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龍拾雨主動親上去了,但兩人對視,最後他耳朵紅了。


    他說:“我們、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羅亞以諾肯定留下了別的線索。”


    說罷轉身就要溜,身後沈朝幕卻攬過他的腰,在他耳邊笑說:“下次可以換個別的地方親。”


    龍拾雨耳朵更紅了,這回終於名正言順說了出來:“你真是個流氓公主。”


    沈朝幕一時沒想明白,明明被親的人是他,為什麽龍拾雨還要罵他流氓。


    大概龍腦袋裏又裝著什麽奇奇怪怪的思維。


    龍拾雨掙脫開公主,趕快往花園的另一側走去,試圖找到羅亞以諾的氣息。


    沒有更多的線索了。


    但耳朵總算不紅了。


    隔了十多分鍾,楊知明的聲音傳來:“找到黑匣子了”


    兩人回到楊知明的身邊,看見地上滿是散亂的螺絲和電路板,還有許多看不懂的晶體管和容器。


    楊知明滿手都是淡藍色的機油,小心翼翼地用夾子,從機器人破損的身軀內夾出了一個黑色盒子。


    那盒子不過半個手掌大小,並不重。


    “能破解嗎?”沈朝幕問。


    “可以,”楊知明回答,“很早之前聯盟就試圖破解過矮人的設備,他們用的加密手法很簡單,畢竟是幾百年前的手法了。”


    他用終端操作了一番,連接上黑匣子的數據後,顯示裏頭的容量非常巨大,全都是清晰的全息視頻,跨度足有四五百年以上。


    “調到最近半個月的。”沈朝幕說。


    “嗯。”楊知明調到了最近的錄像,倍速放快。


    畫麵剛開始很正常,快速播放下,花草樹木都以魔性的頻率在風中搖擺。這巡邏機器人走來走去,與其他同伴錯開路線,平均每三天就能把花園巡邏一次。


    時間快速前行,終於在七天之前出現了異常。


    一切發生的非常突然。


    本來花園外頭有無形的屏障,足以隱匿掉自己的身形,但有一日這屏障被暴力地撕開了。


    雷電交雜,陰沉沉的暴雨壓了進來,首先是一隻利爪刺穿了防禦,隨後將屏障整個撕開。


    那巨獸在咆哮,眼眸是燃燒的黃金。


    花園的屏障是由獨特的機器,將精神力實體化後固定在那的。沈朝幕對精神力的控製強,能有效地將屏障破除,而不會破壞其太多。


    但正如龍拾雨所說那樣,王座並不能將肉體與精神共同留存,羅亞以諾現在隻空有一副軀殼,毫無精神力。


    他是硬生生憑借肉體的力量,以萬鈞雷霆撕碎了花園的防禦。


    這便引起了所有巡邏機器人的攻擊。


    此時他們所在的區域靠外圍,這個機器人是最先損壞的一批。


    畫麵上隻能看見電光一閃,畫麵往天空揚去。


    什麽都沒有了。


    短短的十幾秒,楊知明已經驚訝得合不攏嘴:“這、這難道真的是羅亞以諾?”


    沈朝幕說:“我現在就把這段視頻交給協會,這會是我們的第一個直接證據。”


    “好,我把視頻導出來。”


    龍拾雨卻說:“你能把錄像倒回去一點嗎?”


    “怎麽了?”楊知明愣了愣。


    “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龍拾雨說,“不大確定。”


    於是楊知明在把錄像導出來後,又把操作權交給了龍拾雨。


    龍拾雨把錄像倒回了半個月前,再次以倍速播放。日期一天天往前走,在八天前的時候龍拾雨暫停,調回原速,又把其中一段看了一遍。


    然後他指了指屏幕上:“這裏有個人影。”


    楊知明湊上去仔細看了看:“確實有點像,看上去那身高……不是個小孩就是矮人。”


    人影站在幾顆果樹旁邊,背上似乎背了一個大袋子。然後他的身影消失了——那個地方是通往花園最中心的。


    沈朝幕說:“可能就是那個從金字塔來的人。”他揉揉龍拾雨的腦袋,“真厲害。”


    龍拾雨得到了公主的誇讚,心花怒放。


    楊知明也說:“確實是厲害,這就不到兩秒的畫麵,我倆根本沒注意到。嫂子你是不是練過啊?”


