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受到撞擊,唐岑在陸晟從他身上跨過去之後就疼得昏死過去了。等他恍惚恢複意識時,他感覺有人從背後用細長的物體勒住了他的脖子,喘不上氣,眼前的樓梯也因為缺氧開始顛簸晃動起來。


    唐岑抓著勒在脖子上的物體拚命掙紮起來,然而拿繩子般的物體沒有絲毫鬆動,甚至勒得更緊了。


    過度缺氧的唐岑大張著嘴想呼吸,喉嚨和鼻腔裏卻充斥著血腥氣。他還在掙紮著,當受傷的膝蓋再一次撞到樓梯欄杆上,過度的疼痛迫使他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正被人提著衣服後領往樓上拖,那像繩子一樣的物體是他的衣領。


    一股溫熱黏稠的液體順著唐岑的脖頸往下流,在樓梯上留下一道不連續的猩紅痕跡。


    被拖拽到二樓,唐岑才感覺那股瀕死的窒息感稍稍減弱了一些。他大口呼吸著,卻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不是他身體裏的,而是從下方的客廳散發出來的。


    唐岑順著拐角欄杆的縫隙往下看,看到大門前的地上一大攤血,鮮紅刺目,還沒有要幹涸的跡象,看起來像是剛剛留下的。


    此時陸晟的秘書已經沒了蹤影,唐岑隱隱猜到她在自己昏死的那段時間裏遭遇了什麽,但來不及憐憫那個可憐無辜的女人,他就被陸晟拖拽著扔到了浴室的牆角。


    後背微微凸起的肩胛骨敲在陶瓷牆麵上發出了一聲悶響,唐岑蜷縮在牆角裏,他從臂彎裏抬起頭,卻被站在眼前的人嚇得渾身一抖。


    陸晟的衣服和臉上滿是飛濺上去的鮮血,猩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手指往下流淌,滴在浴室的瓷磚上,匯成一條赤紅色的小河,沿著瓷磚間的縫隙流淌,向下滲透。


    唐岑驚恐地望著陸晟,嘴唇顫抖著想要說話,但他的喉嚨在拖拽的過程中受了傷,隻能發出嘶啞的氣聲。


    陸晟抬腳向瑟縮在牆角的唐岑走去,在他麵前蹲下(身),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托著他的臉痛心疾首地問道:“唐岑,我那麽愛你,你憑什麽離開我?”


    濕熱的液體沾在唐岑的臉上,黏膩的觸感和濃烈的血腥讓他陣陣作嘔,然而看著陸晟猙獰的麵目,唐岑緊緊咬著下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陸晟用自以為悲痛的語氣問著,卻得不到唐岑的回答,轉瞬又收起了虛偽的表情,露出了瘋狂的一麵。他掐著唐岑的脖子,獰笑道:“如果我把那些人都殺了,你是不是就願意回來了?”


    “陸晟!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為什麽現在把錯全都推到我身上!”唐岑抓著陸晟鉗製自己的手尖叫,受傷的喉嚨一陣撕裂的疼痛,可他卻感覺不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讓他的精神又一次滑向崩潰的邊緣。


    他逃不出去,他這輩子都逃不出陸晟的手掌心,他自作聰明的逃脫計劃不僅救不了自己,甚至還牽連了無辜的人的性命。


    如果當初……當初他沒有答應和陸晟在一起的話……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唐岑看著瘋狂的陸晟,忍不住絕望地想道。


    “那你告訴我,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麽?是用完就扔的垃圾嗎?”陸晟掐著唐岑脆弱的脖子,歇斯底裏地質問道,“憑什麽……憑什麽你們一個個都這麽對我?”


    陸晟發出一聲低吼,又忽然放輕了語氣,帶血的手輕輕撫著唐岑的側臉,溫聲細語地說道:“唐岑你知道嗎?所有和你扯上關係的人,都會因為你變得不幸。”


    唐岑渾身顫抖著,冷汗和眼淚浸濕了他的身體。他看著陸晟朝自己伸出手,以為陸晟接下來也要殺了自己,可最後陸晟隻是牽起了他戴著戒指的左手。


    “我很早以前就覺得這個東西很礙眼,這是那家夥送你的吧?”陸晟手指摩挲著唐岑無名指上的戒指,光滑的金屬圈粘上的血跡已經半幹涸了。


    唐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想抽回手,但陸晟的力氣很大,他掙紮了很久都沒能掙脫開。


    “現在他死了,你也沒必要繼續戴著了。”


    陸晟把唐岑一直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來,踢開地漏蓋,當著唐岑的麵,將那枚滿是細小劃痕卻依舊閃爍著光芒的戒指朝下水口扔了下去。


    戒指在半空中旋轉下落,隻是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它就消失在了黝黑的洞口中。


    看著戒指消失在眼前,唐岑的大腦停滯了兩秒,緊接著他爆發出了一聲悲慟的叫聲,趴在浴室的地上瘋狂扒著下水口。他的手指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劃破,鮮血順著指尖流往洞口。


