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遊戲中出來後,薑楚立刻離開,沒有理會劇場內前前後後蘇醒的玩家。


    此時現實中劇院已經開始拉開帷幕,主持人報幕的同時,燈光熄滅下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演出,婉轉喑啞的樂聲響起,觀眾入席後時不時竊竊私語,等待劇目開演。


    沒有人注意到他匆匆離開,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報以注目。


    隻有韓子眠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有急事要做,隻看了一眼後也把目光收回來。


    過了一會兒,他發現,徐星也不見了。


    韓子眠:“?”


    在中途薑楚接到了兩位家長的電話,他們把自己知道的,以及羅斯教授所說,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嗯。”薑楚卻沒有多意外的神情:“我都知道了。”


    “那個……”薑慎聲音發緊,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對話,也不裝霸總了,身上散發著一股頹靡的氣息。


    還是藍漪一把將他掀開,讓他一邊去。


    多慘一首席,在老婆麵前沒有一點地位。


    “他覺得很抱歉,當時我們求醫心切,羅斯教授又是他最信任的老師。”藍漪聲音平淡,就像她一直以來表現的那樣,“所以他相信了他。”


    “你現在要去哪裏?”她注意到薑楚身後的景象有些不同,“雙杠說你去玩遊戲了。”


    乍一聽見自己給妹妹起的外號,他還有點想笑,知道這是母親在寬慰他,但是現在他心裏裝了事。


    “羅斯教授會怎麽樣?”他想了想,問出這個問題。


    “他會被研究院辭退,以後不得進行研究。”藍漪也簡單說了,“而且不能和你接觸。”


    羅斯教授開始這個瘋狂的項目後,知情人很少,而且全都保守了這個秘密。就是因為他們知道不保守秘密的下場,對他們來說,從研究院終身辭退,比挖了他們心髒還難受,以後不得進行研究,更是奪取了他們的精神支柱。


    接到消息後,很多研究院都唏噓不已,誰能想到表麵嚴謹明智的羅斯教授,私下居然會有這麽危險的想法。


    雖然結果是好的,現在諾亞遊戲已經根植在星網中,沒有人願意回收它。


    薑楚有些恍惚,上一次他和羅斯教授見麵,他們還相談甚歡,對方隻是個他很尊敬的老前輩。


    “我能跟他說一次話嗎?”


    藍漪不太意外:“你想說什麽?我可以轉告他。”


    薑楚:“不,還是讓我親自跟他說吧。”


    另一邊視頻切換,換成了羅斯先生。


    羅斯先生看上去沒有受到很大打擊,似乎早就想到了有這麽一天,隻是麵對薑楚有了一絲小心翼翼。


    他以為薑楚會問他有沒有後悔,或者問他能不能拿回自己的東西,老實說他給不出答案,可能隻有道歉。


    然而薑楚卻隻說了自己,而且是陳述語氣:“我現在要去中央塔。”


    似乎隻是簡簡單單告訴他一個事實,沒有其他打算。


    羅斯教授眼神微變:“你……真的願意直麵他嗎?他曾經是你最厭惡的黑暗……”


    薑楚心道果然他知道,嘴上卻否認:“不對,我厭惡的的確是黑暗。但不是他。”


    兩人的聊天內容似乎超出了範圍,藍漪在一旁微微皺眉:“你們在說什麽?”


    還有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


    “我喜歡他。”薑楚自顧自說,“沒有他的夢裏才是一片黑暗。”


    “我看到了一棵樹,已經被砍去了一半。”他將目光放遠,語氣低沉,“我沒想到是您做的,可惜還有另一半留了下來。”


    如果當時羅斯教授下手再狠一點,他永遠都不會想起來,他的研究也永遠沒有機會被發現。


    也許羅斯教授依舊保留了一點對小孩的心軟,為了盡可能降低對他的傷害,采用了最溫的方法,給他留下了坍塌夢境的一半。他依舊容易猝睡,但在一點一點恢複,隻要再多等幾年,他的確會徹底“痊愈”。


    羅斯教授卻語氣急迫,暴露了一絲焦急:“你考慮清楚,那裏不是你能隨便接觸的……”


    “謝謝您。”薑楚突然道,“我已經知道了,前十進入中央塔的機會是你給我準備的,你打算告訴我真相。”


    羅斯教授終於開始頹然,連連搖頭:“不……不……不是現在。”


    “我已經錯過一次了,你不能再錯。”他說,“在那裏一切有違常理的事都會發生,你能理解嗎?你甚至能把手伸進去,和另一個自己握手,這是絕對恐怖的!”


