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膽子一直都很小,隻有小老鼠那麽大一點。


    龐厲說的那些危險,白笙肯定是怕的,他不可能一點不放在心上,不隻是怕,他是怕的不得了。


    白笙從小被拘束的太厲害,因為身體虛弱,一直被全族的人護著,養在狐族那塊地兒不能出去,白笙沒經曆過大風大浪,外麵的所有一切對他來說都全是未知,像是一個無底洞一樣,因此他什麽都怕。


    他的膽子比常人都要小許多,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到他,就像是曾經被大公雞啄了一下,從此以後再看到大公雞白笙就會害怕。


    隻不過是因為一直記著要保護想保護的人,他才強迫自己把害怕都壓了下去,努力裝作很勇敢的模樣,好像這樣就能少一些的害怕了。


    那些要傷害容胥的壞人,白笙聽過好一些他們的事,放在心裏發酵了這麽久,他本來就已經很害怕了,今夜又聽到龐厲講的那些,還親眼見到了刺客,心裏的害怕已經被推到了頂峰。


    容胥這樣輕易的說,壞人已經被抓住了,白笙顯然是不敢相信的。


    不隻不相信,甚至是難以置信。


    他懂的不多,隻知道有許多人要殺容胥,凶惡的壞人有很多很多,時間拖得越久,在白笙心裏就越來越留下了,壞人很厲害,不容易對付,這樣可怕的映像。


    白笙一直替容胥擔心,害怕容胥真的會出什麽意外,除了找那個香囊,他還自己默默的琢磨了許多,本來就不算聰明的小腦袋裏麵裝的全是這一件事。


    白笙怎麽也不敢相信,他煩惱擔憂了這麽久的事,容胥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把他搬了許久的這塊大石頭接了過去,不慌不忙的告訴他,那些人已經全都抓住了,不會再有壞人了。


    這樣的話在白笙聽來,簡直就跟做夢一樣。


    白笙感覺腦子都迷迷糊糊的,好一會兒才鬆開了抱的緊緊的胳膊,慢慢吞吞的從容胥懷裏退出來一點,手還搭在容胥頸肩上,看了他幾秒,很謹慎的小聲問:“真的?”


    “真的。”容胥直起身子,捏了捏小傻狐狸的臉蛋兒,話語中帶著一絲笑意,“忘了我先前跟你說過的話了?那些事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不必為了他們煩心,笙笙這是睡迷糊了?”


    白笙愣了一下,趕緊拿回手,背著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睜開眼時,眼前依舊還是容胥笑盈盈看著他的眼眸。


    白笙搖搖頭,很認真的反駁道:“沒有睡迷糊,我已經醒了……”


    說完這句,白笙仿佛把自己驚到了,方才還沒精打采的眼睛都睜大了些,抓著容胥伸過來的手臂,“真的?壞人真的都抓住了?”


    容胥的手安撫的摸著白笙的腦袋,眼眸隱去了一些笑意,狀似很苦惱的歎了口氣,悠悠道:“原來笙笙一直都不相信我,先前說的那些,陛下最厲害一類的話,都是說來騙我的,在笙笙心裏,陛下就是個紙老虎,隻要輕輕一戳就倒了是不是……”


    語氣聽起來有些低迷,像是很難過受傷的樣子。


    “不是不是。”白笙連連搖頭,一頭紮進容胥懷裏,抱住容胥的腰,“陛下最厲害了,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才不是紙老虎!”


    埋頭在容胥懷裏,白笙的還在不住的搖頭,臉在容胥的衣裳上蹭過來蹭過去。


    容胥感覺白笙蹭的有點用力,一手握著他的側腰,另一隻手握住白笙瘦削的肩膀,把白笙從懷裏拉了出來,抬起白笙的下巴,果然看到白笙額頭上已經有些泛紅,像是被什麽磨傷了。


    容胥輕輕歎了口氣,抬手覆上白笙的前額,輕輕揉了揉,手心裏出現了一團淺淺的白光,微紅的額頭一瞬就又恢複瑩白了。


    容胥有些懷疑,小狐狸先前身上那一身順滑漂亮的白毛是怎麽好好保留下來的,若是白笙還是小狐狸的時候,也這樣四處又滾又蹭,不會把身上的毛都給蹭禿嗎?