    “我以前在一個夜店當過保安,”龍拾雨說,“就天天看監控的那種。”


    楊知明:“……”


    龍拾雨又說:“而且那個人背上背的是橘子。我剛剛走過那片橘子林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麽橘子都沒了。所以我才特別注意那個地方。”


    沈朝幕:“……”


    他想起了黑騎士的那幾株迷你植物。


    視頻被傳回了協會。


    不過十分鍾過去,沈朝幕就收到了秋若雯的來電。


    沈朝幕簡單把現場的情況介紹了一遍。


    秋若雯說:“現在錄像還沒有被檢定完畢,但是憑你對龍類的了解,你覺得是羅亞以諾嗎?”


    “是。”


    秋若雯便點頭:“那你現在立刻去花園深處,找到金字塔的那人,很快支援會來。”


    沈朝幕剛要掛斷通訊,又聽秋若雯說:“你可能還不知道,二十分鍾前,白依依回來了。”


    “她怎麽了?”


    “她遇見了疑似羅亞以諾的異獸,”秋若雯說,“據她所說,還有一個奇怪的西裝男人在他身邊。”


    沈翟。


    絕對是沈翟。


    秋若雯繼續說:“她受了傷,不過沒有大礙。我隻是多提醒你一句,畢竟我暫時沒有時間來塔步。”


    “三頭犬的情況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防線被攻破了幾道,又被我帶著人搶回來了。不過,決戰大概快來了吧。”秋若雯淡淡說,“之後還有別的星球等著我去。小沈,你也知道現在是異獸的爆發期,他們像是追尋毒品一樣渴望王座。已經過了那麽多年了,我們要隨時做好新舊王交替的準備。希望,下一任王會是我們期盼的那樣。”


    ——希望下一任王,會是人類。


    也希望之後的每一任王都是人類。


    沈朝幕知道她的潛台詞。


    通訊切斷了。


    三分鍾後,他們找到了剛才錄像中的果樹,沈朝幕用是精神力細細探查,果然追尋到了一點蹤跡。


    “往這邊走。”他指了指一個石階。


    那石階在茂盛的雜草與樹叢中通往花園中心,一路向上。


    路上,楊知明又隨手抓了一隻機械鳥,開始研究。


    這裏還有許多機械的小動物,全都是矮人做來觀賞的。


    剛開始這花園還沒這麽生機勃勃,不似現在,吸引不了那麽多的動物停留,於是他們做了這些小玩意。


    平心而論,這機械鳥看上去多少有些驚悚,矮人從一開始,就不是奔著“栩栩如生”去設計它的。玻璃構成了無神的眼眸,鳥喙尖銳好似刀刃,層疊齒輪是裸露的內髒,通體是金屬的銀藍色,唯有心髒處是通紅的,機械模擬出了砰砰跳躍的感覺。


    但楊知明對機械的狂熱和矮人幾乎不相上下,腦電波就和這機械鳥接上了。


    從沈朝幕認識他開始,他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有時候一頭紮進機械室裏,能幾天幾夜不出來。


    本來楊知明是奔赴前線的戰地機械師,但後來因為左腿截肢,換上了義肢,才轉到了後勤。


    楊知明對那個鳥愛不釋手,順便還抓了一隻機械小蝴蝶——蝴蝶的複眼巨大無比,腳上布滿了倒刺,完全不明所以的設計,看上去好似凶器。


    石階的盡頭又是另一片空間,那裏是花田,大片的薰衣草。


    精神力殘留一路穿越了花田,到達了對麵。


    那裏又有繼續往前、連接另一片區域的空中長廊。


    這薰衣草不知是什麽品種,高度能到成年男性的胸部。穿過它們正中央時,周身都是那淡淡的好聞氣味。


    楊知明悶頭看著機械鳥,突然被沈朝幕往後一拽:“小心。”


    他剛剛差點踩到什麽。


    定睛一看,藏在一片紫色之下的又是一個巡邏機器人。


    它沒有損壞,隻是能源耗盡了,靜靜躺在花田之中。


    它的眼中閃爍著微弱的紅色光芒:“入……入侵者……”


    大概,是探查到他們不是矮人了。


    楊知明眼睛一亮:“這又是新的型號”


    他記錄下來地點,準備等協會來後搬運走。


    然後他捏著機械鳥和蝴蝶繼續,突然聽見身後的沈朝幕問:“什麽時候的事情?”


