魚,另外炒了幾個素菜,晚上包餃子,有什麽想吃的跟嬸嬸說,待會兒再去買。”嬸嬸從廚房出來,擦著手笑了笑,跟鬱奚說。


    “已經很多了,”傅遊年順手帶上書房門,聽到後說,“他也不挑食,給什麽都吃。”


    鬱奚偷偷掐傅遊年的手背,傅遊年隻是揉了揉他的頭發。


    傅遊年的叔叔一直在書房裏沒出來,鬱奚直覺叔叔可能不太喜歡他,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忍不住往那扇關著的書房門邊張望。


    快到中午,飯菜都上了桌,嬸嬸去書房裏叫人。


    “別裝模作樣瞅你那幾本兒書了,認得幾個字每天看看看,”嬸嬸劈手合上他麵前那本書,“也不說去給我打個下手,也不去招待人。”


    “你叫過來的,我可沒答應。”傅遊年的叔叔還是沒辦法接受傅遊年帶了個男孩回來。


    “那孩子長得真挺好看的,”嬸嬸坐在沙發邊說他,“你倒是先去看一眼呀。”


    “再好看也是個男的。”叔叔歎了口氣。


    他哥留下的兩個孩子,一個病死了,剩下的一個看這樣將來可能是不打算要孩子,總讓他有點受不了。


    “他喜歡不就行了,你這管天管地的。”


    “那將來怎麽辦?他倆去領養?”


    “你還沒養夠孩子?”嬸嬸說,“這輩子哪個孩子都沒養好,隨他們去吧。”


    傅遊年的叔叔低頭半天沒說話,然後又辯解,“剛聽你問,那小孩才二十一歲,這也太小了。”


    “人家前幾天過完生日就二十二了,”嬸嬸實在受不了他,起身出去,“你愛吃不吃吧,煩人玩意兒。”


    但最後他還是出去悶頭吃了頓飯。


    吃飯時偶爾打量了鬱奚幾眼,感覺看著還挺乖的。


    中午看了會兒電視,剛好最近播到了那個逃生綜藝的最後一期收官,當時他們還去錄了段祝福,就在元旦這天播。鬱奚總覺得在電視上看著自己有些難為情,但傅遊年的嬸嬸還一直拉著他看。


    等看完那期節目,臉頰和耳朵尖都是紅的,傅遊年趁他去洗手間時,跟過去抱著咬他耳朵。


    傅瑩在忙著學校裏評職稱的事,還有她的論文,也打算年後拿去投稿,所以這段時間都比較忙。


    她沒聽到傅遊年說他男朋友是誰,一進門看到鬱奚直接愣住了。


    前幾天她還在看鬱奚的街舞比賽,給他投了好幾票。


    節目上鬱奚一般都穿得冷沉低調,也不怎麽愛說話,很少會笑,偶爾幾個眼裏露出點笑意的鏡頭,都被粉絲截下來瘋轉,但見到真人好像沒那麽有距離感,看著還有點害羞。


    “……姐姐。”鬱奚幫她掛好圍巾。


    傅瑩也有點不好意思,朝他笑了笑。


    傅遊年還是不怎麽跟傅瑩說話,他倆向來這樣,身邊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傅瑩去書房接著寫她的論文,等到要做晚飯時才出來幫忙包餃子。


    晚上傅遊年借了下廚房,給鬱奚做板栗甜湯還有蘑菇奶油雞胸。


    “沒紅糖了,小瑩去給媽買一包。”嬸嬸在廚房裏說。


    鬱奚連忙說:“我去吧。”


    就隻有他什麽也不會,餃子也包不住,坐在這裏等吃飯總覺得不太好。


    “拿上手機,”傅遊年還在看著火,沒辦法陪他,帶著點笑意,低頭小聲跟他說,“一會兒迷路了給哥哥打電話。”


    鬱奚很不屑,但還是拿了手機。


    便利店就在小區外麵幾十米的地方,鬱奚戴著口罩和羽絨服寬大毛絨的帽子,像個愛斯基摩人一樣在街上晃,他去買了包紅糖,回去時天色已經黑下來了,走進小區,聽到旁邊廢棄的健身器材附近像是有人在打架。


