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和稍加安撫洵追,而後去探李崇的鼻息,洵追也跟在他身後探腦袋看,晏昭和問洵追:“俞聶生呢?”


    “嗯?”洵追沒反應過來。


    “我在。”俞聶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抱著藥箱飛奔。


    洵追心說這個時候你倒是跑得快。


    俞聶生衝地太猛險些一腳踩到李赫臉上,不待晏昭和說話便蹲下自己查看李崇的情況,俞聶生笑道:“有救有救,不愧是晏先生。”


    “沒死?”洵追詫異。


    李崇沒死,晏昭和那一劍下去根本未傷及要害,李崇吐出來的血除了有晏昭和的功勞外,大多數還是心中悲喜交加所致。


    通過調查定李崇的罪尚還有那些關在刑部大牢裏突然反悔不願意作證的可能,但如果李崇身邊的人反水便易如反掌,比如李赫。


    雖說李赫並未參與,但跟在李崇身邊久了手中或多或少掌握著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蕭倜帶走林施旖後便繞開康擎軍找到正躲在殿內的李赫,洵追來時本擔心李崇不僅僅挾持八公主,也會將刀架在李赫脖子上。他到後隻看到李玉鸞被李崇握在手中當籌碼,目光對著群臣一溜掃過去來回幾次硬是連個頭發絲都沒找到,他不大方便正大光明叫人去找李赫,索性讓蕭倜以護送林施旖為由脫身。


    蕭倜雖不是晏昭和這種成了精的,但當統領自然有過人之處,洵追信任蕭倜能夠說動李赫,顯然蕭倜沒讓他失望。


    李赫為了活命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這是人的本能,卻也是李赫苟且偷生多年的真實寫照。


    兩名令羽衛帶著李崇,一人托一頭,俞聶生看過李玉鸞傷勢後留下止血的藥粉便指揮令羽衛跟著自己離開。


    太簡單了,洵追說,李崇就這麽被拿下,他沒有真實感,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晏昭和也說,是不踏實。


    王公公帶過來幹淨帕子,洵追一點點為李玉鸞擦掉傷口上沾著的土,李玉鸞神情呆滯任由洵追擺弄,不哭不鬧像個瓷娃娃。洵追歎道,“回……”


    “火勢太大,請陛下移駕離宮暫且避一避!”蕭倜快步上前道,洵追這才看到滔天的火勢已經如此逼近,就好像是迎麵撲來一般,熱浪滾滾,夾帶著莫名好聞的青草味,也說不上有多舒服,但洵追看到皇宮燒成這個鬼樣子心中愣是生出一股快感。


    就好像禁錮著的牢籠某一日被人從外部破壞,裏頭所有的鳥兒都飛出來衝向天空。


    眾臣跪在洵追身後,洵追隻憐惜李玉鸞受驚,安撫群臣的任務便都交給晏昭和。昭王久久未歸,此時環顧群臣竟也有他不認識的生麵孔,他隨意點了幾個,趙傳之說這是崇王今日才安插進來的,從各個地方調進京,能力不足貪心有餘。眾大臣才找到自家女眷,女孩們受驚哭泣,武臣都沒哭,文臣哭了幾個,大老爺們哭起來怪難看,但情有可原。


    現下也顧不上清點人數,就連死了多少人也不該現在統計,全都退出皇宮由禁軍和慶城軍將火滅了才是。


    晏昭和問蕭倜,慶城軍到哪了?


    蕭倜方才派人從裏頭開門,現在慶城軍應該和禁軍一齊進宮,過不了多久便能立即救火。


    令羽衛從裏頭開門禁軍與慶城軍湧進皇宮,兩支軍隊打著不同顏色的旗幟,若是從宮牆上向下望,人頭攢動烏泱泱一片。


    洵追將紗布往李玉鸞掌心簡單纏了幾圈,低頭對李玉鸞道,“玉鸞,跟皇兄走。”


    李玉鸞聽到皇兄二字眸光微動,但很快便又沉寂下來。李玉鸞未見反抗,洵追單手扶起李玉鸞道,“蕭統領,你帶令羽衛將所有大臣護送至皇宮後門離開,再派人找楚泱和方將軍過來。”


    “大人!”


    “大人!方將軍和楚大統領在長巷打起來了!”令羽衛飛掠而來,離蕭倜近一些才低聲說道。


    “說清楚。”蕭倜道。


    令羽衛:“屬下奉命開城門,慶城軍與禁軍剛進門時還好好的,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打了起來,首先打起來的是楚大統領,他手底下的禁軍也就跟著……”


    “楚大統領一邊打一邊還說刺殺之類的字眼。”


    洵追這邊正好扶起李玉鸞,與晏昭和對視一眼道:“我和方將軍交情不深,去了不太好。”


    晏昭和也正有此意,點頭同意:“陛下注意安全。”


    洵追帶著李玉鸞路過崇王妃與太後麵前時,太後瘋狂爬向洵追,李玉鸞被嚇得尖叫一聲,洵追立即快步護著李玉鸞離開。崇王府上下均被殺害,洵追不忍崇王妃留在宮內,便也叫人送崇王妃一起出宮,不過出宮後立即關至刑部大牢聽候審問。


