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細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將綠樹與碧簷遮掩。


    溫頌剛踏出門檻,就見到了一襲玄衣的印宿,他立在廊下,正對著遠山與浮雲相連的一線凇白,目光沉靜。


    溫頌走到他身邊,道:“宿宿在這裏等了多久?”


    印宿聽到溫頌的聲音,沾了雪絮的眉眼化開一片笑意,“約摸有半個時辰。”


    溫頌將手伸到外麵,沁涼的雪落在溫熱的掌心,融成了幾個水點,“那我們現在回去吧!”


    “不急,”印宿將他的手拉回來,而後取出一方素帕將沾上的雪水試去,“重堯真君可是還在殿內?”


    溫頌乖乖伸著手,任他動作,“宿宿找真君有事嗎?”


    “如今你我已經醒來,隻需修養即可,自不需一直勞煩真君看顧,”印宿擦完之後,將素帕收起,“故而我想向真君道別。”


    溫頌回頭看了一眼尚未合上的殿門,道:“真君應該還在殿內,我們一起過去。”


    “嗯。”


    在同重堯真君說過之後,兩人離開了沉月峰。


    溫頌站在劍上,看著空中散漫交錯的飛雪,用腦袋撞了撞印宿的後肩,“宿宿,我們一會兒下來走走好不好?”


    印宿應了一聲。


    待到了長月峰的山腳,印宿收回鴻兮,牽著溫頌躍了下去。


    兩人甫一落地,就陷入了足有尺深的雪裏,溫頌看著埋進雪中的小腿,又看了看距離洞府還有很遠的山路,扯了扯印宿的衣袖,“宿宿……”


    印宿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了他的想法,“不想走了?”


    溫頌將腿拔出來,示意他看腳下的窟窿,“是雪太深了。”


    印宿隻得取出飛劍,將人重新帶了上去。


    剛回到自己的洞府,溫頌就變成小狐狸,飛撲到了印宿懷裏,“宿宿,我想吃果子。”


    印宿接住小狐狸,緩步走到石桌旁,將毛團子放在了上麵。


    小狐狸支起前爪,眼光灼灼的盯著印宿的納戒。


    印宿被那雙渴望的小眼睛看著,忍不住摸了摸毛團子的腦袋,他取出兩盤溫頌喜歡的靈果放在他麵前,“吃吧。”


    小狐狸得到準許,一腦袋埋了上去。


    半晌過去,小狐狸四爪攤開躺在盤子裏,時不時的舔一口剩下的汁水。


    印宿看著小狐狸黏在一起的毛毛,把它從盤子裏拎了出來,給他施了一個淨塵術。


    髒兮兮的毛毛瞬間蓬鬆了起來。


    小狐狸在印宿懷裏打了個滾,然後用後爪撓了撓自己的脖頸,一爪子下去,掉下了一綹毛毛。


    毛團子看著爪子上的毛毛,有些不敢置信,然後他又抓了一下,一綹變成了兩綹。


    同時,他的脖頸禿了一點點。


    印宿看著小狐狸頸間露出來的一小片粉乎乎的軟肉,唇角抿出一點笑。


    溫頌望著爪子上的毛毛,兩隻圓乎乎的眼睛冒出了一層水光,“宿宿,我可能真的要禿了。”


    印宿給他撓了撓下巴,安慰道:“等到褪毛期過去,就會長出新的了。”


    小狐狸用爪子扒著他的手腕,哀哀戚戚的道:“那我現在怎麽辦?”


    印宿握住搭在手腕上的小爪子,“這段時間先不要變小狐狸了。”


    毛團子甩了甩尾巴,蔫噠噠的同意了。


    兩日之後,印宿看著送到自己跟前的一團毛球,問他:“這是什麽?”


    “劍穗,”溫頌獻寶一樣的道:“我見宿宿的劍柄上空蕩蕩的,就用自己褪下的毛毛給你做了一個劍穗,是不是一舉兩得?”


    印宿看著滿臉都寫著“快誇我”的溫頌,道:“一定要係嗎?”


    想到自己提劍時,劍柄上晃著一團軟乎乎的毛球,印宿眼底不由漫上兩分無奈。


    “這可是我第一次褪下的毛毛,因為很重要才願意送給你的,”溫頌戳了戳掌心的毛球,“宿宿要是不喜歡,我就掛在自己身上了。”


    說著他把毛球放在自己腰間比了比。


    印宿握住溫頌的手,將毛球從他掌心渡了過來,“我何曾說過不喜歡?”


    溫頌見印宿收下劍穗,眼睛彎了彎,“那我幫你係上。”


    印宿望進溫頌帶笑的眸中,輕聲道:“可我的劍穗隻想給歡喜之人係。”


    溫頌正要去碰鴻兮劍的動作僵住,他看著印宿手上的毛球,手指蜷了蜷。


    印宿將鴻兮遞過去。


    溫頌看著舉在手邊的劍,心尖顫了顫,“宿宿是什麽意思?”


