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另一邊遊戲之外,羅斯教授麵對自己的學生,露出苦笑。


    “這是真的嗎?”薑慎盯著羅斯先生的每一個表情,甚至上前一步,目不轉睛,“您瞞著我們這件事,甚至打算一直瞞下去?”


    羅斯先生嘴唇動了動,他依舊心情平靜,隻不過略有些苦澀。


    他讓助手給自己點了個根煙,然後讓助手退下。助手離開前,看了一眼坐在教授麵前的兩位。


    一位研究院首席,另一位也是研究院最有資曆的女教授之一,隻不過平時低調不張揚,任誰也沒想到,她居然會以這樣一種逼問的姿態坐在羅斯教授麵前。


    羅斯教授眼中有強烈的情緒在翻湧,一時間非常安靜,他拿煙的手有些僵直。


    “是的。”


    薑慎的妻子有一個特別溫柔的名字,叫藍漪,但和她深交的人就知道,她手腕相當強硬,隻不過性格低調,以至於別人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她隻是一個美人。


    薑楚遺傳了她的相貌,從兒子身上就能對她的美貌略知一二。但是美人隻是一個標簽,該顛覆的時候她絕不含糊。


    “您對此就沒有什麽解釋?”她眉目嚴厲,直視這位連她也可以叫一聲老師的人,“為什麽要隱瞞?您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雙手撐在桌上,語氣怒不可遏:“我的兒子居然被你當成了實驗品!那可是我的兒子,不是一管溶劑也不是一個標本!”


    薑慎伸出一隻手攔在她麵前,不過不是為了阻止她,而是讓她冷靜一下。他的神色也十分失望,卻依舊想讓自己曾經的老師給自己一個解釋。


    羅斯教授:“不……我沒有將他當做一個實驗品……”也許是覺得自己的解釋十分蒼白,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歎了口氣,說出了自己一貫堅持的那個想法。


    “隻有這樣對他最好。”


    薑慎讓自己妻子坐下,轉過去對著老師,語氣已經冷淡下來。


    “那隻是你以為,你們曾經在那個孩子,以及孩子父母不知情的情況下,剝奪了屬於他的東西。”


    他們坐在秘密會議室中,無數個生命與科學的決斷曾經在這裏落地。羅斯教授也就是當年在這裏,見到了一個眉目同樣冷淡的小少年。


    他很有禮貌,還有點冷幽默,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段時間幾乎提起他,所有研究員都會露出笑。


    也就是他,幾乎改變了羅斯後半生的研究方向。


    “你知道,為什麽隻有《諾亞》會自動衍生新遊戲嗎?”他對薑慎說,似乎下定了決心,終於打算把這個秘密吐露出來。


    薑慎沉默不語,藍漪卻似乎已經猜到了,不可置信:“你們居然……”


    羅斯教授麵對兩位家長,隻能露出苦笑,連一貫的堅持在此刻都搖搖欲墜:“因為它在不斷做夢。”


    隻要沉睡的“人”不醒,夢境就永遠沒有停止的道理,它更加光怪陸離,更加匪夷所思,幾乎所有一切都能在夢境中發生,包括時間的流速。也許你在夢境中被追殺了三分鍾,夢境外已經過去了一晚上;也許你在夢境中活了十幾年,醒來後牆上的時鍾隻走了四分之一。


    但是普通人哪有這麽綿延無盡的夢境?


    薑慎明白了,藍漪也明白了,隻有他們的兒子有那麽漫長的睡眠。


    他們為薑楚的睡眠症束手無策,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挖去根源。


    雖然聽起來很玄乎,甚至完全不可能實現,但是在場三人都知道,這是有可能的。


    因為有星網存在。


    藍漪沉默了許久以後,突然開口:“中央塔的存在要追溯到一個世紀以前。那時候我們對塔頂出現的黑洞一無所知,但是我們很快學會了利用它,那個時候,它的存在不合理,卻有意義。”


    羅斯先生糾正她:“現在也不合理。”


    “現在它被我們稱作能量體,它帶來了星網,帶來了全新的技術。”她抿了抿唇,“曾經我們不相信精神入侵,現在它卻是常識。wodehous學者曾經做過一個推論,‘黑洞’中還有更加有違常理的技術。”


    羅斯教授嘴唇動了動,用為不可聞的聲音說出了一個詞:“腦域分離技術……”


    藍漪將桌子推開,發出刺耳的聲音,文件散落在地上,卻沒人撿。


    “是,我承認了。”他全身鬆懈下來,手卻摸索著掐滅了香煙,“我在創世。”


    “當我意識到我可以做到這件事的時候,我沒有辦法不心動。”


    在一個小孩兒的腦中,創造世界。


    當年的他野心勃勃,如今也可見一斑,如果不是職業操守在那裏,以他的才幹很可能會成為瘋狂科學家。


    遊戲中以他為形象的npc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他的本質。不過遊戲總歸不是現實。


