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的房門聲打斷了房裏人的思緒,一襲豔豔紅衣卻遮不住清冷氣質的男子微微動了一下身子。


    葉雲卿從進入仙界後,就被段千鈺一路帶回了他的仙門,也就是仙界最大覆蓋範圍最廣的仙殿所在之地。大概就是他魔界魔殿包攬的是一整座虛妄山,而仙界仙門包下的就是幾百座山峰的程度了。


    仙殿裏的人應該都知道了他被段千鈺帶回來的事,那人依舊如此我行我素,也不顧他人目光,直接就讓人將他領到了他的臥房。


    他已經在房裏待了一段時候。


    因為有很長時間沒有再回到仙界,如今被迫重回故土,他對這裏彌漫著的仙氣卻是不習慣了,甚至還讓他感到幾分不適。


    既然為魔,天生就要與仙氣相克。


    “進來吧。”見外麵遲遲沒有動靜,葉雲卿便開了口。


    房門被人推開,一位穿著寶藍色華服的男子緩緩踏入。他手裏端著一堆東西,步伐平穩地朝葉雲卿的方向走去。


    要不是他雙眼被白色的綢緞包圍,或許都沒人能夠從他行雲流水的舉止猜出他雙目失明的事。雖然他雙眼被遮住,但還是不難看出來人生得十分俊秀。


    來人在葉雲卿麵前停下,並未發言。他嘴邊抿著淺而有禮,讓人感到舒適的笑容。


    “楠風。”這人葉雲卿認識,是仙界幾位位高權重的仙君中其中一人。


    曾經,與他也是同門的關係。


    楠風的笑容是真正的如沐春風,他的語氣聽起來帶著幾分純粹的感慨:“沒想到再次與你見麵,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葉雲卿沒有回話,他臉上的表情還是冷冷淡淡的,像極了雪峰上那多少年都化不了的雪。


    顧楠風也不在意,而是伸手將手中的端盤朝他遞去。


    他看了眼上麵的花花綠綠,嘴抿成了一條直線:“這是什麽?”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顧楠風沒忍住笑出了聲:“仙尊大人說,給您準備的。”


    葉雲卿看著他手裏捧著的,材質輕薄的衣物,眼神像是在看什麽將死之物。


    如果顧楠風眼睛看得見,或許會通過他臉上的表情,解讀出他現在有想要將整座仙殿炸毀的心。


    他看不見,所以繼續執行著他被交代的任務:“還有這個,也請……魔尊大人戴上。”


    說著,他從堆成小山的衣服底下拿出了兩個墨藍色的,像是鐲子一樣的東西。


    葉雲卿眼神瞬間變得凜冽無比:“這又是什麽?”


    他從這兩個鐲子上麵感覺到了一種很強烈的危險感。


    “仙尊的原話是,為了預防這隻是魔尊大人的緩兵之計,又或是在能量恢複後會對他或是仙界出手,所以您在仙殿期間,需要戴上這一對能夠抑製您身上力量的手鐲。”


    葉雲卿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冷淡的表情落入人眼中看著像是抗拒。


    顧楠風接著道:“仙尊大人也說過,若魔尊大人不配合,請恕我需要對您采取強硬手段。”


    其實他倒也沒有抗拒,隻是看著顧楠風拿出來的東西,他腦內瞬間閃過一個詭異的想法。


    ——這真的不是蓄謀已久的?


    當然,這也隻是他想想而已。


    他沒有說話,但伸出了手。顧楠風雖然看不見,卻對這種肢體上的變動感知十分靈敏,準確無誤地替他戴了上去。


    把交代的事情做完,顧楠風便離開了。他踩著悠閑的步伐在仙殿裏走著,路過的人見到他都會主動敬禮避讓,卻沒有半個人上前為他指路。


    而他也不需要。


    一道風風火火的人影與他擦肩而過,在他鼻尖留下了一抹濃烈的香氣。


    他眉頭微微一皺,心想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那人奔向的地方,是葉雲卿所在之處。


    房裏剛收獲了一堆衣物和鐲子的男人,坐在桌邊微微出神。他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到了不遠處的軟榻上。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天下來經曆的事情太多,或是變化過大,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正常範圍,他覺得身心都有些疲憊。


    門外又傳來了些許動靜,這一次外麵的人連門都不敲了,直接把門踹開就闖入了房間。


    葉雲卿微微抬眸,見到了帶著沉重怒氣,從外麵大步走入的粉衣女子。


    他眼神瞬間變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來了,自己為什麽會跑去閉關。


    那一日,顧弈南樂嗬嗬地跑到他麵前跟他說:“魔尊大人,我剛才在外麵聽見了個八卦。”


    “雲綾仙君你知道吧?就是仙界那位,傳說中特別漂亮,就是脾氣有些刁的仙子。”


    “聽說,仙尊段千鈺要和她成婚了!哈,笑死我了,也不知這婚期在什麽時候?仙界仙尊成親,我們魔界怎能不給他們送上一份‘大禮’呢?”


