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基地作為旅遊產業,在各大黃金周必定會迎來遊客高峰期。為避開客流量,通告上將後期拍攝裏人數多的戲份排在十月份前,難度大,時間緊湊,各組人員日夜不休,兩個周下來,大家都瘦了一圈。


    睡眠時間彌足珍貴,許沉河回酒店休息的時間越來越少,冰箱裏顧從燃給買的飲料水果全讓他搬到了房車上,若不是行李放房車太顯擁擠,他甚至想退了房長住在房車裏。


    看手機的機會幾乎沒有,手機扔床頭能連續幾天不充電,擠在上麵的未接來電和消息日漸增多,許沉河偶爾想給對方回個信時,通常一句話還沒打完就垂下手睡過去。


    橴城的夏天漫長且高溫,劇組裏陸續有演員在拍外景時中暑,許沉河以前軍訓時也沒那麽辛苦過,隻道當個合格演員太難,不過沒向任何人傾訴,感覺自己還能抗,畢竟和他搭檔的樂於芩即使一天融妝幾十遍都沒抱怨過。


    國慶最後一天的戲份拍到中午,太陽明晃晃地懸在高空,導演坐在涼棚裏翻著分鏡頭腳本,大手一揮給全組人放了半天假。


    大家瞬間活過來了,擊掌的擊掌,歡呼的歡呼,像極了讀書時聽說學校要開運動會的學生。


    鬧過後全體安靜,導演發話:“這半天空閑不是讓大家放鬆,是給每一個人調整狀態去迎接最後的工作,希望大家齊心協力,為《夢境夫人》的完美收官做共同的衝刺。”


    大班人馬各自回窩,許沉河鑽進淋浴間洗澡,洗完出來,方芮剛好拎著兩袋從外麵買的涼菜蹦上了車廂。


    天天吃劇組的飯盒,許沉河早膩味了,此時掀了盒蓋聞到涼菜的香味就開胃。


    方芮掰了筷子放他麵前,問:“哥,你要不要給顧總去個電話,他都把對你的問候發我手機上了,我……頂不住呀。”


    許沉河不急,捧著碗扒了好大一口米飯,又添了兩片涼拌豬耳勻味,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在一姑娘麵前這麽狼吞虎咽:“他都給你發什麽了?”


    方芮也餓,騰不開手看手機,但是顧從燃的每一條短信她都記著:“問你是不是忙得厲害,每天睡幾個小時,說後悔給你買了冰淇淋,吃多了會鬧肚子。”


    “就不能盼著點好。”許沉河嘀咕。


    方芮想了想,又道:“還問你後麵還有沒有吻戲了,有的話千萬別告訴他,不然他會自閉。”


    許沉河笑得把辣椒圈噎到了嗓子眼,他擱下筷子掩著嘴猛咳了好幾聲,方芮幫忙倒了杯涼白開:“小心點啊哥。”


    “你繼續。”許沉河灌下幾口水,手掌撫撫胸口。


    坐回餐桌旁,方芮移了下外賣盒,把沒有辣椒圈的菜換到了許沉河麵前:“他問雲朝雨有沒有過來探班,如果有,讓我向雲朝雨證明一下我的散打七段。”


    顧從燃不在,許沉河放心罵了:“有病,別人是被害狂想症,他是害人狂想症。”


    “以及,”方芮頓了頓,“顧總問的最多的是你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如果太難熬,11月的片子可以推了,違約金由公司賠付,他想讓你多休息會兒。”


    “他有這麽體諒人嘛……”許沉河越說聲音越小,為自己剛剛的無故隨口噴而深深自責。


    吃完飯,許沉河關上臥室的門,靠枕墊在腰後,端起手機給顧從燃發消息:晚安。


    對方秒回:大中午的,說什麽晚安?


    許沉河:我日夜顛倒,現在對我來說就是晚上。


    顧從燃:今天這麽早收工,晚上有通宵夜戲?


    許沉河:導演給全組放了半天假,趕在國慶末尾感受一下祖國華誕的氣氛。


    祖國十月初生日,顧從燃十月末生日,他想問問許沉河記不記得,多次暗示後對方卻無動於衷。自己當時也沒記住許沉河的生日,顧從燃沒資格讓對方記起,幹脆直截了當問許沉河哪天殺青。


    受多方麵影響,當初劇組預計國慶後收官的言論被推翻,下周的通告單上剩下的戲份還沒列完整,顯然拍攝進度還在拉長。許沉河明白顧從燃在期待什麽,他挺為難,在編輯框裏打字:有確切消息立刻告訴你。


    兩人又閑扯了幾句,顧從燃不強占許沉河太長時間,催著對方趕緊去休息。放下手機,正在玩兒平板的衛芳苓靠過來,問:“跟誰聊天啊,這麽開心。”


    “哪看出我開心了?”顧從燃不解。


    衛芳苓劃拉平板打開攝像模式舉到他麵前:“瞧你那嘴咧得,能媲美微笑大使了。”


    顧從燃摸摸自己的嘴角,不自然地把笑意壓回去。


    顧存楷在旁邊嘴碎:“老哥,你別是跟那冒牌貨談出感情了吧,想過江畫哥的感受嗎,為個假冒偽劣的產品不值得哦。”


    “哦你屁哦,”衛芳苓抄起一本雜誌往顧存楷搭在茶幾上的雙腿拍下去,“收拾行李讓司機送你回學校呆著去。”


    轉頭又換上和藹可親的表情:“阿燃,來跟我說說,剛是不是在跟小河流聊天?”