    “我知道,我熟讀過wodehous法則。”


    wodehous是上世紀初的學者,當時能量體出現沒有多久,他是第一批探索先驅者,提出了著名的wodehous法則,握手理論是其中最經典的一條。


    現在那幾條法則已經被所有研究院公認,隻要不超出法則界限,黑洞中帶出來的一切技術就是合法的。羅斯教授帶出來的腦域分離技術卻不在法則之內,所以他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


    但是現在薑楚一副想鑽法則漏洞的樣子怎麽都讓他無法放心。


    藍漪也回過味來,一時間最驚訝的居然是薑楚有了在意的人。


    那人還不是他的親人,甚至連他們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她開口:“什麽時候的事?”


    薑楚輕聲:“很久之前了。”


    藍漪:“你想鑽漏洞?”


    薑楚下巴微抬:“你還不了解我?我為什麽需要鑽漏洞?”


    他說自己能做到的事,幾乎全都做到了,無一例外。


    薑慎以為藍漪會阻止他,卻見她盯著自己兒子看,露出一個笑:“我很高興你有自己的想法。”


    “你是我的孩子,我當然相信你的能力。”她點點頭,“如果需要什麽幫助,一定要和我們說。”


    “羅斯教授……不,現在隻能叫羅斯先生,他的下場你看到了。”她大大方方道,“如果你步了他的後塵,我會讓你知道花為什麽這樣紅。”


    薑楚:“……好。”


    藍漪女士還是如此讓人敬畏。


    羅斯先生也平靜下來,他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再說些什麽都是徒勞的了。


    他說:“我給你開放權限,你可以進入中央塔。”


    然後探了一下頭:“包括你身後我的外孫女。”


    薑楚一愣,回頭看去,發現不知道徐星站在他身後多久了。


    她拉下口罩,滿臉不可置信:“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她轉過頭看向羅斯先生,動了動嘴唇:“外公,您……”


    羅斯先生擺了擺手:“我沒事,這是我應該有的結局。”


    徐星有些賭氣,似乎在怨怪,又在茫然。


    薑楚若有所思,心想怪不得,怪不得能在遊戲中看到兩人的npc,兜兜轉轉和研究院依舊脫不了關係。


    羅斯先生好聲好氣道:“小星,你幫外公帶他去吧,我已經把權限傳送給你了,你應該知道怎麽做。”


    現在他已經不能跟薑楚接觸了,隻能拜托自己孫女。


    徐星看了薑楚一眼,低下頭,聲音低沉:“我也去過您在的那場遊戲,那真的是您的真實寫照嗎?”


    羅斯苦笑:“雖然有誇張的成分,但應該是的。”


    徐星點了點頭:“那我的形象也是真實寫照。”


    她似乎想通了什麽,鬆了很大一口氣:“我答應您,您等我回來。”


    *


    在進入中央塔之前,兩人都沒想過會是這種景象。


    黑色與白色交纏的光滑曲麵衝天而起,無數發亮的電流在牆體中流動,隔幾步之外就是繁華區,短短幾步距離,卻像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外圍依舊有許多公司企業在經營,還有遊樂場,羅斯先生給他們的權限,就是讓他們能夠離開外圍,進入內圈。


    據這裏經常遊蕩的小商販所說,在中央塔附近呆久了,能看見很多奇妙的景象。


    比如彩虹像煙火般炸開;比如南北極才存在的極晝極夜在這一小片天空中出現;又比如早上枯敗的花,晚上卻重新煥發生機。


    “我就到這裏了,你自己進去吧。”徐星停住腳步,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再見。”


    徐星點點頭,轉身朝遊樂園走去。


    她看到了熟悉的某人朝她興奮招手,她撇了撇嘴,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然後消失在了原地,進入了新的遊戲副本。


    薑楚變成了自己往裏麵走。


    攔在他麵前的虛擬牆一個個開放,將無數人擋在外麵的阻礙對他來說仿若無物。


    就像在告訴他,歡迎回來。


    這種感覺過於奇妙,他思索了很久,才記起來自己在何時有過同樣的感覺。


    是他在睡夢中,一片黑暗中唯一發光的樹,伸出樹枝在他手心小憩的時候。


    此時研究院亂成了一鍋粥,星網上到處都是大跌眼鏡與吃瓜,隻有極少一部分人意識到有人進入了中央塔。


    中央塔內部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建築,反而更像一個係統後台。


    他乘坐電梯,直接按下了最高層的按鍵。


    在上升的過程中,他也發現了彩虹像煙火燃放的景象,的確像小商販所說的,這一片是很神奇的地方。


    一片漆黑的空間在中央塔頂層,沉沉地籠罩在上空。


    他走出中央塔內部,感受到了風,還有濕潤的空氣,一抬頭發現“黑洞”更像一塊萬花鏡,他看到了不同的自己。


    他能夠想到的唯一不違反法則的方法,就是……入侵。


    可能他要在中央塔住很久了。


    薑一一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想過各種辦法聯係上他,最後得到了答案後,愣怔了好一會兒。


    許久後才心塞自語:“我還以為你打算坐化飛升了。你都不回來看一看我,嗚嗚嗚……”


    他每天輾轉在研究院和中央塔中,學校的課程他早就自學完了,最後的畢業課題提交還早。


    “你到底想做什麽?”她這麽問。


    薑楚為了保護眼睛帶上了眼鏡,隨口道:“我隻是在研究打破次元壁的可能性。”


    薑一一:“?”