    他不敢往深了想,因為怕像上次在辭憂城一樣,說出了企望,卻又被遠遠推開。


    “我的意思是,你願不願意做我的道侶?”不待溫頌回答,印宿又添上一句,“真正的道侶。”


    那樣長久的相伴,溫頌這個名字在他心上印的愈發深刻,他對他有觸動、有責任、有歡喜、有留戀,這世上再也不會有另外一個人叫他生出這樣多的牽絆了。


    溫頌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腦海倏然成空,他說不清湧上心頭的情緒都有哪些,仿佛是震驚,又仿佛是歡悅,或許還有那麽一點點的不真實,他右手覆在胸口,那裏正劇烈的跳動著,哪怕有陣陣雪水衝刷在心頭,也澆不滅這般鼓噪,“宿宿是說……我是你的歡喜之人嗎?”


    印宿的眉眼帶笑,上前將還在怔愣的人擁在懷裏,“是啊,你是我的歡喜之人。”


    “所以……我的小狐狸願不願意成全我一下?”


    溫頌懵懵的被攬在懷裏,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張了張口,道:“可你不是說不會有道侶的嗎?”


    “曾經是,”印宿輕撫著他的發,“但現在……我有你了。”


    這樣低沉而醇柔的聲調落在溫頌耳畔,竟叫他聽出了一股柔情。


    溫頌將這句話在心中反複琢磨,良久才分出了他的意思,他站在那,緊張而又無措,想說什麽,卻隻覺喉頭被種種情緒堵住了一樣,不知該怎麽做……


    印宿長久沒有得到溫頌的回答,心中同樣生出了緊張來,那種被揉捏著、刮撓著的感覺,叫他放在溫頌脊背的手緊了又緊,“還沒有……想好嗎?”


    溫頌聽到印宿不穩的聲調,那麽一點無措悄悄地被安撫下來一些,“想好了。”


    他抬手輕輕將胳膊放在了他的身後,道:“願意成全的。”


    在說出這句話後,他的心上除了鬆開的一口氣,還有不可抑製的歡喜,漸漸的,那點歡喜從內裏破出,而後愈來愈多,直到占滿他的整顆心髒。


    印宿聽到回應,心中同樣漫上了一重複一重的歡愉,他的眉間凝著笑意,低首道:“那多謝頌頌了。”


    溫頌把頭埋在他的頸窩,紅著耳朵的道:“不用謝。”


    兩人胸膛貼著胸膛,肩膀挨著肩膀,連著氣息都交融在了一起,比起從前,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親昵。


    不知抱了有多久,溫頌覺得自己的胳膊都有些酸了,他才從印宿的懷中退出來。


    兩人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明明不是忽然才有的親近,可因著身份的轉變,還是生出了慌張和無措。


    最後還是印宿先道:“不是要係劍穗嗎?”


    “嗯,”溫頌接過印宿手上的劍穗和毛球,走到石桌坐下,他的手上擺弄著劍穗,目光卻是沒有焦點的。


    許久之後,他才將毛球係好。


    溫頌拿著劍走到印宿前麵,在他麵前晃了晃,“怎麽樣?”


    森銳的利劍上掛著一團小毛球,違和中又莫名帶著幾分融洽。


    “很合適。”


    印宿接過鴻兮,將其放在了一邊。


    “我們……真的是道侶了嗎?”


    溫頌遲疑著問。


    印宿牽過溫頌的手,與他指尖相扣。


    溫頌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一顆浮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宿宿,我可不可以喝酒啊?”


    印宿提醒道:“你一杯就會醉。”


    溫頌撲在他的懷裏,眼角眉梢都帶了笑,“可是我很想慶祝一下。”


    印宿攬住他的腰,防止人掉下去,“好。”


    “我們還去外麵喝。”


    “好。”


    “宿宿抱我去。”


    “好。”


    不管溫頌說什麽,印宿都說好,還沒有出洞府,他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就好像期盼已久的東西,終於入了懷……


    印宿將溫頌臉上的眼淚抿去,沒有問他為什麽哭。


    等到了外麵,雪依舊在下,相比於兩天之前,更為瀌弈。


    印宿抱著人走到背風的地方,將雪掃去,而後布下法陣,擋住了連翩飛灑的落雪,他取出一壺清酒放在他手上,“一次少喝一些,醉的不會那樣快。”


    溫頌卻沒有聽他的,他接過酒壺之後,往嘴裏倒了一大口,“宿宿,我好開心啊!”


    印宿將酒壺接過,同樣飲了一口。


    溫頌的眼睛暈開一點水光,漸漸的,意識不再那麽清晰,他呆呆注視著印宿,始終不曾將視線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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