    還沒見過麵呢,就給人家起好親昵名兒了,顧從燃手臂搭上膝蓋:“是。”


    衛芳苓溫柔道:“也談了不少日子了,哪天把那孩子帶回家讓媽瞅瞅?”


    一溫柔就沒好事,顧從燃煩道:“就那個樣子,你還想玩找茬麽。”


    衛芳苓不讚同:“我是看他臉嗎,看臉我不會上網找圖片啊,我是想看看他性格,合適的話我得護著他。”


    “你這話我聽著怎麽那麽刺耳呢,”顧從燃點點自己的耳廓,“我還能推他進火坑不成?”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那不是火坑,是岩漿!”衛芳苓收起開玩笑的神情,“你當我誰都要見麽,還不是怕你重蹈覆轍,護他最終目的是護誰你真就不懂了?”


    顧從燃無聊地抓來桌麵的雜誌翻著,無意中翻到明星專訪欄目,是“江畫”圍繞十年演藝曆程所抒發的種種感想。畫麵上,許沉河穿意式版型的複古咖西,內搭黑色薄高領,腳上蹬圓頭馬丁靴,顯得紳士而時髦。


    食指的深色尖晶男戒很抓人眼球,顧從燃原以為這類型有沉重感的飾品不會適合性格溫和的許沉河,沒成想對方能駕馭這種風格。


    從榕憬鎮走出來的許沉河改變太大,正如當年的江畫踏進娛樂圈後迅速地拋棄了他以往的樸素形象。


    顧從燃當然清楚他母親最想護的是誰,她怕許沉河成為第二個江畫,從而給他帶來第二次打擊。


    江畫去世後的那段日子是顧從燃最煎熬的時光,心思投入不了工作,在做著某件事時長時間地思緒遊離,無人看管時會爬上天台的護欄呆坐,眼前持續性地回放江畫被海浪卷走的場景。


    顧家的私人醫生為顧從燃的創傷後應激障礙製定的治療方案被一項項實施,曆經六個月才讓他的精神狀態有所好轉。


    衛芳苓怕的是自己的兒子會再次回到那生不如死的時候。


    “等他片子殺青了我把他帶回來吧,”顧從燃說,“你先跟小楷做一下思想工作,他那嘴收不住。”


    《夢境夫人》的殺青是在十月中下旬,橴城入秋,最後一場戲在涼爽宜人的天氣中落幕。


    片場裏的歡呼聲久久未平,相擁轉圈的,活蹦亂跳的,揚紙張的,和殺青戲裏沉重傷感的氛圍大相徑庭。


    許沉河也受到感染,但做不到像大家一樣歡騰,隻站在片場中央笑著被每個還沒看清臉的人狠狠擁抱。


    飾演鄒芷芸的女演員分給他一瓶氣泡水,笑道:“以後再有機會合作的話就別渣我了,我的眼淚不值錢嘛?”


    許沉河和她碰杯:“一切遵循劇本,合作愉快。”


    江畫的性子已經讓許沉河模仿得深入骨髓,和片子裏的每位女搭檔做到親疏有度,戲裏有感情的戲外絕不會讓人有傳緋聞的機會。


    跟組裏的人吃過慶祝蛋糕,回房車的路上,許沉河頻頻望向片場出口,方芮心明眼亮:“哥你放心,顧總半小時前剛給我發過消息說下機了。”


    被人看穿,許沉河還要嘴硬:“我提他了嗎?”


    方芮抬起雙手做投降狀:“沒提,沒提,你眼神也絕對沒有出賣你。”


    話音剛落,顧從燃醒目的身影便出現在遠處,捧著簇用香檳色紙包紮的花,離得遠,許沉河沒看清是哪種花,等對方走近了,才發現是紅玫瑰和白桔梗。


    方芮一溜煙跑了,顧從燃把花塞許沉河臂彎裏:“這些日子辛苦了。”


    客套的祝福不適用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許沉河撚著玫瑰花瓣故作嫌棄:“俗不俗啊。”


    眉宇間卻是高興的,他收過很多江畫的粉絲送的花,向日葵、滿天星、百日草,但隻有這束花才是送給名叫許沉河的人。


    “那你說說你喜歡的,我下次一定換。”顧從燃道。


    許沉河自一大捧花中抬臉,神情中有些猶豫,怕對方再次透過他看見另一個人,說出口的卻是實話:“白繡球。”


    可哪會有人為他栽培滿園的繡球花,生機勃勃仿佛在隨時迎接誰的歸來。


    意料中的,顧從燃僵怔了下:“除此之外呢?”


    花香太濃鬱,刺激著鼻腔讓許沉河感到鼻子有點酸:“不喜歡花了,我喜歡仙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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