    那一片都是淩亂的灌木叢和低矮鬆樹,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積雪,路燈下能看出雪地上有雜亂無章的腳印。


    “那是不是老傅家的小孩?”有幾個大媽看著指了指,“要不上去告訴他一聲吧,再給打壞了。”


    鬱奚聽到了她們的話,但是也沒多想,挨打的那個身上穿的是高中校服,傅樂大專都快畢業了。


    他不想管閑事,抬腳往樓道口走,又聽到拳頭砸到身上落下的沉悶聲響,動手的那兩個人看著像是喝醉了,再這樣打下去說不定真的要出事,就猶豫著拿出手機想報警。


    結果其中一個人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停下手往鬱奚的方向看了一眼。


    鬱奚沒防備,被對方故意跌跌撞撞湊過來,朝肩膀懟了一下,手機滑出去摔到了地上,頓時蹙眉。


    前段時間他手機壞了,這還是傅遊年剛給他買了不到半個月的。


    鬱奚攥住那人後衣領讓他轉過身,抬手握成拳直接朝下頜砸過去,沒等對方起身,又朝他肚子上踹了一腳,重新踹翻在地。


    那個高中生還在被按在雪地上打,鬱奚索性也不報警了,冷著臉過去一把拽起動手的人。


    “誰他媽拽老子?”那小混混吐掉嘴裏的煙,氣急敗壞地回過頭,被那雙冷冽精致的眸子晃了下眼,下一秒鼻梁一陣劇痛,連酸帶麻,捂著臉發不出聲。


    鬱奚鬆開手,從他倆錢包裏拿走了自己修屏幕的錢,然後拍了拍手上的灰,回頭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包紅糖和他屏幕碎裂的手機。


    “哥,我怎麽沒在這片兒見過你,謝謝,真的謝謝。”那個高中生也跟著鬱奚朝居民樓方向走。


    手機黑屏了,不知道是摔壞了什麽地方,鬱奚臉色不是很好看。


    冬天地表凍得堅硬,尤其是晚上,手機摔一下就廢了。


    “對不住,要不這手機我賠你吧,然後我有空再去找他倆要錢。”


    鬱奚不想搭理他,還趕著把紅糖拿回去,就拉上帽子一聲不吭地走開。


    結果那人居然跟著他上了樓,鬱奚停下腳步,回過頭:“別跟著我。”


    “我沒跟你,我也住這兒。”那人說。


    鬱奚將信將疑,走到傅遊年叔叔家門口停下,發現那人也一起停住了,心頭直冒火氣。對方似乎也發現他心情很差,沒敢再多說話,拿出鑰匙伸手直接開了門。


    “……”鬱奚突然懵了一瞬。


    等抬頭看到傅遊年,那人才拉住鬱奚說:“哥,你是我哥男朋友?我說呢,看你不像在這兒住的。”


    傅樂滾了一身雪泥,校服外套髒得不成樣子,傅瑩出來看到,在他後腦勺抽了一巴掌,恨鐵不成鋼地低聲罵他:“你又跟誰打架了?成天就知道打架挑事,我真是服了你。”


    鬱奚忽然中箭,心虛地不敢說話,換了拖鞋去找傅遊年,跟傅遊年說剛才的事。


    “他先撞的我,手機摔壞了。”鬱奚伸手去抱他,踮著腳尖往他懷裏蹭。


    傅遊年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鬱奚惴惴不安,怕傅遊年生他的氣,拿出黑屏的手機給他看,戳了戳一點反應也沒有,連開機都開不了,“我錯了哥哥,我不跟人打架了。”


    “你自己受傷沒有?”傅遊年問他。


    鬱奚抬起手給他看,一點都沒蹭破,那兩個混混看著就是胡踢亂打,根本不可能打過他。


    “但你不是說傅樂在讀大專,他怎麽穿高中校服?”鬱奚想起那假高中生還有點憋氣。


    傅樂在外麵挨了打,回來又被他爸揍了一頓,委屈得不行,在廚房門口聽到鬱奚跟傅遊年說話,探頭接了句話茬:“我們學校元旦文藝匯演,我這是表演節目才穿的。”


