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一直都在當初幼小的孩子腦海裏存在著。


    他很討厭那個多出來的小朋友,在見到嚴先生的時候,也經常會因為這件事情生他的氣。嚴先生又無奈又好笑,他壓榨了自己的工作時間,開始抽出更多的空閑來陪伴家人。


    嚴昶淩就這麽在一個幸福的環境下長大了。


    他的年齡慢慢增長,懂的事情也慢慢變多,他知道了那個小朋友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身份,那種恨不得對方消失的心態淡化了,但是厭惡感卻仍舊沒有減輕。


    因為對方搶占了他的位置。


    在所有人的眼裏,嚴餘才是嚴家的小少爺,而不是嚴昶淩。


    他們甚至連嚴昶淩的存在都不知道。


    這讓少年很煩躁。


    他的存在被這個多出來的人剝奪了,他很厭惡這種感覺。


    嚴夫人和嚴先生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嚴先生是很溫和耐心的家長,他經常會和小兒子談心,慢慢地幫他分析“嚴餘”的存在給嚴家帶來的利弊,同時說:“阿淩別生氣了,等到你成年,他就會把你的身份還給你了。”


    在這種時候,嚴昶淩往往都會皺著眉頭,他還是很不滿,但是為了嚴家的發展,也隻能按下自己鬱悶的心情。


    他對嚴餘的厭惡感仍舊沒有減輕。


    但是在知道了對方會把位置讓回來的確切時間之後,這種厭惡感也就沒有再加重了。


    他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嚴家的小少爺到底是誰的。


    嚴昶淩這麽想。


    他比那個冒牌貨可要優秀多了,替代品永遠也隻會是替代品。他對嚴餘十分厭棄,根本不想對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他隻知道嚴餘的名字,對他其他的所有一無所知。


    而這種一無所知的狀態,就在今天被打破了。


    “………嚴餘?”


    嚴昶淩幾乎是不敢置信的,他皺著眉頭,甚至一時之間控製不住地拔高了聲音:“他不是叫殷染鈺嗎!”


    這種表現在黎溫朝的意料之中,他皺著眉頭示意不成熟的少年人安靜下來,然後歎了口氣,說:“你看。”


    他們就是知道嚴昶淩會是這樣的態度,才會在一開始想著埋住他的。


    嚴昶淩現在的表現在黎溫朝的意料之中,但是除了這種“果然”的心態之外,在心底深處的地方,黎溫朝還聽到了某種嘲諷的聲音。


    ——隻是知道少年的身份,就會做出這樣的反應。你真的是………喜歡他嗎?


    真是虛偽的感情。


    一種淡而清晰的沉悶感覺也在這個時候在他體內蔓延開來。黎溫朝垂下了眼睛,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嚴昶淩在一開始就知道了少年的身份,那他還會去接近少年嗎?他肯定會表現得很招人厭惡,讓少年失去對他的所有好感。


    這樣的想法控製不住地生長出來,讓黎溫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後悔還是在懊惱。他捏了捏手掌,維持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繼續說:“他就是嚴餘。”


    “………阿淩,我從頭告訴你吧。”


    黎溫朝捏了捏手指,他看了屏幕裏的嚴昶景一眼,然後才繼續說話。


    “他是從你們今年生日的第二天,就離開了老宅的。他給自己改了名字,走的時候………什麽都沒有拿。”


    他隱瞞了少年離開的重要原因,隻是把事情簡略地提了過去,嚴昶景在另一邊沉默地聽著,也沒有阻攔黎溫朝的意思。


    現在他們應該做的,是斬斷嚴昶淩和少年的聯係。如果嚴昶淩知道了少年那時候離開的重要原因………還指不定他會起些什麽心思。不如直接不說來得好。


    嚴昶淩並沒有聽出來這麽一段話裏,少了一個重要的信息,他隻注意了黎溫朝的最後一句話,他緊抿嘴唇,皺著眉頭,下意識地反駁說:“不可能,他要是沒有錢,怎麽………”


    怎麽會在外麵生活下去?


