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葉雲卿確實是因為不堪受辱而氣得渾身顫抖。


    但事實上,隻有他一人知曉,這身子反應並不是因為憤怒。如果非要說他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那大概是……複雜而又激動的罷。


    人人都認為,他與段千鈺身份對立,理應是非常厭惡憎恨著對方,一見麵就恨不得打個你死我活才好。


    可實際上,他暗地裏卻是喜歡著段千鈺。喜歡了多久他自己也不記得了,也許在兩人還是仙門同門弟子時就已經開始。


    隻是因為後來的身份對立,此事也成了他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如今,自己心悅已久的人卻突然對著他說,要將他收為男寵放在身邊……


    對葉雲卿而言,其他人心裏想著的什麽折辱,並不存在。他隻是很驚訝,又有些恍然,分不清眼前的發展究竟是夢還是現實,甚至在心裏默默想著——


    一個喜歡了多年的人突然開口要你當他男寵,這究竟是什麽天大的好……咳嗯,都什麽事兒。


    雖然內心可能已經萬馬奔騰,波濤洶湧,但葉雲卿麵色冷漠依舊,任誰都無法看出他此刻的真實心情。在眾人眼中,隻覺得他周身凜冽之氣好像又重了些許,認為這是他下意識的排斥。


    段千鈺淺笑著,眼中的情緒藏得太深,無人能夠探清他真實想法。


    “段千鈺你這個瘋子……”在仙尊麵前完全無力抵抗,隻能趴著的顧弈南很是憤怒,也很氣自己。


    他氣他的好兄弟被人這般侮辱,自己在這種關鍵時候卻隻能被打壓著,什麽也做不了。


    葉雲卿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哪怕是當上了魔尊,以他這種性格,魔界的眾人都十分捧著,什麽時候讓他遭受這麽大的屈辱了?!


    可是被說的對象卻是彎了彎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對他的評價還挺滿意。


    桃花眼中帶著幾分譏諷的笑意完全沒有加以掩飾,像是在嘲笑著他的無能,看得顧弈南差點沒被氣得又吐出一口血。


    與他對視了片刻,段千鈺忽地輕笑:“你說得不錯,我確實是個瘋子。”


    留下了這麽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便扔下他,在他殺人般視線的注視下走到葉雲卿麵前,還很是親昵地牽起了他的手。


    好像這麽一牽,就做出了什麽極大的承諾。


    如果不是大家都將段千鈺剛才一番言論聽得一清二楚,若非在場人幾乎都知道段千鈺表裏不一的性子,隻乍看這一場麵,恐怕會誤以為這是排場極大的迎親現場。


    “我現在就讓仙界人撤離,那還請魔尊大人隨我與眾兵將,一同歸往仙界。”他溫聲說著,嘴邊笑容隱隱約約。


    常伴他身邊的眾仙兵仙將一眼就看出,他現在的心情還算愉悅。


    不過確實,把魔界最大的魔頭給逮到了手,對仙尊大人來說肯定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邊上的顧弈南氣得呼吸都不順暢了,內心狂罵:“段千鈺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放開你的髒蹄子!!!”


    葉雲卿最終還是被押回了仙界,段千鈺也如他所承諾的那般撤回了魔界的所有兵將。


    畢竟是在這麽多人麵前說出口的話,魔界的情況尚不清楚,但仙界大部分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他們家仙尊把對麵魔尊帶回來,要收為男寵的事。


    眾人的淩亂程度不比在場親耳聽見看見的兵將們來得小。


    “放肆!這實在是太胡來了!”琉璃打造的主殿裏傳來的巨響,驚飛了在周圍停歇的仙鶴。


    路過的仙門弟子也是一驚,相互對視了一眼後,紛紛避開了傳出怒罵聲的仙殿,繞道離去。


    寬敞的殿堂裏,穿著一身白灰色樸素衣裳的中年男子因為極大的怒火而麵目猙獰。他瞪著看起來乖巧又懂事地站在自己麵前,比自己略微高出了一個頭的男人,胡子差點沒被怒氣掀飛。


    中年男人看著上了年紀,但身上威儀不減,反而有種沉澱下來的沉穩之態。雖然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些許痕跡,但仍不難看出若為年輕相,他定然也是一名頗為俊逸的男子。