    “……”鬱奚發現不管是在遊戲裏還是外,他都對傅樂感到無語。


    晚上吃飯,傅樂還在控訴自己平白無故被人攔住揍了,他跟那兩個人好多年沒見,以前也沒多少仇,就是喝醉了才看他不順眼動手的,他根本沒有錯。


    這一點上傅樂從小到大都很坦率,從來沒編過瞎話。


    白天家裏氣氛一直很沉悶,有人說話也隻偶爾說幾句,傅樂回來後倒是突然間熱鬧起來,旁邊的人都拿他各種開玩笑,他也不介意。


    他中間還跑去給鬱奚盛了碗餃子湯。


    傅遊年包餃子時,偷偷地在其中一個放硬幣的餃子皮上做了個記號,被嬸嬸看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嬸嬸也沒說什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背。撈出來時又剛好看到,就放到了鬱奚碗裏。


    鬱奚咬到裏麵硬硬的東西,有點茫然,扒拉開給他看,傅遊年摸了下他的頭。


    等到吃完飯,傅遊年在陽台上叫傅樂過去。


    時隔多年,傅樂都快記不清傅遊年有多久沒跟他說過話。


    “哥?”傅樂躊躇地站在陽台門口。


    “打你的人叫什麽?”傅遊年拿著手機問他。


    傅樂說了名字。


    電話那邊的人聽到了,傅遊年就抬手掛斷,然後把剛才傅樂私下裏塞到鬱奚兜裏的錢還給他,鬱奚沒要,“他說不用你的。”


    傅樂前幾天才聽傅瑩說了傅如琢自殺的事情,直接聽得愣在原地,那件事確實是傅瑩做得不對,不應該在傅如琢病房外麵說那麽傷人的話,他還為此埋怨了傅遊年十幾年。


    “對不起啊哥。”出去時傅樂跟傅遊年說。


    傅遊年也不算完全不在意,但事情過去太久,說什麽都沒有必要了,而且他曾經覺得耿耿於懷的,現在都輕如鴻毛,與其花時間介意已經過去的事,他更想多帶鬱奚出去玩幾天。


    “算了。”傅遊年沉默片刻後說。


    晚上該吃宵夜時,嬸嬸煮了一鍋醪糟湯圓,每人給他們撈了一碗。


    甜糯的湯上還灑了一把桂花碎。


    端上桌大家都怔住了,自從傅如琢死後,傅遊年離開了家,他們這麽多年都沒再見過。


    傅瑩一下子紅了眼眶,端著碗偏過頭吃。


    “小奚嚐一嚐。”嬸嬸在旁邊坐下,遞給鬱奚一把小勺子。


    鬱奚接過去撈了一個,小湯圓是豆沙餡的,入口即化,他抿了抿唇,小聲說:“好吃。”


    嬸嬸背過去抹了抹眼淚。


    外麵夜色裏不遠處有人在放煙花,一聲聲響在窗外,電視裏元宵晚會那麽熱鬧,好像突然時光倒流,回到了十幾年前,她每天下班回來,都能看到那幾個孩子湊在不算寬敞的茶幾上寫作業。


    可她現在頭發都快白了。


    傅遊年看到她起身去了廚房,就輕輕地拍了拍鬱奚的肩膀,讓他接著吃東西,然後跟過去。


    “你過來幹什麽呀,留他一個人。”嬸嬸回頭說他。


    傅遊年給她拿了幾張紙巾。


    如果當初父母去世,叔叔和嬸嬸沒有收留他和傅如琢,他們唯一的去路就是福利院,在那裏會過成什麽樣,完全無法想象,但這麽多年他並沒有道過謝,有時候恩情太深,一句謝謝顯得輕薄。


    傅遊年很輕地摟了下她的肩膀,看到她眼角的皺紋,曾經流了太多眼淚而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笑了笑,低聲說:“媽。”


