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遊年接過那幾個貝殼收好,然後拉著鬱奚的手腕起身。


    晚上海邊的溫度下降很快,傅遊年從酒店出來時給鬱奚拿了件自己的襯衫,感覺到起了海風,就遞給他披上。襯衫穿在鬱奚身上有些長,下擺越過了腰際,袖子也完全蓋得住指尖。


    傅遊年回頭幫他把袖口挽起來一截,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鬱奚抬頭發現他耳根泛紅,朝他小腿踹了一腳。


    他們倆沒在外麵有過於曖昧的舉動,卻也都不怎麽避諱彼此之間的關係,在這個劇組就算有人發現或者拍到了什麽,也不會敢往外傳。


    否則是真的想跟傅遊年對著來。


    不過除了一些剛出道對這個圈子一知半解、又沒有經紀人好好引導的新人,一般也不會有人願意招惹他,畢竟前些年這麽做的人,最後的下場都不太好,被隱性封殺並不是稀罕事。


    如果換成是哪個娛記胡編亂造,或者企圖泄露隱私,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哪家媒體敢收留他。


    傅遊年有段時間風評很差,得罪了太多家娛樂媒體,被編排針對,三天兩頭有黑料掛在網上,公關部還沒來得及撤舊的,新的就已經又傳上去了,每個都圖文並茂、言辭鑿鑿。


    連一些同行也說傅遊年過於偏激冷血,手腕那麽強硬,斷人財路,不被盯上才怪,因此隔岸觀火。


    但不得不說最終的效果很好,端掉了幾個最藏汙納垢、讓人深惡痛絕的營銷博,連著拖泥帶水又拔出許多人,而且到現在傅遊年還是惡名在外。


    無關痛癢的緋聞傅遊年不怎麽管,偶爾還有人會發,像這種涉及性向,觸及他底線的東西,沒人敢碰。


    李堯也曾經為這些事跟傅遊年起過很多次爭執,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這行裏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永遠混得風生水起,現在手這麽狠,將來就是牆倒眾人推,特別是得罪那些慣於唇槍舌戰的人,恐怕有一天出了事,連敢為他說話的朋友都沒有,誰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站隊。


    傅遊年不以為然。


    當時楊雀鳴經常在晚上下戲後陪他去醫院看傅如琢,剛開始傅如琢還沒有轉到楊雀鳴媽媽當主任醫師的那家市人民醫院,隻是在一個很普通偏僻的小醫院,醫療條件一般,主要他實在沒有錢了,不用說那些高價的藥物,就連住院費都付不起。


    結果鬧到最後,被娛記造謠說他是帶楊雀鳴去打胎的。


    那年他十八歲,楊雀鳴也剛二十出頭,他無所謂別人怎麽說,卻受不了一盆髒水潑到別人身上。


    他出道時一無所有,渾身上下的錢都拿去當了傅如琢的安葬費,一步步走到今天,沒有被人按在爛泥裏不得翻身,隻有他自己明白是怎麽過來的,他的手也不全然幹淨。


    傅遊年很少跟鬱奚提以前的事,因為他實在真的算不上什麽好人,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在鬱奚眼裏,他單純是個很愛他的人。


    “冷不冷?”傅遊年回頭問鬱奚,“先回酒店?”


    鬱奚也走累了,就點點頭。


    葉驚蟄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已經離開,海邊的人越來越少,漸漸地海浪翻卷的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晰。


    鬱奚走路的姿勢有點別扭,不管怎麽邁腿,褲料都會磨到大腿內側的皮肉,傅遊年拉著他的手說:“我背你吧?”


    “被人看到。”鬱奚沒答應。


    “哪兒還有人,”傅遊年說,“都回去睡覺了。”


    說完,他也沒等鬱奚開口,拉著鬱奚的手搭到自己肩上,直接托住他的腿把他背起來。


    鬱奚沒留神,腳上的沙灘拖鞋掉了一隻,傅遊年彎腰撿起來給他拎著。


    .