    白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了看容胥,甚至還還拿腦袋頂了下容胥的手心。


    容胥無奈的拍了下白笙的後腦,輕聲道:“既不是紙老虎,還不相信我說的話?小騙子,你自己數數,我先前已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擔心這些,嘴倒是甜,一邊敷衍我說知道了,一邊又還大晚上偷偷出去亂跑,是存心想讓我著急上火?”


    確實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從白笙第一次偶然在宮人們那裏聽到流言,跑出去找香囊,容胥就已經告訴過白笙了,不是什麽大事。


    可白笙嘴上答應的好,心裏卻還是擔心的不得了,總想著要幫容胥,為他分憂。


    白笙得了空就四處去打聽流言的那些事,幾乎把伺候在主殿宮人們都問了個遍,容胥怎麽可能會不知道。見白笙這樣為他的安危擔憂,容胥一顆心都快被他揉化了。


    容胥不能全都瞞著他,但也實在擔心白笙為他犯險,好幾次都抓住白笙哄他,告訴他先前聽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是謠言,宮外的那些叛亂也不是解決不了,隻是還沒到時候,隻需再過些時日,就能將那些人徹底一鍋端了。


    白笙確實全聽進去了,可他又一根筋的記著壞人還在。


    他隻知道,隻要有那些壞人在一日,容胥就還是危險的,除非那些壞人都不再想殺容胥了,才是真正的安全……


    白笙一直都記著母親的教導,以當一個不撒謊的好孩子為傲,但凡有人說他是騙子,他一定是要反駁回去的。


    可這次他聽到容胥那聲小騙子,心裏不但沒有一點兒的不高興,還有種暖暖的感覺,因為容胥說出這句話時是在是太寵溺了。


    白笙臉有些紅,腦子轉了這麽一會兒,終於過了那股不敢相信的勁兒。


    一旦翻過那座山,白笙就不再執著於,為什麽這麽難的事,容胥這樣輕易就解決好了,沒有為什麽,因為他的陛下就是厲害!


    白笙唇上的笑原本壓都壓不住,剛想跟容胥說話,可剛張開嘴,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笑容僵了一秒,眼睫顫了顫,眼皮又慢慢耷拉下來。


    壓在心裏的大事去了一件,白笙才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容胥剛剛說的那句話的後半句,他今晚是偷偷跑出去的,而且還被容胥當場抓住了,容胥一定會很生氣……


    白笙咬了一下下唇,像是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後麵追,話說的很快,“我錯了,我不該偷偷跑出去,以後都不會了,我以後都乖乖聽話,不會再跑出去了……”


    容胥搖了搖頭,很溫柔的摸著白笙的腦袋,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白笙伸過來的手捂住了嘴。


    白笙臉色有些白,嘴唇潤紅,已經被上牙咬出了一道印子,微微濕潤的眼睛滿是求饒的意味,祈求的望著容胥,聲音不知不覺抖得厲害,“我已經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跑出去了,容胥,你別生氣,別生我的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凶我,求求你了……”


    容胥一愣,被白笙突如其來的眼淚燙的心頭一顫,小心的捏住嘴上那隻手,掰下來握在手心裏,壓住了那隻手小小的抗拒,不讓他掙開。


    容胥聲音很輕,溫聲道:“不是你的錯,笙笙,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能讓你安心,沒有一直陪在你身邊,這些都怪我,你沒有錯,不用道歉,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


    白笙怔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反應都沒有了,隻是輕輕眨了眨眼睛,聲音還是抖著的,“可是,可是我不聽話,偷跑出去了,我不該,跑出去的,你是,是真的,不怪我嗎?”


