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馬鎮酒店門口當眾殺人的鐵酋長甚至都沒有受到政府的通緝。凡是被警察找去的目擊證人都否認自己看到過閃亮臉和另外一個什麽人。沒人願意被卷進弄不明白的是非裏,尤其是鬼麵人和螻蟻人的是非。命馬鎮的警察們對追查真凶也沒興趣,他們做的唯一工作就是把閃亮臉的屍體抬上警車,冰凍一下,再運到屠城交給上級。


    鐵酋長沒付賬就從酒店走了。除了一身酒保的衣服他隻有兩件行李,u形匕首和原本屬於閃亮臉的鋒利長刀。他把這兩件武器全都別在腰帶上,無論走到哪裏,人們都會為他閃出一條寬敞的道路,再也沒必要隱藏了!既然閃亮臉可以找到他,泥漿天使的其他殺手找到他也隻是時間問題!他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在命馬鎮上溜達,思考下一步該去哪裏。


    命馬鎮的警察對追查凶手沒興趣,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個鎮是城邦政府駐軍的地方,距離鎮中心幾公裏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很大的軍營。比軍隊武器差、級別低的警察們從來不想在大事上出頭。


    軍營門口威嚴地立著一排毫無美感的黑色鐵欄杆,鐵酋長隔著欄杆看裏麵的部隊操練。


    “想參軍?鐵了心當叛徒了?”幾乎與兩年前毫無變化的古戎,背著一箱打氣球的工具走到軍營門前。


    “可以考慮,他們的軍服做得不錯,我總不能每天都穿一樣的衣服。”鐵酋長對古戎的出現絲毫不意外。這是泥漿天使的規矩,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有個監工,比如閃亮臉押運集裝箱時也有沌蛇在,他們既相互協助,又彼此監管。


    “咱們換個地方吧,以前都是你招待我喝酒,今天我來招待你。”古戎向鐵酋長搖搖手裏的酒囊。鐵酋長笑了,跟著古戎離開兵營大門,兩人走進一小片槐樹林,在一塊空地停下。


    “我不明白,你會為了跟那寡婦決鬥而暴露身份?本來以為見到你就會清楚,但是……”古戎放下背著的一大堆工具,在小空地上開始搭建打氣球的攤子——那不過是一塊掛滿了氣球的黑布而已,他把它掛在插入土裏的兩根竹竿之間。


    “我沒做錯什麽。”鐵酋長說出這句擲地有聲的話。古戎停下手裏的活兒,轉過身看了同是鬼麵人的鐵酋長很久。


    “如果其他人都覺得你錯了,那你就是錯了!”


    “你也這麽覺得?”


    “一個人在這世界上不依靠一個組織,很難生存!奴役過我們的城邦政府絕不是可以依靠的組織……”古戎穩穩地搭好了打氣球的攤。


    “古戎,你已經不是真正的鬼麵人了嗎?咱們什麽時候有過組織和群體?這些都隻是軟弱的普通人需要的,況且人越多,自我就越容易喪失,組織隻會讓人犯下更多錯誤!”


    “是啊,我大概不算真正的鬼麵人。說實話,我不喜歡到處擺打氣球攤的生活。有時看著家長帶孩子來玩氣球,就會想,也許我也應該在路上找個老婆,生個孩子。總是在高速路沿線奔波尋找罪犯信息,為泥漿天使物色新殺手的生活實在令人厭倦。”


    鐵酋長笑了,蹲下拿起把弩,放在手裏掂了掂,“你們那支鬼麵人生性是最自由的,不從事農耕也不從事畜牧,被稱作鬼麵藝人,可惜卻都被城邦政府抓起來像牛馬一樣驅使,去挖土築路。那段高速路修好時,你的族人已經死得一個都不剩,你是唯一一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幸存者,於是你違背鬼麵人自由的天性,投靠了泥漿天使。你想殺掉跟死去的族人一樣數量的普通人來報複這世界,殺夠了嗎?沒有吧!這個組織隻安排你這個心不夠狠、手不夠快的鬼麵人做探子,隻要在組織這個大機器裏,你永遠都隻是被利用的部件!”