    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


    掛掉電話後,她愉快地認為是她哥瘋了。


    wodehous法則說,不允許利用能量體創造不存在的生命。


    但是生命的定義很難界定,有的人說精神體就是生命,有人說有活性的肉體才是生命。


    薑楚的思路卻比較野,他很嚴肅地思考將能量體變成生命體的可能性。


    一切都沒有定數,他隻能自己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不是沒有研究員打過它的主意,雖然目前沒有成功的,但憑什麽他不會是成功的那個?


    他依舊會玩遊戲,隻不過他不喜歡通關,因為通關意味著離開,他反而會想方設法在遊戲裏呆久一點。


    在一意孤行的道路上失敗了很多次。有次他特別熱別累,腦子一抽就想反攻。


    他拿菜刀比在某人的脖子上,不僅幹擾克洛斯特做飯,還語氣凶狠:“這是誰家的npc啊,喜歡什麽顏色的麻袋?偷一送一幹不幹?”


    克洛斯特手一抖,刀掉在地上。門外等著最後晚餐的玩家嚇得半死,連忙問裏麵發生了什麽。


    副本大boss冷著臉將門反鎖,按住薑楚後頸結結實實吻下去。


    “如果有辦法去你的世界。”他聲音含糊,語氣卻沉重而堅定,“就算讓我死,我也要去。”


    一年,兩年。


    薑楚畢業了,順利進入研究院。


    星網不斷擴大領域,《諾亞》依舊火爆,一切仍由它們自己發展,卻出乎意料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麵去。


    又過了兩年,中央塔附近最後一束煙火彩虹燃盡,人們驀然發現,頂層的黑洞不見了。


    但它似乎又沒有消失,當年見證過枯敗薔薇重新綻放的花店老板砸吧嘴,跟來往的顧客閑聊,說它其實還在,他們能感覺到。


    也許是因為找到了替代品,現在廣袤無垠的星網才是所有人趨之若鶩的“黑洞”。


    薑楚麵對著虛擬屏幕上出現的克洛斯特,繃著嚴肅正經的臉:“你準備好了嗎?”


    克洛斯特想隔著屏幕捏他的臉,卻隻摸到了冰冷的邊界,語氣越發陰沉:“我準備好很久了。”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碰到你。


    鑽心刺骨的痛傳遍全身,這還是它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是有痛覺的。


    他在被拆分與重解。


    他感覺自己被一團狂躁的能量拉扯,似乎想吞噬他,又在被他吞噬,雙方一時間拉鋸不下。


    薑楚不知道會有如此大的痛苦,但是他還在看著,用足以看透一切的澄澈目光注視他,隻要他露出一丁點破綻,他就會發現。


    於是他耗盡了全身力氣,隱瞞下所有痛苦。


    他想要快一點碰到薑楚,因此他不能停。


    狂躁的能量被更狂躁的他反咬一口,近乎自損八百傷敵一千地吞噬。


    薑楚注意到了,瞳孔微縮,立刻做出決定:“我要停止!”


    “不能繼續下去了!克洛斯特,你回來!”


    “不行!”克洛斯特的眼神近乎是凶狠的,這才是他本來的麵目,用貪婪的迷戀的目光凝視薑楚。


    “讓我繼續。”他咬牙切齒,又似乎在獰笑,“我說了,死也要過去。”


    薑楚被震地呆了呆,一時間忘記了按下手中的停止。


    也就是趁著這個空檔,化成一片虛無的克洛斯特完成反殺,中央塔上層一陣劇烈震動,彩虹煙火同時炸開,掩蓋了一切動靜。


    《諾亞》經曆了一次全遊動蕩,但是僅僅兩三秒時間,一切就恢複如常。


    薑楚捂著眼睛,似乎在害怕自己失敗。


    因為久久沒有任何動靜,他感覺自己的手心濕潤了。


    他沒有給自己留後路,從來沒有想過失敗的後果,因為不敢去想。


    他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大腦空白,遊離在太空之外,想一些雜亂的沒有邏輯的事,也意識不到自己應該睜開眼睛看的。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他忽略了隱約響起的腳步聲。


    下一秒,他的手被握住,離開了自己的雙眼。


    “這是誰家的寶貝啊?”灼熱的目光迫使他睜開雙眼,和另一雙充滿占有欲的猩紅對上,語氣像在哄奶貓似的,“喜歡什麽顏色的麻袋,還是你自己跟我回家好不好?”


    ——正文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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