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可頌根本沒有點開《野生》這部電影,他就打開了公司給他分配的電腦,對著熒光屏幕沉吟了不到十分鍾,衛可頌就開始打字,打字速度還不慢。


    他也不需要點開這部電影,這個電影裏麵埋的彩蛋和封荼和這部電影的男主契合之處,衛可頌可能比封荼本人都要清楚。


    盡管衛可頌根本從來都沒有看過這部象征著情敵無上輝煌的電影。


    但是這個劇本是過了他的手的。


    褚明洲求的那個老編劇隱退封神已久,這幾年都隻寫紅色題材,政治地位很是不凡。就算是褚明洲這種地位的人去請,對方不願意也褚明洲也不能走什麽特殊路子強壓著對方寫劇本。


    老編劇成神已久,偶爾寫寫劇本溜溜鳥,沒有寫什麽商業劇本和小眾劇本來糟蹋自己羽毛的意思。褚明洲請不動就是請不動,就算是拿出幾個億的高價來請這位編劇動筆,一字千金,但人家不寫就是不寫。


    但這個編劇是衛可頌的“伯伯”。


    “伯伯”是川渝一些小地方類似於幹爹的稱呼。


    衛可頌他媽媽年輕的時候是川渝一個文工團的團員,老編劇當時也在文工團那邊任職,和衛可頌他爸爸媽媽交情都不錯,衛可頌他媽媽還懷著衛可頌的時候就在肚子裏認了這個老編劇“伯伯”。


    但衛可頌她媽媽生衛可頌難產死了,衛可頌一直就是跟著他爸爸。


    當初生產難產的事情外公外婆怪罪衛可頌他爸爸,甚至對出生就帶走了他們女兒命的衛可頌也多有怨念。再加之衛可頌母親書香門第,後來衛可頌越長越不務正形,徹頭徹尾一個紈絝樣。


    久而久之外公外婆心生失望,和衛可頌的聯係也越來越少。


    但這個老編劇倒一直對衛可頌不錯。一直斷斷續續和衛可頌都有聯係,褚明洲當時求這個老編劇的事情被衛可頌知道了,衛可頌就背著褚明洲,偷偷摸摸地找上了這個“伯伯”,哀求他給褚明洲寫了這一份劇本。


    這個劇本就是令封荼風光無限的《野生》。


    衛可頌也不知道褚明洲想要這個劇本幹什麽,但是褚明洲想要的,他都想不顧一切捧到這個人麵前。


    那個時候衛可頌和褚明洲的關係因為封荼的存在早已經不複從前,但那段時間褚明洲身體不好,要大辦三十六歲的本命年宴席衝衝喜。


    衛可頌知道了褚明洲冒著病去求劇本,甚至都沒有細想褚明洲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物為什麽要去求劇本,就冒冒失失地去找了自己的老編劇“伯伯”,替褚明洲求下了這個劇本。


    《野生》是衛可頌送給褚明洲的驚喜,是衛可頌為褚明洲精心準備的三十六歲生日禮物,是他費盡心思給自己擁有一切的心上人一個他想要的東西。


    是衛可頌給褚明洲虔誠呈上的心髒,又是褚明洲為封荼沉穩戴上的冠冕。


    老編劇在動筆之前問了衛可頌一句,你想看什麽故事?關於愛情的,關於勝利的,還是實現自我的?


    衛可頌的回答是,我想看讓褚明洲開心的故事。


    老編劇深深看他一眼,渾濁的眼裏衛可頌滿是期待的雙眸過分天真,盛滿對另一個人不可訴之於口又完全無法掩飾的傾慕。


    年輕人的愛總是帶著被人一眼洞穿的輕薄熱烈和衝動,在寫了無數愛恨離合生死離別的老人眼裏,就算是極力掩飾也輕而易舉被看穿,清晰如同寫在劇本上的故事線,從這一個眼神初始的分鏡就能看到最後慘淡收場的結局。


    老編劇道:“可頌啊,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隻有三件事情是無法掩飾的,貧窮,咳嗽,和愛。”他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他開心的故事,如果是讓你難過的故事呢?”


    如果他要這個故事的目的和你一樣,都是為了討自己喜歡的人開心呢?


    而衛可頌隻是不置可否地說道:“褚明洲開心的故事,我也一定會開心的。”


    當時的衛可頌想,畢竟就算是個悲劇故事,隻要褚明洲為此微笑,露出那天他看到低頭雕木雕的清淡弧度—就算隻是一瞬—


    ——衛可頌想,隻要褚明洲願意對他笑一笑,剜心刺骨的痛他都受得。


    又怎麽可能難過呢?