    然而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嚴昶淩就自己先卡住了,他想到了殷染鈺的身份,在這一瞬間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對啊,他在外麵活不下去,所以才會被謝溯趁機下手………


    少年人的臉色鐵青一片,緊緊握著的拳頭上都出現了凸顯的青筋。嚴昶淩其實也是聽說過關於“嚴餘”的一些傳言的………這個替代品,在傳言裏一直是個軟蛋,唯一的優點就是書讀得還可以。但是在他們這個階層,看一個人,更看重的是對方的能力,而不是某些虛無的成績。


    如果隻是一個書呆子的話,那這種思維呆板的人,可也做不出什麽大業績。


    他們甚至是很鄙夷書呆子的。


    而“嚴餘”,在傳聞裏無疑就是一個懦弱無能的書呆子形象,嚴昶淩並不認為“嚴.餘”可以在什麽都沒有的情況下,能做到養活自己。


    嚴昶淩很難能把印象裏陰沉呆板的書呆子形象的“嚴餘”,和蒼白病弱的美麗少年聯係在一起,但是他們的確都是沒辦法自食其力的模樣,這讓嚴昶淩根本分不清楚現在在自己心裏翻湧的,到底是什麽樣的情緒。


    他五味陳雜,多年來根深蒂固的厭惡感在和在極短時間內孕育出的占.有.欲和喜愛進行拉鋸賽。嚴昶淩很排斥這種異樣的窩火感覺,煩躁得想去俱樂部打壞十個移動靶。


    畢竟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孩子。黎溫朝和嚴昶景不說百分之百地能明白嚴昶淩的想法,但是也能猜個□□不離十了。黎溫朝並沒有去安撫嚴昶淩的意思,嚴昶景卻有點兒看不下去,他皺了皺眉頭,就看了看視頻另一側的黎溫朝,說:“………我來說吧。”


    半個小時之後,嚴昶淩就已經知道了大致的原委。他無意識地拿著手機在上麵亂劃,一時之間根本理不清楚自己的思緒。


    嚴餘………是這麽過的嗎?


    嚴餘平常,真的是和哥哥他說的那樣活著的嗎?


    嚴昶淩抿著嘴唇,隻覺得整個人都在被無形的尖針紮著,怎麽坐都覺得很不安生。他的腦海裏一時之間甚至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排斥些什麽東西,但是自己的某些親身經曆,卻又不斷地在他腦海內盤旋不去。


    “今天回來之後,我會和爸說,把你安排去國外。”


    嚴昶景平常很少會說這麽多的話,他端著已經冷掉的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讓他忍不住擰了一下眉頭,又很快鬆開。


    “等到你回來,我們慢慢談這件事。”


    嚴昶景把咖啡杯放到了一邊,嚴昶淩坐在沙發上,隻覺得胸腔內有一股一股的壓抑情緒不斷翻騰,他不想對自己的哥哥發脾氣,於是強壓住了自己的暴躁狀態,說:“………你先別說了,哥,我現在快煩死了,你讓我自己安靜一會兒。”


    黎溫朝在一邊看著他們兄弟兩個說話,一邊看著手機上的消息,他等到嚴昶淩說完這句話,就微微頓了頓,說:“…………等等,阿淩。謝溯快找過來了。我找費雪雪先帶你走,其他的事情我們之後再說。”


    嚴昶淩被他這話刺了一下,他幾乎是原地炸毛,皺起眉頭說:“………我不走。”


    他的思維還是亂得像是一團麻,但是有一個念頭卻依舊清晰。嚴昶淩在一個小時之前,想的還是要怎麽借著這個機會,把少年從謝溯手裏奪過來。現在他忽然之間知道了這麽多的事情,雖然一時之間還理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是起碼的擔當還在。


    不管少年是什麽身份………他都在剛剛才擁抱了對方。幹了就走,這種惡心的事情他還是做不出來。嚴昶淩抿著嘴唇,他這會兒幾乎快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了,煩躁的感覺讓他控製不住地頭疼,太陽.穴.一跳一跳,連心跳都又急又燥。


    “你不走的話,待會兒我很難護著你。聽話,阿淩?”