    他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女子,心想,這都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兩人應該早已完婚了。


    所以雲綾仙君才會這般憤怒,氣呼呼就衝過來找他。


    穿著粉色帶紗衣裳,仙衣飄飄的姑娘,水靈發紅的眼睛在瞪著他半天後開口:“葉雲卿……以色侍人,你,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生氣了,她的聲音竟是顫抖得明顯。


    這頭,葉雲卿正在應付二話不說就衝進他房間的雲綾仙君時,段千鈺正在另一頭處理事情。


    處理的,正是不久前在魔殿廢墟向葉雲卿下跪磕頭的魔修。


    回到仙界,他也被帶到了仙殿底下的地牢。他所想的,仙界人給他一次機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反而被限製住了行動扣押起來,正準備送往地牢裏的邢台。


    他瞪大了眼睛,激烈的掙紮將身上的鎖鏈晃得嘩啦作響。


    穿著水綠色錦衣的男子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嘴邊笑容輕抿,漂亮的桃花眼裏的神情卻沒有半點波瀾,甚至涼過那萬年寒冰的冰窖。


    被這樣眼神注視的人此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眼前這個人,是魔鬼。


    “段千鈺,你言而無信!魔尊……魔尊大人都答應你要求了,你為何不履行當初和我應下的承諾?!”鎖鏈拷住的人激動大喊,目眥欲裂。


    “像你這樣的背叛,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段千鈺聲音悠悠,與潮濕悶熱的地牢格格不入。


    “嗬嗬……堂堂一位仙尊,違背了自己許下的承諾,也不怕遭到天罰!”


    段千鈺把弄著手中玉扇的動作一頓,兩眼微彎:“誰說我違背承諾了?”


    “我應允過你,會讓你獲得重回仙界的機會。可是,我也沒說我要用什麽樣的方式。”


    他笑了笑,輕語:“等你死了再入輪回,不就又獲得重新選擇的機會了嗎?”


    “不信,試試看我把你殺了之後,會不會遭到天譴。”


    地牢裏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名仙界護衛。不過對於段千鈺的話,他們都像是沒聽見似的,隻目視前方,盡著自己的本分。


    他眼中傾瀉著最溫柔的目光,出口的話卻隻讓人感受到森冷寒意:“動手吧。”


    ……


    段千鈺才從地牢裏出來,就收到護衛匆匆忙忙的匯報。


    “那個……聽說雲綾仙君跑到仙尊大人的寢室,找那,那魔尊的麻煩,周圍人怎麽攔都攔不住。”


    匯報的人說完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還是掛著一貫的平和,又補充:“不過,聽說她沒能打過那位魔尊,反而落了一身傷,最後哭著回到自己的仙宮……”


    周圍靜默良久,最後被一陣悅耳的輕笑聲打破。


    段千鈺眉眼間滿是掩不住的笑意,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趣事,笑聲裏帶著愉悅。


    “本尊知道了。”他心情頗好地應下,腳步一轉,竟是朝著雲綾仙君所在的仙宮過去。


    嬌滴滴且生得異常漂亮絕色的雲綾仙君確實正躲在自己房裏哭泣,哭得撕心裂肺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這是失戀了還是怎麽的。


    段千鈺身為仙尊,沒有人能夠攔下他,所以他很直接就進去了雲綾仙君的房間,還把門給帶上。


    像是察覺到他的到來,床上的雲綾抬起了頭,看向他的眼睛裏竟是充滿了恨意。


    她翻身從床上走下,臉上絲毫不見對眼前人的半點戀慕:“段千鈺……你真惡心。”


    段千鈺卻是笑著,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本尊是來看看仙君被打得如何的,不過也不怎麽看得見傷,想來,阿卿下手還是輕了。”


    雲綾受到的刺激似乎不小,渾渾噩噩了一會兒才沉聲開口:“你得不到人,就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把他留在身邊……段千鈺,你真是妄為仙尊。”


    “什麽風度翩翩謙謙君子……嗬,那也隻是示於人前的假象!”


    對於她的斥責,段千鈺不甚在意。


    直到雲綾忽然輕笑:“你這齷齪心思,以為沒人知道嗎?”


    “我都看見了。”


    段千鈺臉上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些許變化,察覺到的雲綾笑得更歡了。


    “那一日,月下,踏雲仙峰。”


    “你哄騙了葉雲卿,你……你趁著他醉酒,親了他!”


    雲綾說著,氣息變得有些重。她看著段千鈺的眼神,不像是喜歡的人對另一個人有了心思。


    反而更像是在看著一個,對自己傾慕之人下手的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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