    其實這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薑楚不想再忍受嗜睡症,羅斯有能力替他做到這一點,他隻要損失小小的一部分,卻能完成羅斯教授的夙願。


    羅斯教授選擇的“創世”媒介就是星網,一個無限拓展的網絡中,構架一個無限延伸的怪誕世界,甚至將它做成遊戲,向所有星網公民開放。


    隻要他不說,小孩兒不僅有希望從嗜睡症的黑暗中掙紮出來,還會忘記關於夢境的一切記憶,所以羅斯教授認為,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但依舊出了意外。


    因為他不知道,曾經在小孩兒的夢境中,還有另一個存在。


    原本那個存在隻在於小孩兒的想象中,是他將對方割離出來,讓他成為了自己創造的世界的主宰。


    “是你創造的這款遊戲?”薑慎聲音有些發緊,“你讓我們所有人參與,所有人成了你的幫凶?”


    幫凶這個詞也許有些嚴重,但薑慎作為一個父親難以維持冷靜。雖然這件事從結果上看是好的,但問題在於,他的老師,在他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動了他們兒子的大腦,甚至從裏麵拿出來一部分東西。


    他當時怎麽跟他們解釋的?


    當時羅斯教授說:“我會在他深層睡眠的時候嚐試對他潛意識催眠,隻是效果可能不大,你們做好準備。”


    所以他們答應了。


    現在想起來隻有後怕。


    如果腦域分離失敗了怎麽辦?他們的兒子萬一永遠醒不來,或者就此變成了傻子怎麽辦?


    萬一羅斯教授更瘋狂一點,用一項未知的、不穩定的技術竊取的腦域,將其用來進行更匪夷所思的研究怎麽辦?


    說到底,他們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有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實驗品。


    遊戲中,薑楚也在探尋真相。


    “你看上去對每個遊戲都抱有感情。”薑楚說,“你在找我嗎?”


    明明他自己能意識到這是遊戲,不像其他npc,卻也不像他們玩家,隻當自己是過客,他處於更高的層麵,卻依舊參與到了遊戲中。


    克洛斯特在開始的開心之後,就神情寡淡,仿佛提不起興致,而且抗拒著接下來發生的事。


    “我其實沒有能力找你。”他緩緩抱緊了懷中的人,“如果你一輩子不進入遊戲,也許我一輩子都見不到你,我隻是在這裏而已。你能想象嗎,我隻是你夢境中的一個固定影子。”


    “我為你存在,為你而擁有生命。”


    但是夢總有要醒的時候。


    “我挺滿足了。”他突然笑了一聲,“每一個遊戲對我來說就是一個世界,算了算你已經陪了我那麽多世界了,還完成了從陌生到相熟的過程,這個體驗很新奇。”


    他說完,突然感覺懷裏安靜地過分,一低頭,卻突然發現薑楚臉上是濕的。


    他也不說話,就是抿著唇,眼淚一滴一滴湧出。


    演了幾個副本仗著身份興風作浪差點上天的克洛斯特慌了,怎麽了,怎麽還哭了?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他立刻低聲下氣,“你別哭啊,怎麽了這是?你是不是不願意見到我嫌我煩?”


    “我先給你道歉好不好?然後你告訴我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薑楚不說話,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他,眼淚繼續湧出,克洛斯特捧著他的臉,一手眼淚。


    他心一涼,難道是他礙著他眼了,自己的存在就讓他不高興?


    一時間好幾個遊戲前因為他幼稚得罪薑楚的記憶翻出來,他也跟著臉色慘白。


    當時自己是爽了,現在怎麽想怎麽後悔。


    為什麽會這麽幼稚?現在回去殺了自己都來不及了。


    “如果你不喜歡我這個性格,我可以改。”他聲音越來越小,一邊試探一邊湊近,“你是不是很喜歡海皇?我換一個,以後我就不出現在你麵前了。”


    “如果你不願意親吻公主也是可以的,我現在就把任務抹掉。”薑楚越不說話他越慌,心虛。


    他下了決定,把薑楚平放在花瓣床上,捧著他的臉吻上他額頭。


    “睡吧。”他聲音發緊,強作笑容,“醒來後你就離開遊戲了,我跟你說一聲再見……”


    如果他真的不想看見自己,甚至已經如此深惡痛絕。


    他再後悔也沒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他所願,送他離開,從此再也不在他的世界裏出現……


    薑楚卻伸手,將他拉了下來。


    “對不起。”他將臉埋入對方的胸膛,聲音發悶,“是我先食言。我怎麽能夠輕易忘記你。”


    在那樣黑暗的世界裏,是他陪自己看著樹苗長到一百七十歲。


    眼看要脫離遊戲,他掙紮著,抬頭,主動在克洛斯特嘴唇邊落下一個吻,就像他從樹下醒來,對方常對自己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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