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米的間距被顧從燃進一步拉大,許沉河不追,搭著車頂蓋衝顧從燃的背影懶懶地說:“你再不轉身就真的後會無期了。”


    在娛樂圈那兩年丟失的信心自顧從燃向他坦白的那一刻被悉數找回,許沉河氣定神閑地欣賞顧從燃浮於表麵的心理狀態轉變的全過程,看對方為放棄而糾結,為離開而低落,再為他的一句話而僵怔了背影。


    顧從燃帶著點不確定原路返回,停在許沉河麵前想讓他為剛剛那句話留個注解:“那我要是轉身呢?”


    “轉都轉了,還要顧慮那麽多嗎?”許沉河打開車門,重新坐上主駕,“上車,指路帶我去看看你的新房子。”


    做夢似的鑽進車廂,顧從燃遲滯地係上安全帶,良晌才醒悟過來許沉河什麽都知道。


    在心如明鏡的人麵前自以為高明地為為自己打圓場,就跟當著教導主任麵作弊的學生一樣傻逼。


    “周特助跟你說的?”顧從燃問。


    許沉河應了聲,把不夠電量的手機扔回兜裏,打轉方向盤駛離酒店:“我不調導航了,你直接給我個明路,哪的別墅區?”


    出乎意料的是向來住慣了大別墅的顧從燃隻買了個有十幾年樓齡的商品房,小區格局和浮金苑挺像,但四處的活動人口顯然比浮金苑要多一些。


    許沉河降下車窗探頭看看小區大門上方“流螢華府”四個大字,剛覺這名字耳熟,就見正門處有倆人出來,一高一矮分明是唐隨和小狐狸。


    霸氣的邁凱倫尤其惹眼,唐隨一眼瞧見,走近在許沉河眼前打個響指:“你還給他當起司機來了?”


    車廂裏飄出的冷氣讓人愜意,小狐狸舔著甜筒戳在一旁偷涼風,許沉河見狀把窗玻璃再降低些:“他給了駕駛費的,不當白不當。”


    “有點本事。”唐隨朝副駕上的顧從燃抬了抬下巴。


    那兩人走遠後,許沉河才關了空調熄火:“唐隨他小男友也住這。”


    顧從燃把吊起的心放下了,雖說唐隨這人不差,但先前那人趁許沉河喝醉想偷襲的事自己可是心懷芥蒂,要真跟情敵同住一小區,最膈應的還是他自己。


    眼看許沉河下了車跟著他進小區,顧從燃步子頓了頓:“你不回家嗎?”


    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顧從燃跟方才還壓著許沉河在車裏激吻的人形成反差,許沉河和他貼著肩,說:“陪你兜風一早上了,駕駛費也沒收你的,你不該邀我上去喝杯水嗎?”


    對一下子轉變態度的許沉河還是不太適應,顧從燃提心吊膽,生怕對方下一句就給他個措手不及的告別:“如果不耽誤你的時間,你再多呆一會也未嚐不可。”


    剛住進人沒多久的房子處處留著嶄新的痕跡,客廳幾麵牆裝修得煞是漂亮,深淺有層次的藍像海也像天,許沉河的視線在上麵遊蕩了好半晌。


    水還沒燒開,冰箱裏沒其他飲品,顧從燃翻找冰箱,拿了支冰凍的果酒放許沉河手裏:“這個喝嗎?”


    一杯倒的人喝果酒也容易醉,許沉河對自己的酒量不大放心,他以為顧從燃兜著壞水,但對方的眼神卻堪比清泉。


    許沉河接過果酒,顧從燃本質上是什麽他還是清楚的,這匹狼現在就是被他拔了獠牙而已,他要真乖乖往對方嘴邊送,當真以為顧從燃不張嘴麽。


    多年過來,許沉河對酒精的敏感度還是一如既往地高,喝不下半瓶就上臉。他撂下瓶子,臉上飄著兩抹淡紅在屋裏四處晃著找洗手間,昏頭昏腦地推開個房間的門,正碰見立在床邊脫上衣的顧從燃。


    一邊的袖子還掛在手臂上,顧從燃背對著穿衣鏡擰著脖子看自己裹著紗布的後背,聞聲移開目光往房間門口看去。


    住院那段日子天天扒光了讓許沉河幫自己洗澡倒沒怎麽害臊,現在在自家裸個上身卻怕許沉河誤會,顧從燃忙解釋:“我隻是出汗了換個衣服,沒別的意思。”


    “你還想有哪個意思?”許沉河打量一下臥室,徑直朝顧從燃這方向走了過來。


    棉拖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柔軟又慵懶,顧從燃掛在臂上的衣服滑了下來落在鏡子前。他緊繃著神經,呼吸粗重起來,在醫院裏很多次讓許沉河幫忙洗澡時克製的欲望在瞥見許沉河臉上的紅暈後呼之欲出。


    當許沉河經過他身邊,顧從燃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對方的肩膀。


    扣著許沉河的身子轉了個向麵對麵把人攬在懷裏,顧從燃一手環著他的腰,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喃喃:“明知道我對你的抵抗力差,為什麽還引誘我?”


