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帳篷的門簾邊上突然很輕的晃動了一下,幅度更輕,像是被風吹動了一下,帳篷裏的兩個人誰也沒有發現。


    龐厲趕緊跑上前,終於在接近帳篷簾子的地方截住了想跑的白笙,可白笙並不相信他,覺得他是壞人,一心想跑掉。


    他以為龐厲要強行把他送走,眼睛也簌的紅了,像被逼急了的兔子,凶像是要咬人,“壞人,你們南明的人都是壞人,你也是個壞人,你們想殺陛下,我不會讓你們有機會的!”


    龐厲拿他沒辦法,退後一步再次攔住白笙的去路,另一隻手飛快的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帶著紅穗子的東西。


    抬手遞到白笙眼前,“白笙,你認識這個東西嗎?”


    白笙被紅穗子一晃,視線下意識瞥了一下,剛移開,腳步就忽然頓住了,他緩緩的轉回腦袋,看向龐厲手中的那個掛著紅穗子的果核。


    白笙眼睛睜的大大的,從龐厲手裏把東西拿過來,舉到眼睛底下認真的看,他從小愛哭,剛剛隻是心急了一下,卻不知什麽時候眼睛裏就盈上了一層水霧,遮在眼前看也看不清,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把討厭的眼淚擠走了一點,湊的很近才看到了果核上刻的那個顏字,白笙又低下頭,湊上去嗅了嗅。


    再抬起頭時,白笙神情有些呆愣,剛剛氤氳在眼眶裏的眼淚要落不落的,“你怎麽會有這個?”


    這個東西白笙太熟悉了,每個變成人形的小狐狸下山曆練時,都會得到這樣一個果核,白笙眼巴巴的在一旁看見過太多,他做夢都想要一個,這些果核裏麵裝著的是它們的一縷魂魄,與狐族神樹上的另一個相同的果核相連,作用相當於一個傳送符,能在遭遇危險時救它們一命。


    而每個果核上刻著的,都是它們自己的名字,下麵的穗子也是用將要去曆練的小狐狸獸形時尾巴上的一撮毛做的。


    這個“顏”是白笙三姐的字,他的三姐是隻紅狐狸,白笙方才艱難的嗅出來,下麵的穗子上也全是三姐的氣味。


    這樣珍貴的東西,三姐怎麽會把它落在了這兒?


    “這是你姐姐送我的……”龐厲頓了頓,勉強壓下心中的酸澀,聲音似有些啞,“送我的定情信物,她說這個東西對她們家裏人來說極為重要,想來你應該也是知道的……我當時,也送給了她我的玉佩,但那玉佩你可能沒有見過,她應該已經扔了……”


    白笙努力回想著,艱難的在腦子裏找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麵,他心裏隱約的想到,好像是有一塊玉佩……


    因為白笙不隻一次的見過,三姐坐在狐狸洞裏盯著一塊他沒有見過的石頭發呆,白笙當時不太懂,湊過去一起看過,但也沒怎麽留意上麵寫了什麽,現在想來,也許那就是龐厲說的那塊玉佩,三姐那段時間那樣奇怪,可能就是和他有關。


    所以龐厲送給姐姐的玉佩,姐姐可能並沒有扔……


    龐厲知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深吸了口氣,凝了神,低聲道:“總之,希望你相信,我沒想害你,也不可能去害陛下,我想幫你,隻是為了你的姐姐,你若是出了什麽事,我沒法向她交代。”


    白笙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果核,又抬頭望著龐厲,抬起手把姐姐的果核重新還給了他,低著頭小聲道:“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龐厲搖了下頭,“沒什麽,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龐厲頓了頓,解釋道:“現在最危險的不是陛下,而是你,沒人能那麽容易傷害陛下,即使你暫時離開了,陛下也不會有什麽事。”


    龐厲雖久不參朝局,但對這次的事,心中卻也早有了考量,想從容胥手中奪權,難。


    他從一開始就提醒過龐陳,但他已經當了六七年的紈絝子,龐陳身邊早就有了心腹幕僚,即使龐厲還是世子,他在短時間裏,也沒法像先前那樣左右王府的決策。


    現在看來,他一開始想的沒錯,如今明麵上看來,似乎他們占了上風,可誰都忽略了一點……


    容胥從始至終,都還沒有出手,甚至連真正掀起坊間流言的,是容胥在朝堂上,毫不顧忌的讓朝臣們見到的那雙血眸。


    容胥在宮中有絕對的話語權,他有很多方法能把流言壓下去,甚至民間都有許多能易容改變眸色的方法,可他一個也沒用……


    龐厲站在邊上,看著龐陳往裏走,越看越覺得,這件事詭異的像個故意引人入套的陷阱,容胥是撒網的獵人,而龐陳他們,就是被肉味吸引進去的獵物……


    而現在,原本應該站在邊上的白笙也被卷了進來,龐厲還想不明白白笙在這其中能起到什麽樣的作用,但白笙今晚過來找他,將龐厲心中原本就有的懷疑推到了最高點。


    “送你離開是為了你的安危考量,現在想生事的人很多,明的暗的都有,我們防不住,你現在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白笙眼睛裏還是霧蒙蒙的,他拿手指頭揉了揉眼睛,讓眼前清明了一點,腦子裏聽的暈乎乎的,仰著頭疑惑不解的望著龐厲。


    龐厲繼續解釋道:“你仔細想想,現在局勢亂成了這個樣子,他又這樣毫不避諱的把你帶在身邊,同吃同住同進同出,你難道沒有想過,暗中那些反叛勢力裏,有多少人會盯上你嗎?”