    至於太後,病入膏肓無需再救。


    眾臣出宮也沒個去處,京城內火燒火燎哪裏還能看得清楚路,朝廷臨時找了幾個能夠休息的客棧將這些人都安排進去,再派重兵把守保證安全。晏昭和將兩位侍郎大人留給洵追,洵追此刻精疲力盡誰都不想見,更不想聽這兩人在自個耳邊叨叨,一出宮便將八公主塞給他們,自己找了匹馬離開。


    他順著自己最熟悉的路線策馬狂奔,風在他耳邊呼嘯,洵追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走,可他忍不住,他隻想好好睡一覺。


    因為晏昭和回來了。


    洵追回頭去看皇宮內的火光,似乎真像令羽衛說的那樣,皇宮內傳來鬧哄哄的殺喊聲,兵器互相碰撞發出的“叮當”清脆聲響。這些聲音反複回蕩,帶著沙場上的幽魂,無數歲月浸泡過的孤寂,以及不知道經過多少人手中而殘留的悔恨。


    涉及到方韞,洵追便下意識想跑,方韞和楚泱一言不合打起來的時候不多,方韞是長輩,更是晏家的老臣,楚泱的長輩與方韞一同歸於晏均麾下。


    他不敢想是什麽原因,也希望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個原因。


    ……


    翌日清晨,少年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小團,寬大的床榻隻占一角。他衣衫半闔,自領口處散落開來,露出精致的鎖骨以及單薄而又圓潤的肩膀。由於太過消瘦,肩膀處的骨頭微微凸起,一直延伸至後頸的骨頭也從皮肉中縱向排列,一直抵達他的蝴蝶骨。衣領正好卡在蝴蝶骨處,少年隻肖輕輕動一下,便能使大片白皙的後背裸露至空氣中。


    被子並不全部蓋在他身上,他將被子團成團抱在懷中正好蓋住他的小腹,不至於著涼……某種意義上。


    他光著兩條腿,青青紫紫的傷痕順著腳踝成群結隊,血痕也被簡單處理過,一夜的時間足夠結痂。


    他右腿處的傷痕尤為明顯,尤其是膝蓋的淤青接近於紫黑。


    已有陽光順著門扉調皮地落在他纖細的腳踝上,緊接著門吱呀一聲,外頭進來的人徹底將陽光放進整間屋子,他走到床榻前正欲俯身,卻在下一秒停下轉頭去換下煙熏火燎的衣物,徹底將自己拾掇幹淨後才重新回到少年身旁。


    他脫了鞋子輕手輕腳躺到少年身邊,以一種極其保護的姿勢將少年攬在懷中。


    少年動了下,蝶翼般的睫毛輕顫,緊接著眉心一蹙。


    男人說:“要不要找宋大夫過來。”


    洵追還未動一下便覺得渾身劇痛無比,仿佛整個身體都被大卸八塊,然後重新組裝般。


    他說,不要。


    晏昭和順著洵追,“好。”


    他將洵追懷中的被子抽出來抖開,洵追順勢滑進晏昭和懷中,被子也正好蓋在二人身上,洵追輕嗅晏昭和身上的味道,晏昭和的手放在他後背,從掌心到指尖都是暖烘烘的,洵追小聲說:“你洗澡了。”


    “還疼嗎?”晏昭和關心洵追身上的傷,他剛把手放到洵追後背,洵追便下意識抖了抖。


    是疼的,但洵追能忍得住。


    洵追說不要緊,宋南屏不忙的時候再找也不遲。


    洵追從未如此乖順過,之前晏昭和來叫洵追起床,洵追總要耍一會小性子才肯扒拉著被子露出一個頭。


    是因為兩個人關係不同,還是因為洵追傷得實在太重。


    大概都有,互相表達心意後洵追也還是洵追,性子根本不可能因為任何外力而改變。


    “讓我看看。”晏昭和將洵追蒙在臉上的發絲一根根仔細捋至耳後,洵追不滿地哼了哼,在晏昭和的幫助下慢慢躺平。


    他疼得有點想哭,可在晏昭和麵前卻怎麽也不想露出一副可憐的神色。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之前的李洵追可以在晏昭和麵前肆意放聲哭泣,現在的李洵追不可以。


    晏昭和不就是想讓他不再那麽脆弱,他怎麽能讓晏昭和失望。


    晏昭和指尖挑起洵追衣襟,下一秒卻停在洵追胸口,他目光晦暗,聲音也隨之低啞幾分。


    “你穿誰的衣服。”


    “……”


    洵追張了張嘴,思索好久才說,你的。


    “我記得衣櫃裏有你的寢衣。”


    話音落下,二人近地臉貼臉,身體也緊緊貼在一起,彼此的呼吸聲交錯,洵追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這裏的空氣明顯減少,他將晏昭和呼出來的全都吸進自己的身體裏。


    來回幾個呼吸後洵追才終於睜眼,他眼眸泛著水光平靜道。


    “晏昭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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