    “你,你說你這是成何體統?!堂堂一位仙尊,整治魔界就罷了,那是你的職責我沒資格說什麽。可是,你說你怎麽能做出這種,這種……”像是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過於難以啟齒,他臉都憋紅了,也沒能再吐出半個字來。


    倒是他麵前那位長相十分俊雅,微微一笑足以傾倒萬千眾生的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眼裏的散漫隻讓人覺得心頭一跳:“師叔言重了,本尊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天理難容之事。”


    他的語氣說不上沉重,但也不算平和,加上話語裏的尊稱,顯然打算在他們爭論的事情上,用身份來做出絕對的壓製。


    陳仲遠調了一會兒氣息,還是說出了口:“你說你把魔尊押回來收作那什麽……你這像話嗎?!”


    他知道自己這位師侄從以前開始就很有自己的主見,旁人看著,一直認為他是翩翩君子溫文爾雅,也就他知道這師侄瘋起來,比起魔界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今他位居仙界最高處,更是無人能夠管得了他了!


    段千鈺將手中的玉扇轉了一圈,莞爾一笑:“師叔未盡之言可是男寵?這原本就是魔尊他自願應下的協議,天道也沒因此對本尊降下任何責罰。”


    “奇怪了,魔尊本人都沒說什麽,天道也沒指著本尊說此乃天道不容之事,怎的到師叔你們這裏,就成了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陳仲遠聽完隻覺得眼前一黑,氣衝衝道:“但你把這麽一位大魔頭接回仙殿,就是在給仙界找麻煩!”


    “那可是魔尊,你以為隻是魔界隨便就能夠抓回來的小魔修?誰知道那魔頭對你的要求這般順從,心裏是不是有什麽壞點子?”


    他越說越生氣,出口的話也越發嚴肅:“別忘了,他可是連自己師叔師伯……甚至是師父都能親手殺死的大魔頭!你把這樣一個人帶回仙界,就不怕掀起禍亂?”


    麵對陳仲遠的質問,段千鈺卻隻是又懶洋洋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一閃而過的涼意卻叫陳仲遠瞬間不敢再說出更多的話。


    跟在他身邊另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仲遠,你也不必如此生氣。仙尊這麽做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再怎麽說他與魔尊曾經也是同門……”


    說話的這位,論單純輩分也算是段千鈺的長輩之一,與他師父一個輩分的,叫做蕭海。


    話至此,陳仲遠眉頭一皺,又道:“你不會到現在都還沒忘了和那魔頭之間的同門情誼吧?他早已不是當年的葉雲卿了,能當上魔尊一位,可想而知他身上背負的……”


    “兩位師叔多慮了。”段千鈺出聲將他的話打斷。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把魔尊帶回來的原因,我在魔界已經說得很清楚,這不過是折磨敵人的一種方式。”


    說著他又是一頓,笑了笑才繼續:“再說,你們不覺得葉雲卿很好看嗎?”


    陳仲遠和蕭海:“……”


    像是沒有注意到兩位崩裂的表情,段千鈺像是在討論什麽重要事情般認真道:“縱觀仙魔兩界,又有何人能及他半分之姿?養在眼皮子底下,也算是多了件賞心悅目的東西,不是?”


    陳仲遠和蕭海:“……”


    無話可說。


    這種言論若是讓外人,尤其魔界的人聽見了,恐怕會想將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大卸八塊。


    也許仙尊這種魔性思維,不是他等普通仙君能夠理解的。


    仙殿大門在此時被人打開發出了沉重的響聲,陳仲遠和蕭海回過頭,見到幾位端著端盤的侍女走了進來。


    段千鈺略帶愉悅的聲音傳來:“來得是時候,正好兩位仙君也在,不如也替本尊挑一挑吧。”


    陳仲遠眼皮一跳,隻覺得沒什麽好事:“挑什麽?”


    端盤上擺著好幾套折疊整齊,材質不菲的衣服。


    段千鈺兩眼微彎:“給阿卿挑衣服。”


    “……”


    “我思忖著,他既然要淪落為本尊的男寵,總是需要幾身更適合‘身份’的服飾才像樣些。”


    陳仲遠氣得差點兩眼一黑。


    有時候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誰究竟更像大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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