    白笙一愣,顯然把這句話聽進去了,被壞人盯上著實讓人害怕,手指頭下意識緊緊的抓住了小玉牌。


    “隻要有心探究,都能知道你是陛下身邊的人,況且今晨你們從一駕馬車裏,獵場的人也都見著了,若是你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抓住,你知道會是什麽下場嗎?你還要繼續待在這裏,是真的不要命了嗎?”


    龐厲說的這些不是故意嚇唬白笙,甚至都不是猜測,因為就在今早到獵場的時候,他的父親龐陳就起過這個心思。


    龐陳看見了容胥接白笙下馬車,又見著白笙朝龐厲揮手,便臨時起了意,讓龐厲想辦法把白笙騙過來,作為威脅容胥籌碼。


    在說這句話之前,龐陳甚至都沒有想過要去派人查一下,白笙是不是真的能有那個份量,能威脅得到容胥。


    因為白笙這樣的身份,在龐陳眼裏就是最為卑賤的娼妓男寵,興許連籌碼都算不上,白笙若是能起到一點作用他便拿出來用,若是沒有能用得上,白笙就是他用來掃容胥顏麵的工具,隻要能惡心到容胥,□□折磨,什麽下作手段他都能用上。


    最重要的是,龐厲不知道,容胥是不是也把白笙當成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若不然,龐厲實在想不通,容胥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心思,在這樣動蕩的時候,毫不掩飾的把白笙擺在明麵上,看似給予了白笙無盡的恩寵,實際卻是把白笙往火坑裏推……


    白笙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龐厲說他待在這裏會很危險,還可能會沒命,讓他離開,可他要是離開了,容胥要怎麽辦呢?


    白笙搖搖頭,聲音裏帶著一點點的鼻音,很軟,說出來的話卻比承諾還認真,一字一句都落在了佇立在帳篷外良久的容胥心上,“我不走,容胥還在這裏,我不能走,我先前最狼狽的時候,是他一直幫我護著我,現在他也有了危險,我不能走,我也要在他身邊護著他。”


    龐厲發覺他說了這麽多,白笙竟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心中開始也有些急躁。


    龐厲混了那麽多年,尋滋生事打架動刀,甚至還隱藏身份投軍去過塞北前線,什麽不要命的事都敢做,因為他那時什麽都不懼,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


    現在麵對白笙的事,龐厲心裏卻升起了許多無力感。


    龐厲已經沒有什麽籌碼了,即使當時再深刻的感情,如今也已經過了七年,如果連她最疼愛的弟弟沒護好,龐厲怎麽可能再有臉去挽回白顏……


    可白笙不是沒有意識的玩偶,他有自己的想法意願,即使龐厲想替白顏護著他,白笙也不一定會按著他的安排去走……


    但時間不會在這兒等著的,若是現在再不走,等獵場裏亂起來了,再走就更危險了。


    龐厲沒有再耐心的勸說,而是嚴厲道:“陛下身邊時刻都有許多人,不缺你這一個,他是君王,那些侍衛宮人自是會拚命護著他,可你呢?你在他身邊危險不比他少,有誰會這樣整日盡心護著你!”


    “我不走。”白笙抿著唇固執的不得了,依舊是那句話,一點一滴,全出自全心全意的信任,和那一顆純粹的真心,“陛下會護著我,我也會護著他,無論多危險,我都不要離開他身邊。”


    白笙看起來又傻又天真,比稚子還要單純,膽子比老鼠還小,一點風吹草動就要跑到樹後麵藏起來,龐厲從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話。


    龐厲一時愣住了,欲言又止,想勸說嗬斥的話一句也沒再說出來。


    他突然才想到,方才白笙說想讓自己幫他,可能並不是要自己幫“他”,而且想讓他幫容胥。


    白笙方才說到了有關南明的一些事,說明白笙是知道這些的,因此白笙深夜裏跑來找他,拿條件來和他交換,費了這麽大的心思,沒有一絲是為了他自己,他隻是想讓他們這些壞人不傷害他的陛下……


    這個孩子……到底是對容胥有著怎樣的信任依賴,才能在聽了他解釋了這些可怕的危險以後,還能堅定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會護著我,我也會護著他……


    龐厲想不明白,容胥究竟是為他做過什麽,讓他值得連命也不顧,恐懼害怕也不顧,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要喊著要殺容胥,也一點不猶豫的說要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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