    經紀人接到衛可頌發給他的稿的時候驚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封荼找來給自己出氣的大少爺還有這個本事。


    《野生》因為封荼拿了奧沃德最佳男主角獎,這算是開天辟地的獎項讓圈內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野生》這部橫空出世的電影上。


    所有人都在討論這部現象級的電影,封荼拿獎的當天晚上幾個流量級的八卦論壇幾乎被《野生》和封荼這兩個詞屠板,討論《野生》為什麽能拿獎的高樓蓋了一座又一座,裏麵所有當初被人嘲諷的細節如今都變成了其他人效仿成功的一部分。


    經紀人看了一些影評,也就覺得千篇一律沒什麽大意思,無非都是吹捧和挖掘那些無足輕重的邊角料。


    但衛可頌這一篇卻不太一樣。


    《野生》這部電影在上映之前宣發平平,整個staff列表裏,大眾能認得出來的名字隻有一個黑料纏身的流浪明星封荼,和一個聞名遐邇的老牌紅色編劇,但除此之外,從特效團隊到導演都從來沒有什麽名聲。


    劇情就更扯了——封荼在裏麵演一個唐氏綜合征的患兒,講述的是這個患者愛上為他治療的護士的故事,而這個護士已經五十一歲,有丈夫有兒子。


    這種不明所以的邊緣文學劇情和拉一兩個有名氣的人做流量墊底的混搭,一看就是當下最常見的爛片預備役。網友們長籲短歎又一位老編劇被資本的力量所玷汙,一邊興致勃勃地等著著名花瓶封荼在這部電影裏麵丟醜。


    《野生》的票房和口碑逆襲裏麵有很多值得被寫的東西,但大部分都是從為什麽評委會喜好這種口味的電影來評判,目的是為了能夠進一步生產出類似的產品。


    而衛可頌寫的是故事本身。


    衛可頌這輩子來頭一次平心靜氣地評價自己情敵的演技——封荼真的是個老天爺賞飯吃的家夥,他的演技已經毫不遜色於他的臉了。


    在野生的劇照裏衛可頌看那個患兒的劇照,衛可頌甚至一點感覺不到這個癡呆愚傻的患兒是個英俊的成年男性演繹的角色。


    故事的主角從五歲開始就被診斷唐氏綜合征,父母一開始沒有放棄他,他也非常努力地去扮演一個正常人,但是他很快就掩飾不了自己的智力問題。


    幸運的是,在他十歲那年,他隨便塗畫的一張蠟筆畫被市美術館評價為天賦之作。


    “天賦”和“智商低下的天生傻子”的組合登上了當晚的都市報紙。傻子開始走紅,他的畫價格一夜之間翻了無數倍,社會讚譽他,民眾敬佩他,他一下子成為了殘疾人勵精圖治的標簽,成了主流媒體大肆宣傳的正能量偶像。


    父母嗅到了商機,開始把他關在屋子裏沒日沒夜地畫畫然後往外販賣,拿著販賣畫畫的錢蓋起高樓,辦起畫廊,又開始打算起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來繼承這些家業——一個愚蠢的病人是無法也不值得接受這一切的。


    盡管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掙來的。


    而最好笑的事情是,封荼飾演的患兒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難受的地方,他喜歡畫畫,每天畫畫的日子,父母哄騙他畫畫的日子讓這個單純的傻子無比幸福。


    但這種批量式的生產出來的畫作銷量在大眾對傻子的關注度下降之後出現了斷崖式下跌。


    傻子還是每天畫畫,但是畫出來的東西從十幾萬一副跌到幾千塊一副,再到十塊錢打包都沒有人拍。


    父母一氣之下把傻子扔進了精神病院。


    傻子在裏麵遇到了兒子剛剛去上大學的老護士,老護士對這個傻子多有同情,又因為自己兒子的年齡和他差不多,常常自己掏錢買蠟筆和畫紙供傻子玩。


    傻子很喜歡她,護士會給他留最好吃的盒飯,偷偷帶給他氣味不刺鼻的蠟筆,會在醫生給他吃藥之後歎氣,然後遞給他一塊彩色玻璃糖。


    玻璃糖是甜的,護士是美的,傻子喜歡護士,他的眼眸清純幼稚看不到護士衰老的麵皮醜陋的皺紋,甚至不懂什麽叫世俗阻隔。


    他要喜歡了就去喜歡了,沒有人攔著一個智商隻有不到常人五分之一的智障去喜歡誰的。


    也沒有人知道他喜歡誰,傻子喜歡的唯一方式就是畫畫,不停地畫畫,畫裏全是護士的背影,在水塘旁,在樹下,在開滿鮮花的花壇,在逆光的窗簾。


    他甚至學會了羞澀,他開始把畫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隻是偶爾會神神秘秘地告訴護士,我給你留了很多好東西。


    傻子覺得畫就是好東西,他喜歡他的父母也喜歡,很多人花著錢來買。


    傻子太喜歡了,但是他迷茫又困惑,除了畫畫什麽表達的方式都不會,他畫畫得越來越拚命,畫得越來越好,在興奮的時候可以十幾個小時不睡覺一直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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