    他一直扒著,直到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才無力地趴在地上,眼神呆滯地盯著那個幽深的無底洞。


    唐岑收到戒指的時候哭了,後來他看到空蕩蕩的無名指,再回憶起那一天的時候,卻再也哭不出聲了。


    艾森留給他唯一的念想,被陸晟扔進了下水道裏,衝到一個唐岑找都找不到的地方。


    那像是把他的心髒挖出,連同身上的血肉一起剁成無數的碎塊,把他的骨骼拆分,把他的靈魂割裂,再用汙泥粘合在一起,拚湊出一個從裏到外都散發著腐臭的“唐岑”。


    陸晟站在一旁等著,等到唐岑不再掙紮反抗,才拿著花灑將水流開到最大。沒有調溫過的水澆在唐岑頭上,冷水順著頭發往下流淌,鮮血順著水流從唐岑的身上流下,在下水口周圍打著旋,最後從縫隙中流走。


    放完了冷水,滾燙的熱水打在唐岑身上,蒼白的皮膚被燙得發紅,陸晟沒有調水溫,唐岑也沒有躲開,隻是在陸晟拖著他翻身,熱水衝到受傷的手指時,才兩條腿無力地抽搐了兩下。


    唐岑在熱水下硬生生被衝了十來分鍾,等到他身上的傷口衝不出血絲後,陸晟才轉動閥門調了水溫,慢條斯理地衝洗自己身上的血跡。


    血水淌了一地,滲進了唐岑濕透的睡衣,唐岑卻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看著血水在瓷磚上漫延。


    半幹涸的血跡不太好清洗,陸晟衝了很久,直到把指甲縫裏的血跡都清理幹淨才關上閥門。


    陸晟把渾身濕漉漉的唐岑抱出了浴室,放在那個房間的地上,轉身從書房裏取了一條兩指寬的皮項圈。


    “這麽喜歡被人套著,那我給你換個大的。”陸晟將那條皮項圈戴在了唐岑的脖子上,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問,“喜歡嗎?”


    唐岑低垂著頭,沒有任何反應。他想起了一年前犯病時,他趴在艾森的肩膀上號啕大哭時說的話,他問艾森:“你說我為什麽總是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當時艾森是這樣回答他的:“有我在,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曾經受過的傷被艾森一句輕飄飄的保證抹平了,可他還沒完全擺脫那淒慘的人生,那句情話又變成了一道利刃,在唐岑還留有一絲生氣的時候,活生生刺穿了他的心髒。


    肉體早已破敗不堪,而套在他脖子上的項圈拴不住無處寄托的靈魂。


    唐岑被陸晟關在房間裏,脖子上綁著項圈,用鐵鏈拴在床頭的欄杆上。他試過吞藥自殺,但是被陸晟按在水池裏摳著嗓子,把所有的藥都吐了出來。


    把胃裏所有的藥都吐出來後,唐岑被陸晟抱著抵在牆上,眼睛看的卻是閃著藍光的電視屏幕。


    “……環山公路發生一起車禍,駕駛員當場死亡。據悉,駕駛員為英國斯特林集團董事長之子艾森……”


    電視裏的主持人用平淡冷漠的聲音播報著車禍新聞,電視台還貼心地在屏幕上放上了艾森的照片。


    照片上青年眉眼溫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唐岑無數次看他這樣笑過,然而最後一次看到卻是在一張遺照上。


    溫熱的液體從唐岑眼睛裏瘋狂湧出,他不知道那是眼淚還是血液,但他更希望是後者,隻要把身上所有的血都哭幹,他就可以解脫了。


    我要是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好了。


    父親說得對,當時不應該割腕的,要是把喉嚨割開,是不是早就能解脫了?


    逃出去的念頭隨著艾森的死亡而消失,唐岑看著天花板,看著電視屏幕,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他甚至忍不住,向陸晟乞求死亡。


    唐岑躺在陸晟身邊,盯著空中飄浮著的在那一點點亮光之中若隱若現的細小塵埃,從喉嚨裏發出了嘶啞難聽的聲音:“夠了……”


    “嗯?”坐在床沿抽煙的陸晟微微一挑眉,曲起食指彈了彈煙灰。


    唐岑安靜了很久,望著虛無縹緲的空氣,很久很久後才說道:“殺了我吧……”


    陸晟隨手摁滅了煙,俯身抱住唐岑,吻著他毫無血色的唇瓣。


    “你欠我的還沒還清,我愛你,我絕對不會讓你這麽輕易地死去。”


    眼前投下的陰影像黑色的裹屍布,唐岑緩緩閉上了眼睛,斬斷了自己所有的感覺。


    他知道現在的陸晟不是真的愛他,是不甘心,是怨恨,不甘心被他拋棄,怨恨他的利用。


    唐岑不在乎陸晟的怨恨和不甘心,他可以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可是陸晟卻用愛給所有的一切蒙上一層遮羞布,蓋上了所有肮髒的事實,讓那堆令人厭惡的垃圾殘渣看起來高貴而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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