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寓樓,艾森朝著小巷外的街區走去,在經過垃圾桶時隨手將那兩包垃圾扔了進去。被扔進桶裏的垃圾袋失去重心翻滾了兩下,裏麵不同材質的碎片相互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艾森聽到垃圾袋裏瓷片碰撞的聲音,腳步一頓,回頭掃了一眼垃圾桶才冷著臉走出了小巷。


    半個小時後,艾森提著兩個袋子穿過小巷,進了公寓樓。


    上到三樓,艾森沒有急著進唐岑的房間,他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家的門。袋子被他隨手丟在沙發上,憑著自己的猜測,艾森從櫃子裏拿出幾樣東西,小心放進包裏之後,才提著包和袋子去了唐岑的房間。


    推開門,艾森探頭張望了兩下,確定唐岑還在睡後才輕手輕腳地進了門。


    把包裏的東西擺在灶台上,悉悉索索忙活完一陣,艾森拿著杯子和藥進了唐岑的房間。


    昏暗的臥室裏,唐岑依舊蜷縮成一團,保持著艾森離開前的那個姿勢睡得正香。艾森把水杯和藥放在床頭櫃上,慢慢坐在了床邊,身下的床墊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向下陷,每往下陷一點,艾森的心就跟著咯噔一下,他怕自己的動作吵醒唐岑。


    但直到艾森完全坐下,唐岑都沒有醒,甚至連動都沒動。也不知道他是累到何種程度,才能在這種難熬的環境裏睡著。


    艾森盯著唐岑被蒙著得隻剩下一小片的額頭,抬手捏著被子的邊緣,輕輕將遮在唐岑臉上的被子拉了下來,露出了唐岑毫無防備地睡顏,隻是眼尾泛著的紅,像是昭示了什麽一般。


    手指蹭了蹭泛紅的地方,那一小塊皮膚的溫度比周圍高了些許,艾森迷戀地摸了兩下才緩緩收回手。


    他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熟睡的戀人許久。


    唐岑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大腦還有幾分不清醒,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在被子裏躺了好半天,等完全清醒了才發現床邊還坐著一個人。


    離得太近,唐岑沒看清眼前的人就一個激靈爬了起來,坐起來看清是艾森之後,臉色立刻冷了下來,“你來幹什麽?”隻是哭過之後的喉嚨沙啞得難聽,本來應該凶狠的語氣也變得毫無攻擊力。


    艾森偷偷看了好久,也料到鬧僵之後的再見麵會有多麽糟糕,但沒想到唐岑對他的防備如此重。


    說不難過是假的,但艾森麵上沒有顯露出分毫。


    “你一直沒接電話,我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艾森聽見他沙啞的嗓音,將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遞了過去,“喝點水。”


    唐岑低頭看了看遞到麵前的水杯,又看了看一臉關切的艾森,咬了咬下唇,緩緩接過了水杯抿了一口。溫熱的水滋潤了幹澀的喉嚨,但還不足以緩解不適,比起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唐岑選擇讓自己過得稍微舒服一點。


    也是,他那點可笑的自尊心早就被人踩在腳底下了,如今也隻是強撐門麵罷了,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的眼神始終盯著杯子,不曾往艾森身上瞟去,卻不知道艾森的心情在這短暫的幾分鍾裏猶如坐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


    艾森看唐岑接過了杯子捧在手裏,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心裏還沒來得及歡呼雀躍,就看到他手背上的傷在眼前不停地晃著,一顆心像被人揪住了一樣。


    嘴巴開開合合幾次,艾森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一直等唐岑喝完了一杯水,他才試探著說道:“唐岑,我們談談。”像是怕自己語氣太過生硬,讓唐岑不舒服,艾森又趕忙補道:“可以嗎?”


    唐岑聽他那小心翼翼的語氣,那點剛冒芽的負麵情緒突然瘋狂生長蔓延,他抬起頭正想說些什麽,卻看到了對方眼底濃重的青黑色。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把那些惡毒的不留情麵的話說出口,小聲又無可奈何道:“有什麽可談的。”


    他低垂著眼,手指摩挲著玻璃杯的邊緣。這個杯子不是他常用的,手感不太一樣,原來那個早就被他摔得稀碎,扔進了垃圾桶裏。也不知道這個是艾森從哪裏拿出來的,能找出一個完好無缺的杯子,裝著溫度合適的水,還真是為難他了。