    相比這會兒火星子都在外麵亂蹦的嚴昶淩,黎溫朝的語氣就要溫和很多了。但是嚴昶淩這會兒已經打定了主意,他深吸了一塊錢,努力壓下自己的心火,說:“………黎哥你也別說了,我出去外麵等你。你送不走我的。”


    他說完這句話,就幹脆利落地起身走人,但是並沒有關門。這樣做,一麵是為了防止他如果情緒過火,如果他對少年………做出了什麽過激的事情,那也可以讓黎溫朝過來攔住他。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防止黎溫朝背著他做出什麽動作。


    黎溫朝隻是看著他到了另外一間房,就又重新收回了目光,他頓了頓,沒有再說話,而是把手機連上了電腦,把費父發給他的情況都截圖了一份,發給了嚴昶景。


    “我們怎麽辦?”


    黎溫朝熟練地在鍵盤上打出了一行字,他之前說的話純粹是騙嚴昶淩的,當然也不算全騙,因為謝溯這會兒的確是在對費家施壓………他們還能有這會兒的時間,全都要靠費家家主掙取過來的時間。


    嚴昶景一目十行地看過了現在的情況,他皺了皺眉頭,從抽屜了取出了一包煙,點燃之後慢慢地吸了一口,把煙氣都咽了下去,才慢慢地吐了口氣。


    黎溫朝並沒有催促他,這是嚴昶景在思考時的某種習慣。


    “溫朝,你覺得………嚴餘對謝溯的態度怎麽樣?”


    嚴昶景並沒有回答黎溫朝的問題,反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和現在的情況根本不相關的疑問。黎溫朝微微頓了頓,他皺了皺眉,感覺心裏像是被紮了一根刺,輕輕碰一下,就會覺得十分難受。


    他忍耐了一下,才勉強出聲,說:“………嚴餘很喜歡他。”


    是的。


    雖然謝溯明顯對少年有著虐.待行為,但是讓黎溫朝難以接受的是,少年………卻是不討厭他的。


    甚至還可以說是依賴。


    這讓他忍不住想到斯.德.哥.爾.摩.綜合征。這是不對的,他想。


    黎溫朝甚至經常在心裏猜想:謝溯是不是對少年做了什麽心理方麵的事情,才會導致了少年現在的狀況?這樣的猜測一直在他腦海內盤旋,讓黎溫朝一想到這件事就如鯁在喉。


    嚴昶景並不了解黎溫朝這會兒的具體心情,他沒有再吸.煙,隻是任由它冒著火星,慢慢燃燒。他說:“對,嚴餘很喜歡他。”


    “謝溯或許也很喜歡………他。但是今天出了這樣的意外,謝溯對他的態度,肯定會發生變化。我們現在就算直接把他帶回來,他也會一直想著謝溯。不如………”


    不如他們把他送回去,把他送回謝溯身邊。有了今天的隔閡,他們之間的相處絕對不會再恢複正常的情況。


    與其讓嚴餘待在他們這兒,心裏卻一直想著謝溯,不如讓他自己對謝溯失望………然後心甘情願地回來。


    “我們這裏………不是還有謝溯一開始對他用手段的證據嗎?”


    嚴昶景十分冷靜,甚至慢條斯理。


    他說:“這個好機會。”


    如果是在平常,嚴餘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有一定的幾率會原諒謝溯,依舊留在他那兒。


    ——但是如果是在他們之間的關係破裂之後呢?


    他在經曆了被謝溯懷疑、冷待,排斥,甚至………暴力對待之後呢?


    他還會原諒謝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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