    “什麽東西?”


    沈朝幕說:“你身上有異獸的氣息。”


    剛才拽住楊知明,兩人隻有不到一秒的肢體接觸。但他的精神力何其強大,這麽近的距離,已經足夠察覺到異常。


    楊知明愣住了。


    沈朝幕說:“你注射了什麽血液?和教會有關係嗎?”


    一時沉默蔓延在他們之間。


    楊知明手中的蝴蝶有著晶體複眼,密密麻麻,每一個都映出他的麵龐。


    良久後他苦笑了一下:“我明明都那麽小心了,還是被你發現了。”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幹澀:“我先聲明一下,我和教會的人沒有任何關係。異獸血液……另有來處。”


    沈朝幕說:“除了教會,還沒有人能掌握提純技術。我唯一能想到有可能的,是陸山懷和陸山遙都知道這件事情。實驗室裏經常會用到提純血液當樣本,以陸山遙的職位,想藏下一兩管難度不是特別大。”


    這回楊知明的神色有些慌亂了,他撓了撓後腦勺:“哎呀這個就麻煩了,本來不會連累任何人下水的……”


    “所以,你為什麽要注射血液。”沈朝幕的目光如炬。


    見瞞不下去了,楊知明坦言道:“我生病了,隻能活不到一年。說實話要不是注射了血液,我可能現在已經躺在棺材裏了。”


    “……我為什麽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事情?”


    “因為隻有陸山遙知道這件事。”楊知明說,“病灶在肺部,所以他給了我潛淵海鬼的血液。”


    潛淵海鬼與水鬼非常相近,即便是再快速的上浮與下潛,肺部特殊的薄膜也令其不會炸裂。


    科研組解剖過數隻海鬼,它們肺部的氣管與肺泡類人,隻是同等體積下,幾乎有著人類四五倍的容量與承受能力。


    “一開始我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楊知明繼續說,“畢竟之前,幾乎沒聽聞過有人靠注射血液治愈了疾病。但是注射後,在肺部的異變確實救了我,至少給我多了一兩年的時間。”


    他笑了笑:“沈哥,你也不是不清楚我。我其實根本不在乎什麽異獸,我隻是想要研究機械而已。能在臨死前找到這個地方,說不定還能找到西加,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你放心,除了這個之外,我絕對絕對,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協會的事情。”


    沈朝幕神色微動,剛想要說些什麽,突然聽見一聲爆喝:“shnii2%qndou--”


    是矮人嘰裏咕嚕的語言,終端自動翻譯了出來:“你們這些該死的闖入者”


    三人扭頭,看見花田的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矮小的身影。他有一大把白色胡子,帶著褐色護目鏡,頭頂是黃色的破損礦工帽,身上零零碎碎背著不少裝備。


    此時一個機槍就在他的手中,已經預熱好了,隨時能發射出子彈。


    他以粗獷嗓音繼續吼著:“一個個都有完沒完了?偉大的巴克會把你們炸成碎片”


    他又罵了一堆矮人國罵,翻譯軟件直接無響應了。


    扳機扣下——


    半分鍾以後,巴克的機槍被沒收了。金色光絮把它丟到了花田深處。


    沈朝幕說:“現在我們可以好好溝通了麽?”


    巴克被光絮構成的牆壁罩著,憤憤不平:“你們一個個都想毀了我們的花園”


    “我們和之前的那頭龍不是一夥的。”沈朝幕說,“我們從那個黑色金字塔過來的,那裏地圖上,有你留下的坐標。”


    巴克這才稍微平靜下來,但還是非常不滿,說話的時候胡子一翹一翹的:“什麽?你們已經去過壁畫金字塔了麽?沒看見那前頭寫著是私人領地嗎,你們這幫人就喜歡這樣。”他用手背擦了擦臉頰上的汗,“不過隻要你們不是和那頭瘋龍是一夥的,巴克還能勉強原諒你們。說吧,你們為什麽要來這個花園?”