    唐岑捧著水杯坐在床的一側,眼角泛著紅,手背上一道道發白的傷口,這幅模樣哪怕他說著再惡毒的話,艾森都沒法和他生氣。


    長歎了一口氣,在唐岑疑惑地注視中,艾森拿走了他手裏的杯子,從床頭櫃上的袋子裏翻出酒精和棉簽。擰開酒精的瓶蓋,棉簽在透明的液體裏滾了一圈,艾森拿著棉簽朝茫然的唐岑伸出手,“先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唐岑一愣,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上的傷口,手背上被鏡子碎片劃開的口子早被他洗得不帶一點血跡,但沒有消毒,也沒用包紮,現在傷口雖然開始結痂,但活動的時候還是會扯到關節處的傷口。


    他看到了浴室裏那麵破碎的鏡子,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傷口,自然也看到了客廳裏的東西,可他什麽都沒問,替自己做好了一切。


    唐岑心裏掙紮了兩秒,指尖不安地攥著被子的邊緣,隨後他別過臉,將手塞進了艾森的掌心裏。


    艾森看他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也不明白唐岑為什麽那麽抗拒自己,但好歹是退讓了一步,至少現在肯主動把手遞過來了。


    握著唐岑的手,艾森用沾過酒精的棉簽輕輕擦拭唐岑手指上的傷口,那些地方的傷口都是被鏡子碎片鋒利邊緣劃破的,經過這麽長時間已經開始結痂了,酒精也隻是在表麵簡單的消毒。


    擦過一遍,艾森把手裏的棉簽一丟,重新拿了一根沾上酒精,往傷得最重的關節處一壓,酒精順著傷口不停往裏滲,尖利的刺痛紮得唐岑下意識抽了下手,還是艾森一直緊握著才沒讓他掙脫。


    “疼?”見唐岑點頭,艾森俯下頭吹了吹棉簽滾過的地方,“忍一下,馬上就好。”


    承受了大部分衝擊力的關節皮膚傷得最嚴重,又泡了水,沾著酒精的棉簽往上一壓,就能看到白色的棉絮上沾著一小片泛黃的乳白色膿液。


    艾森扔掉第五根棉簽的時候,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奈何唐岑一直沒吭聲,任由他處理傷口的乖巧模樣讓他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隻能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但他認真的表情落在唐岑眼裏,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從把手放進艾森掌心裏起,唐岑好幾次都想把手抽回來,但看到艾森小心輕柔的動作,唐岑最終還是不忍心踐踏他的好意。而艾森吹在他傷口的那一下,不單是吹去了疼痛,也吹散了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迷霧。


    唐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艾森知道了真相,承受了那麽多來自他的傷害,被他不停地驅趕後,還願意回到他的身邊。


    現在他明白了,光是艾森握著他的手替他包紮傷口,唐岑都能從他這簡單的動作裏看出艾森的家庭是多麽的溫暖、充滿愛意。


    在充滿愛意的原生家庭成長的人,即使世界用再大的惡意傷害他們,他們也不會喪失尊嚴、歇斯底裏地咒罵這個世界,也不必從他人和外物中索取曇花一現的安全感。


    艾森給他的,是他從原生家庭裏獲得的溫暖。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好的運氣。


    他的情緒是最惡劣環境裏圈養出的野獸,它曾經活在唐岑的內心深處,隨時都會暴起傷人。1唐岑曾經竭盡全力地馴服它,但最後被馴服的是他,是作為人的唐岑。


    用膠帶將繃帶的一端仔細貼好,艾森才鬆開唐岑的手,“好了,盡量別沾水。”


    “嗯。”低頭看著被人包紮好的手指,唐岑不敢抬頭看艾森。


    他和他是不一樣的,從一開始就是。


    “謝謝。”


    艾森收拾著床頭櫃上的東西,一邊想著怎麽勸唐岑,聽到他用細若蚊呐的聲音向自己道謝的時候,驚得差點沒抓穩手裏的瓶蓋。轉頭一看,唐岑已經背對著他縮在被子裏,那別扭的模樣看得艾森不由得輕笑一聲。


    把酒精的瓶蓋擰上,艾森坐在床邊,輕輕搖了搖唐岑的肩膀,“想吃什麽,我去做。”


    “都可以。”從被子裏傳來的聲音悶悶的,聽起來倒有幾分委屈,艾森也沒多想,隻是揉了兩下唐岑的頭發就起身去了廚房。


    在聽到艾森腳步聲遠去後,縮在被子裏的唐岑才爬了起來,將拉得嚴密、不留一絲縫隙的窗簾拉開,沒有了厚重布料的阻礙,溫暖的陽光一股腦撲向了唐岑。


    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唐岑朝著臥室外走去。


    艾森一直活在陽光下,他的眼睛不曾被黑暗蒙蔽,像清澈的碧色湖水,閃著淡金色的波光。


    那雙眼睛很漂亮,唐岑不忍心毀了它。他寧可繼續和陸晟糾纏不清,也不想把艾森拖進他的泥潭。


    唐岑靠在門框上,看著艾森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但他現在才後悔,或許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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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靈感來自朋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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