    眼眶裏滾落下的眼淚,一滴一滴全落在了容胥心上,把容胥的心燙的像是被火燒著了。


    容胥難得的有些無措,抬手把白笙抱起來,放在床榻上,在白笙睜大眼睛,驚慌的拽住他的衣角的時候,貼著白笙的腿半蹲了下來。


    將白笙兩隻手握在手心裏,容胥仰起頭,指腹摩挲著白笙的臉,姿態放的很低,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啞,“不怪你寶貝,這是我的錯,怎麽能怪你呢,別怕,告訴我,你在怕什麽?”


    這樣的姿勢將容胥周身最後那一點壓迫人的氣勢也掩去了,白笙即使有再多的恐懼,心中也再生不起懼怕。


    白笙終於有了勇氣,低垂著眼眸,可憐巴巴的說出了自己的害怕,“我……那次,跑出去,你生氣了,你還,還趕我走,你不要我了……”


    自從偶然知道了還有山下的世界,白笙便被在心裏種下了一個禁令,那就是不許下山,做什麽都行,但不允許跑出孤界。


    被好奇心趨使,白笙跑出去幾次,無疑都是被逮回來,然後被爹娘姐姐苦口婆心的哄勸,後來靠哄不管用,狐王隻能拿出嚴厲的姿態,狠狠訓斥了白笙一次。


    從此以後,白笙就安分了許多,他還是想下山,但他從那次挨罵中知道了,若是還沒有化形,下山就是不對的,偷跑下山就是做了壞事。


    即使後來還是在沒人看管時,抵擋不住誘惑偷跑下了山,白笙心裏滿心都是愧疚。


    再就是來了這裏,容胥雖也會管著他,可有時也會願意帶著他出去玩,白笙的膽子就這樣漸漸養大了些。


    直到那次他偷跑出去找小宮女,容胥發了好大的脾氣,白笙養了許久的膽子就這樣被嚇的一次性縮回去了,從那之後,白笙連離主殿太遠的地方都不敢再去,


    即使容胥解釋了原因,他也要小心翼翼的想,偷跑出去一定是錯了,所以容胥才會生氣。


    白笙的顫抖委屈,一句一句全是尖銳的刀,一刀刀插在容胥心上。


    原來這才是症結所在。


    白笙的心急擔憂全是為了他,害怕恐懼卻也出自他。


    “寶貝兒。”


    容胥手指微顫,拭去白笙眼眶下的淚,喘了口氣,低聲道:“那次的事,是我的錯,你要是生氣,就罵我打我,隨你怎麽樣都可以。”


    “可你要記得,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不需要為它害怕,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想做什麽都可以,沒人能限製你做這些,更沒人有資格為此指責你……”


    白笙眼睛沒有動,眼淚卻直直的落了下來,滴在容胥手背上。


    從沒人對白笙說過這樣的話,想做什麽都可以,想去哪裏也都可以,無盡的縱容和安心,除了眼前這個男人,沒人給過他……


    “……”白笙張了張口,因為嗓子裏哽咽著,沒有說出話來。


    容胥見狀站起身,細致的題白笙擦幹淨眼淚,低聲說了聲等等,就轉身想去桌上給白笙倒被茶水過來,卻被白笙拉住了手指。


    “我……”白笙皮膚太細白,隻掉了這一會兒的眼淚眼眶就已經變的紅紅的了。


    白笙吸了吸鼻子,仰頭望著容胥,突然彎著眼笑了,眼睛裏盛滿了星星,說話帶著糯糯的鼻音,又軟又甜,一直甜到了人心坎裏,“容胥,我喜歡你,最喜歡最喜歡你。”


    容胥腦中空了一瞬,嗓子裏像是突然哽上了什麽,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如今在哪裏,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容胥一瞬間恍惚的想,他在之前其實並沒有對白笙有多好,甚至是惡劣的,現在回想起來,連自己都會覺得心驚。


    白笙到底是看上了他哪裏,才能願意這樣不顧一切的為他付出,絲毫不計較他做的那些事,一次次的不放棄他,給了他這麽多次的機會……


    他這樣一個自私的人,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一個寶貝,得到他的垂青,得到他含著眼淚說的這一句……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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