    臥室裏開了空調,吹得顧從燃的胸腹和臂膀冰冰涼涼,許沉河隔著衣服也覺出了體溫的差異,舒舒服服地靠在顧從燃的身上享受:“我就想上個洗手間,沒想引誘你。”


    “那就推開我,”顧從燃口是心非,反而試探著握緊了許沉河的腰,“你把我叫回來,就別想我再對你有所控製。”


    腰身都要被顧從燃勒斷了,許沉河卻動作柔和地撫著懷中人背部的線條。對顧從燃態度的鬆弛始於撞上對方擋在他麵前那一瞬堅定的眼神,他的手掌輕輕貼在顧從燃的傷疤上,如同能感受到皮肉下血液流動時承載的那股喧囂的愛意。


    “把你推傷了還不是要我照顧你。”許沉河說,“這裏還疼嗎?”


    對方的言行讓顧從燃恍惚找回了剛認識時那個溫煦儒雅的許沉河,有時比第一眼的驚豔更叫人長情的是細水長流的吸引,他封閉的心髒或許在更早的時候就被許沉河撬開了,是他固執己見把擁有鑰匙的人看成了無恥的竊賊。


    “不疼了,”顧從燃還是心軟,鬆了手勁為到嘴的獵物留下逃跑的機會,“我不怕疼。”


    “可我怕。”許沉河還賴著不走,掛在他身上算舊賬,“你看我脖子後麵的紋身。”


    許沉河麵對著鏡子,視線描摹著鏡中顧從燃線條好看的寬肩窄腰,背對鏡子的人卻在聽到他的話後冷卻了體內升騰的火。


    但凡換個不專業的紋身師,許沉河這刺青圖案都不可能紋得這樣漂亮,顧從燃卻嫉妒那個許沉河甘願為之受痛的人,而他連曾經落在這上麵的吻都覺得罪惡。


    “這個你喜歡的人,”顧從燃點了點那串梵文,理性的話他現在就該放開許沉河,可他那麽奢望和許沉河的貼近,恰好對方又乖乖地不反抗,“對你來說有多重要?”


    明知故問,顧從燃剛問完就罵自己,他的手從許沉河腰上垂下,站直身子扯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許沉河剛要開口回答他便轉身撈了件衣服:“你不是要上洗手間麽,憋那麽久也不怕肚子疼。”


    對著出口風吹那麽久,許沉河臉上的溫熱早褪去了,原本也就為了洗把臉,現在倒省了事。他回身看向邊單手係紐扣邊拉門把的顧從燃,口吻稀鬆道:“紋的是我自己的名字。”


    剛壓下的門把彈了回去,顧從燃怔在門邊。


    “你可能不記得了,你扯斷了你送我的項鏈,”在顧從燃回過頭時,許沉河抬手,指尖從後頸劃拉至鎖骨前,“那隻小鳥吊墜的項鏈,你是硬生生把它從我脖子上拽下來的。”


    離開呈桉市時,許沉河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帶走,唯獨不忘帶走這隻沒有了光澤的小鳥。


    “我後頸這裏被鏈子割了道口子,你當時拽得太用力了,一點都沒有顧及我的感受。”他當初覺得自己就跟那隻落水的小鳥一樣,是被顧從燃拋棄的,“所以在傷口紋上我的名字,是為了提醒自己,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永遠不會放棄我的人,隻會是我自己。”


    他的聲音帶上了哽咽,但麵色依舊如常。顧從燃返身走近兩步,明白許沉河埋怨的除了給他以二次傷害的自己,還有毀了他整個童年的雙親。


    可許沉河把一切都攤開講了,像以前稍有不滿都會溫聲坦誠,擺明了要把這件事從心上抹去。顧從燃細數著許沉河的另外三個紋身,臉上的鳥兒是為擺脫江畫的影子,腰窩的繡球是為覆蓋磕上鋼琴角的痛楚,腳腕上的星星是為證明就算沒有江畫,他也還是自己世界裏的明星。


    若不是他,許沉河本不會有那麽多的顧慮。


    托起許沉河的手,顧從燃在他的無名指上輕輕摩挲,知道這時絕非求婚的最好時機,氣氛、場地和服裝全都不對。但喜歡的心情太迫切,許沉河那曾被他糟蹋得傷痕累累的心又為他挪出一席之地,顧從燃隻想向許沉河亮明決心:“如果你不愛聽道歉的話,願不願意聽聽我的承諾?永遠不會放棄你的人,可以再加一個我。”


    許沉河仰頭觀察顧從燃眼裏的人,是帶著飛鳥紋身的他。他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高傲,不用再多做懷疑,就能肯定顧從燃此時不是說說而已。


    “我姑且相信著吧,”許沉河抬起下巴,難得臭屁一回,大概是低度數的酒精使每個細胞都添了絲沉醉的快樂,“如果你表現不好,還是會被撤去男朋友的職位。”


    懸空的心終於落地,緊接著鮮活地彈跳著,顧從燃體會這份得來不易的心情,沉重了幾個月的語氣也輕快起來,翩然得忘了某個關鍵點:“希望以後你能感受到的好,都是我給你的。”


    許沉河眉梢一揚,感覺這句話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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