    “我們就是來追查羅亞以諾的。”


    見巴克的情緒穩定了,沈朝幕才把他周身的精神力撤開,隻是仍有所戒備。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巴克嘟囔,“以前就知道他是個瘋子,沒想到竟然會願意犧牲精神力,保留下肉體。”


    在數百年前,由於文化衝突,矮人與聯盟的交流非常少。


    但他們步入太空的時間要早許多,接觸過、研究過的異獸當然也更多。本身他們也不是喜歡藏著話的人,性格直爽,偶然的幾次交流中,倒是大咧咧地向當時的聯盟透露過挺多消息。


    沈朝幕說:“沒有想到你們的文明還存在……所以,關於王座和羅亞以諾,你還知道更多的東西嗎?”


    巴克的眼睛轉了轉:“你們有酒嗎?”


    “沒有。”


    “沒有酒還想聽故事。”巴克氣到胡子又翹了起來,“都是白嫖怪。”


    沈朝幕:“……但是聯盟有很多珍藏的好酒,還有82年的精靈樹釀。隻要你告訴我們更多情報,它就是你的了。”


    這回巴克立馬眉開眼笑,拍手大笑:“這個可以這個可以說吧,你們想知道什麽事情”


    “老龍王來這裏做了什麽?”沈朝幕問到。


    “他把斯芬克斯的屍體帶走了,”想起這件事情,巴克又有些生氣了,“本來這是我們狩獵的榮譽。”


    斯芬克斯曾是塔步的傳說級異獸,生有獅身人麵,羽翼揚起風暴,最後被矮人的機械大軍殺死。


    從維爾潘到塞壬,再到斯芬克斯。


    又是一具消失的屍體。


    沈翟在不斷收集那些異獸,一點點將他們,蠶食入體內。


    沈朝幕問:“你有辦法追蹤到他嗎?”


    “沒有沒有怎麽可能呢”巴克揪了揪胡子,“他來的時候時間那麽短又是原來的異獸王,你難道當巴克是超人嗎”


    “那……你能追蹤到阿卡薩摩嗎,或者有關於他的線索?”


    龍拾雨:“嚶。”


    他拽住了公主的衣角。


    沈朝幕有些莫名:“你幹嘛又嚶。”


    巴克想了想:“你是說那個新的異獸王吧,巴克在冷凍倉裏睡了很長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所以答案是不能。不過你說起這個,巴克倒是知道一點羅亞以諾和他的故事……算了不是什麽要緊事情。快快快,我的酒在哪裏快帶我過去”


    “等等,”沈朝幕說,“他們有什麽故事?”


    不論是在聯盟還是家族的記載中,都沒有提過,在王位之爭前,羅亞以諾與阿卡薩摩也見過麵。


    當時沈朝幕讀到這段時,就有些許疑惑。


    按照老龍王的記恨與暴戾之心,眼中根本容不下半點沙子,竟然沒有試圖對阿卡薩摩出手,以提前鏟除威脅——就像他經常對其他異獸做的那樣。


    可畢竟是太久遠的事情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倆當時是什麽情況。


    “不是很記得了。”巴克已經特別不耐煩了,“大概是很久之前他們打過一架吧,我指的是王位之爭的之前。”


    “時間是什麽時候?”


    巴克怒了:“老是問問問問這些曆史問題你當你是曆史老師嗎?是不是待會還要給我披個卷子?”


    “82樹釀,兩瓶。”


    巴克說:“好吧,我找找。”


    他拿出一個造型古怪的儀器,大概是矮人的終端機。


    一番搜索過後,他說:“大概……大概是在2154年吧,總之差不多。”


    這個時間點很熟悉。


    沈朝幕在光雨中見到的時間是2144,隻相隔短短的十年。


    一時他有些恍惚,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隱隱浮出水麵。


    龍拾雨已經開始吃手手了。


    沈朝幕一把摁下龍拾雨的手,又問:“那交戰的結果呢?”


    “屁話當時那個龍王還沒成年吧,羅亞以諾又正是巔峰,當然打不過。”


    “那他為什麽沒殺死阿卡薩摩?”


    “因為有個人類攔著了。”


    “人類竟然能攔得住老龍王?”


    “好像是個什麽天才吧,特別厲害,別問我為什麽他要保護一頭龍,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們的種族。”巴克又撓撓腦袋,看了看終端機,“不過那個人好像年齡也不大,就一個愣頭青,不然應該很有勝算。總之,阿卡薩摩逃掉了,他死了。”


    他深吸一口氣,高聲嚷嚷:“巴克已經沒有耐心了,現在就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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