    這部戲快要殺青,鬱奚白天跟葉驚蟄對戲,一翻劇本發現隻剩下最後七八頁的內容沒拍,竟然還覺得有些不舍。


    “剩最後三場了,”韓澄中午吃過飯後跟他們說,“這幾個月感覺過得還挺快,大家都辛苦,拍完這幾場戲,明天在海濱酒店辦殺青宴。”


    葉驚蟄從早上看劇本的時候就開始哭了,鬱奚給她遞了幾包紙巾,結果都沒過幾分鍾就用得一張不剩。


    到傍晚時眼睛還有些腫,助理拿著煮雞蛋幫她敷了半天。


    908場1鏡。


    還剩三天就要高考,蟬鳴聒噪得人心煩意亂。


    教室裏氣氛有些沉悶,平常上課從來不聽講的人也在低頭看著書,偶爾筆尖在紙上劃拉幾下。


    何聞終於把凶手確定在了班裏的兩個男生身上。


    他翻著自己厚重的筆記本,上麵一個最簡單的公式也反複演練過十幾遍,隻有這樣他才能記得住,那些字跡一筆一劃,整齊得笨拙。


    曾經他過得渾渾噩噩,覺得自己遺傳了父親的基因,天生在智力上有少許殘缺,而且還是個結巴,就真的像那些人說的,就像從小他媽媽戳著他額頭罵的一樣,他就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活該是所有人嘲笑的對象。


    身邊的人隻要一聽他說話就發笑,哪怕有假裝認真聽他說話的人,也隻是為了過後模仿他結結巴巴的樣子,學給別人看。


    “我真的隻能活成這樣嗎?”何聞無數次在心裏發問。


    直到某一天有個轉學來的女生,她坐在他座位前麵,筆記本幹淨整潔,上麵字跡娟秀。


    她會認真地回頭聽他說話,從來沒有嘲笑過他。


    “說得慢一點可能就會好多啦,”紀嘉告訴他,“我以前班上有個同學也是這樣,但後天是可以改善的,先從短一些的句子開始練,總會越來越好的。”


    “你的聲音還挺好聽,要不要學唱歌?”


    “這個公式我都不會原始的推導,老師以前沒教過。”


    貧瘠空洞的心裏終於滋蔓起一點算得上是希望的東西。


    後來何聞發現紀嘉原來就住在他家隔壁,他總是不分早晚聽到她家裏肮髒刺耳的爭吵聲,有時紀嘉的後媽還會動手打她。何聞挨過許多打,可他覺得加起來都比不上抽到紀嘉臉上的一巴掌疼。


    他真希望她能離開,他願意一輩子沉在這泥沼裏,都希望她能浮上岸。


    不必回頭看他,也不必伸手拉他。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找到嫌犯後,就把搜集到的所有證據上交給當地警方,讓他們著手去調查。


    但事情從來都不會像設想的那樣順利,就在高考前一天晚上,那個人終於忍不住又一次想要動手,在腰側藏了把水果刀,跟在他們身後,偏僻的胡同裏鴉雀無聲,紀嘉的右手臂被劃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血都淌到了手背上,從指尖滴落。


    夏夜悶熱的晚上,空氣裏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紀嘉渾身戰栗,她看著不遠處少年清瘦的脊背,他奪過對方的尖刀,染了自己滿手鮮血,臉頰顯得越發蒼白,倒在地上的人雙腿還在抽搐,胸口的衣料被血洇透,觸目驚心,口裏還不停地往外吐著血沫,漸漸沒了氣息。


    抬頭一輪蒼冷月光,低頭遍地銀霜。


    場記最後一次打結束板。


    鬱奚竟然覺得有點虛脫,他鬆開手裏的刀柄,拉起了倒在地上的群演,又去拉著葉驚蟄站起身,手還在發抖。


    將近三個月時間,幾地往返拍攝,無數場夜戲,見過不知道多少次淩晨三四點漆黑冷清的夜色,這不是鬱奚拍得時間最久的一部戲,卻是他記憶最深的。


    劇組的工作人員開了香檳,剛才還氣氛冷沉的片場熱鬧起來。


    “殺青快樂。”傅遊年還是像往常一樣送了他一束花。


    鬱奚接過去,眼底浮起點笑意,說:“謝謝傅老師。”


    其餘演員也都過來找導演道謝,然後跟大家紛紛告別。


    傅遊年總算是說了幾句好話,今天沒有再訓人,有幾個演配角的演員去找他時,他說:“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殺青宴比起開機宴熱鬧許多,經過幾個月大家都熟悉起來,不像剛開始聊得那麽尷尬,而且也是最後一次劇組裏的聚餐,最後還分了幾個蛋糕吃。


    鬱奚隻抿了一丁點啤酒,就覺得身上發熱,他出去吹了吹風,拿出手機時發現張斐然給他發了消息,問他之前那部恐怖綜藝的事。


    鬱奚這才想起來應該已經播完了古堡那期,但他不知道張斐然問他前麵盲文的事是想做什麽,就說自己以前有個失明的朋友,才比較了解。


    等回到酒店後,鬱奚接到了張斐然的電話。


    “我這邊有個電影劇本,之前拍《青崖》的時候,那次帶你跟楊老師他們一起出去吃夜宵時提過,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張斐然對他說,“我看了那個綜藝,就想聯係你看看感不感興趣。”