    古戎笑了笑沒回答,抓起皮囊扔給鐵酋長。


    “搭這玩意兒幹什麽?這裏可沒有小孩兒來玩。”鐵酋長接過古戎扔過來的酒囊,掛著氣球的黑布就在他身後。


    “想請你玩,”古戎端起弩,“處決你以前,請你玩一次!”


    鐵酋長一邊把手裏的酒囊扔回給古戎,一邊從地上站起來。羽毛箭正好從正在灑酒的皮囊嘴裏射入,穿過整個酒囊。


    這箭沒射中,但古戎不慌不忙。他再次把弩舉到眼前,從搭箭的小孔裏眯眼看鐵酋長:“你覺得自己是對的?可在泥漿天使眼裏,你隻是個搞砸了的叛徒。想加入城邦軍隊,是為了尋求城邦政府的庇護嗎?難道你不知道屠城的官僚很好收買?很快,滿高速路都會通緝你,他們有的是解決不了的懸案,正好都算在你這個鬼麵人頭上。”古戎第二次給弩上箭,這次是三支一起!


    鐵酋長慢騰騰地從腰上取下u形匕首,輕輕把裏麵鑲嵌著彈簧的護手柄拉直,匕首的長度頓時改變,變成了一把長槍。


    “喲,還可以這樣!不過再怎麽樣,長槍也沒箭的射程遠,我這箭上特地為你抹了蛇毒,隻要蹭上一點兒就立刻斃命。”


    “其實我小時候玩過打氣球。”鐵酋長說,“每次都玩五支箭,從來沒得過獎,這次可以試試看!”


    鐵酋長在古戎身邊“之”字形跑動,毒箭同時射出。一,二,三,連續三支箭射爆了鐵酋長身後的三個氣球!


    “還差兩個氣球,你就可以得獎了,孩子。”古戎又架上兩支箭,這兩支和剛才那三支一樣,雖然是一起上到弩弦上,但會先後射出,每次射出的時候都會根據準星所瞄準的位置而有所改變。


    鐵酋長再次“之”字形跑動起來。第四支箭射出,紮破了他背後的一個氣球。第五支箭也紮破了一個氣球。與此同時,鐵酋長手裏的匕首也如箭一般準確地插入了古戎的胸部,他倒在地上,弩扔在了一邊。


    “你真的不怕嗎?”


    “怕什麽?”


    “一個人,沒有團體的一個人!”


    “可這個團體錯了!”鐵酋長小心地蹲在他身邊。


    古戎笑起來,身體震動使得刀傷處又冒出一些鮮血,他躺在地上不住地咳嗽:“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正確的……”他再次猛烈地咳嗽,已經很難說出話了,“給我,給我喝口酒。”


    鐵酋長撿起已不剩幾滴酒的酒囊,懸在他頭頂,殘酒順著羽毛箭抹了毒的箭頭流進他嘴裏,古戎似乎緩過來一點兒,看了眼身邊的蛇皮弩:“這個弩是獎品,帶上它吧。跟這個世界為敵,很難,即便你是對的。”


    “最後你應該上三支箭,如果再多上一支,我可能就跑不到你麵前了。”


    “是嗎?那下次,我上三支。”古戎閉上眼睛。


    鐵酋長抬起頭,一隻待在樹杈上觀戰的鬆鼠驚慌地甩著毛絨絨的大尾巴攀上了最高的樹梢。鐵酋長撿起古戎的弩,大步走出樹林。


    傍晚時分,他回到了城邦聯合軍隊的門前,鐵門後麵現在安靜得可怕,原本在操練的軍人已經無影無蹤。


    鐵酋長想了想,對鐵門裏喊:“微聲,下一個來殺我的是你吧?”


    沒人回答他,鐵酋長輕輕一推,軍營的鐵門就嘎啦嘎啦響著打開來,下午的時候明明是上著鎖的。


    “你個啞巴狙擊手,我在你瞄準器裏嗎?嘿,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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