    一個字就足以讓眼淚決堤,她捂著嘴差點直接哭出聲,抬手把傅遊年從廚房推了出去。


    鬱奚有點忐忑,他低頭吃了一口湯圓,傅遊年還沒出來。


    現在已經十點半多了,這兒還給傅遊年留著一間臥室,就是兩個人睡可能有點擠。


    傅遊年過去看了一眼,比單人床要寬敞,低頭問了問鬱奚,鬱奚沒什麽意見,就拿著被子過去鋪好。


    鬱奚去洗了個澡,然後跑回房間,濕漉漉地往傅遊年懷裏鑽。


    “要擦頭發。”鬱奚拉著他的手摸自己還在滴水的發梢。


    傅遊年從他手裏接過毛巾。


    “你嬸嬸是不是也不喜歡我?”毛巾從頭上垂下來,擋住了眼睛,鬱奚小聲地問傅遊年。


    “沒有,她那麽喜歡你。”傅遊年說。


    鬱奚不太信,他有點沮喪,覺得自己沒辦法讓傅遊年家裏人滿意。


    傅遊年拿開毛巾,低頭親了親鬱奚的額頭,說:“對不起,她可能有點拿你當我弟弟了。”


    “為什麽?”鬱奚轉過身勾著他的脖子,“我和你弟弟長得像麽?”


    傅遊年搖了搖頭,“我弟跟我叔叔長得比較像,你倆差不多大吧,要是他活著,今年也是二十一歲。”


    鬱奚還不太清楚傅遊年的弟弟到底是為什麽自殺的,他不怎麽敢問,但是傅遊年其實不介意。


    “我當時還在上學,而且要去拍戲,為了片酬,沒空每天在醫院陪他,”傅遊年說,“晚上過去看他的時候,總是聽到他在喊疼,他每天都在腿疼,渾身發燙,很容易就被傳染上別的病,化療完吃不下飯,喝水都吐,做骨穿疼得渾身脫水……”


    那幾年傅如琢大概過得痛苦又折磨,身邊隔三差五就有死掉的人,找不到可以移植的骨髓,毫無期望。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希望摘掉身上的管子,哪怕走出去一天曬曬太陽。


    很多病人都會經曆這樣抑鬱消沉的情緒低穀,不管是慢性病,還是重症絕症,能夠將人殺死的不隻是疾病,還有人自己。


    連傅遊年也不懂,他無暇顧及他的情緒,唯一的念頭就是賺錢,要是傅如琢沒有自殺,還繼續熬著等待治療,傅遊年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會為了錢去做什麽。


    鬱奚曾經有一次聽到羅辰勸傅遊年跟他分手。


    當時他不明白為什麽,但是也沒有去問,若無其事地回了家,現在才突然明白過來,在羅辰眼裏,他也是那種可能會情緒失控的病人。


    “我會找機會跟他們稍微提一下的。”傅遊年抱著鬱奚很輕地啄吻他的唇。


    “沒關係,”鬱奚有點臉紅,傅遊年總喜歡這樣一下一下地親他,“他們對你那麽好,要是拿我當……能覺得安慰也沒關係。”


    說完,鬱奚指尖蹭過傅遊年的眉骨,“反正你喜歡我就夠了。”


    傅遊年翻身壓著他倒在床上,按著他的腰頂他,身下的鋼絲床隨著動作咯吱咯吱的響,鬱奚蹬著他肩膀把他踹開,耳根微燙,攥著褲腰不放手,低聲罵他:“待會兒被人聽到了,不要臉。”


    傅遊年也沒想真的在這兒跟他做什麽,隻是逗他玩,聽完笑了半天,想要拉他的手。


    鬱奚抵死都不肯鬆開,可惜這床實在太小,也沒處可躲,最後還是被握著腳踝一把拉了過去。


    傅遊年低頭去親他,覺得怎麽也親不夠,連眼睫翹起的弧度都很可愛。


    這個房間不是小時候他跟傅如琢住的,傅如琢的遺物都被整理好放到了地下室,他偶然推門進來過一次,才發現這可能是在他離開家之後,專門布置好留給他的,房間裏都是高中時用過的東西。


    課本、地球儀、掛在衣櫃裏幹淨的校服外套……連窗簾和床單,也是他那個時候喜歡的風格。


    當時他覺得感慨,覺得唏噓,但並沒有覺得這個地方像是家。


    直到今天,他才忽然有了一點家的感覺。


    這種感覺好像一大半來自鬱奚身上。


    “真奇怪,”傅遊年撫摸著鬱奚的臉頰和柔軟的耳垂,看著他倒映著自己輪廓的琥珀色瞳孔,這並不是一句哄人的情話,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算太明白,“在你身邊就好像回家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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