    張斐然在青年導演裏很知名,他的電影也不是隨便誰都能上的,鬱奚原本就想拍個電影,聽他說了以後,就答應先看下劇本。


    等張斐然給他發過來,鬱奚才明白張斐然剛才話語態度裏的糾結是什麽意思。


    劇本封麵白紙黑字寫著《盲友》,鬱奚翻開後才發現這是個同性題材。


    是講一對戀人在高中時就在一起,後來被迫分開多年。


    再度相逢時,一個遭遇事故雙目失明,還在四處求醫;另一個是眼科的主治醫師,半個月前剛得知自己癌症晚期,已經沒辦法治療,生命隻剩下最後的三個月。


    他是他離職前接手的最後一個病人。


    張斐然發來的隻是三分之二的劇本,但已經勾起了鬱奚的興趣。


    隻是他往後翻,發現這劇本裏有好幾場吻戲,還有兩場有些露骨的床戲,如果拍起來,肯定是要清場的那種。


    張斐然給他發了消息過來。


    ——你可以多考慮考慮,另一個主演的人選還沒定下來,不用著急答複。


    鬱奚回複過去。


    ——好的,我可能需要想想,謝謝張導。


    傅遊年送走了韓澄和製片主任,回到酒店房間。


    “身上都是酒味。”鬱奚被他摟著親了一口,有點嫌棄地推開他。


    “我去洗澡。”傅遊年揉揉他的頭發。


    傅遊年脫了外套和毛衣,忽然想起點什麽,酸溜溜地戳了下鬱奚的臉頰,“你剛才在殺青宴結束的時候跟那麽多人擁抱了,怎麽就不過來抱我?”


    鬱奚不說話,伸手抱著他丟在床邊的毛衣,上麵酒味其實很淡,更多的是傅遊年身上溫暖的體溫。


    傅遊年去洗了個澡,回來後看到鬱奚坐在床邊看平板,就過去挨住他坐下,摟著他的腰,鼻尖埋在他頸側。


    晚上喝得有點多,被浴室裏悶熱的水汽一蒸,多少有點頭暈。


    “……有個導演給我發了一個電影劇本。”鬱奚回頭跟他說。


    “嗯?”傅遊年說,“那挺好的,著急開拍嗎?”


    傅遊年沒太在意,這邊殺青了,自然會放出消息,緊接著有人遞來片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結果鬱奚下一句讓他酒醒了一半。


    “很多床戲。”鬱奚說。


    傅遊年鬆開他一點,現在各方麵限製嚴格,能有很多床戲的電影實在少數,“什麽類型?”


    鬱奚把自己和張斐然的聊天記錄翻給他看。


    傅遊年看到張斐然的名字就太陽穴一跳,他稍微有點猜到了,其實在那部綜藝拍完後,他就浮起過一點想法,覺得張斐然很可能會來找鬱奚,畢竟實在是太契合了,但他也隻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念頭,張斐然一直沒動作,他也沒有多想。


    “你想去?”傅遊年問鬱奚。


    鬱奚現在還是上升期,拍這種電影,利弊摻半。張斐然就是奔著參獎去的,如果能拿到獎,自然是好處更多,但要是拍出來效果不夠好,反而對鬱奚沒太多好處,還會被另一方捆綁。


    “我還在想。”鬱奚說。


    他心裏其實有點介意拍那兩場床戲,所以還在猶豫。


    雖說拍戲是拍戲,但這種類型的戲,導演難免會讓提前培養一些默契,之後還會有各種不得不去參加的影片宣傳活動。


    他要是拍了,以後想跟傅遊年公開會變得麻煩許多。


    “那我跟你拍要不要?”傅遊年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鬱奚愣了幾秒,“但另一個是配角。”


    張斐然剛開始是想做成雙男主的劇本,更加吸睛,就是在半年多前想要拿給傅遊年看的那個版本,但後來還是按最初的想法改了回去,想拍一點更遵從本心的東西。


    “沒關係。”傅遊年說。


    如果是之前拍《青崖》的時候,鬱奚可能還沒辦法撐起一部電影的男主,但這三個月下來已經成長了許多。


    傅遊年很希望他第一部 獲獎的電影裏,也能有他的名字。


    “跟我拍吻戲吧。”傅遊年抬起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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