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a組人員集中在洋樓內外走戲碼位,貼完地標後定構圖,演員和光替交換位置。


    許沉河換好衣服,坐在鏡前讓妝發師擺弄,腦筋飛速轉動,思考如何在吻戲前把顧從燃支開。


    在路上時顧從燃就已了解過這場戲的內容,他還挺大度,說拍吧沒事,我醋了就到旁邊抽根煙,結果這時比許沉河還鬱悶,靠在化妝台上不作聲。


    “你困了就到房車上眯一覺,”許沉河開口,“你那麽大個子往這戳著,誰見了都緊張。”


    旁邊正在綰頭發的樂於芩也笑:“顧先生這麽多年來還看不開呢?”


    說者無心,顧從燃擺正交疊的雙腿:“我去買包煙。”


    他離開片場,開著車駛出影視基地,在橴城中心路段繞了一圈,聽著歌想了很多。


    徹底把江畫和許沉河分離開來是件很艱難的事,顧從燃本身便把自己融於這場戲中,自私地肖想江畫改名換姓地活著,也不知道是許沉河演得太像,還是自己入戲得太深。


    但偶有清醒時又覺得不是那麽回事,他有個把許沉河帶回榕憬鎮的想法,像對方向他介紹小鎮風光時的向往神情,牽著許沉河的手在黃昏前爬上山,相互挨著肩膀看遠山外的日落,或是在河邊平地紮一頂帳篷,臨睡前觀賞滿天的點點繁星。


    這個想法不曾被他遺忘過,他想看看許沉河眉開眼笑的樣子。


    回到片場,戲份剛好開始,顧從燃立在許沉河的盲區,遠遠地看著對方投入到戲份當中。


    一場戰亂,使得原本計劃要離開的雲清夢再次被困在這座城市。先前敗露太多蹤跡,莊承頤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並把她囚禁於莊家閣樓,對外仍稱其為莊夫人,對內則嚴刑逼供,試圖從她嘴裏逼出仇家的情報。


    對於和雲清夢有過一腿的莊十弦,莊承頤更沒閑著,這個二兒子一向和他最不對付,他便拿莊十弦最致命的弱點來威脅對方。


    在莊承頤的安排下,莊十弦和城裏商業巨頭的千金鄒芷芸締結婚姻,新婚之夜瞞人耳目,使法放出被囚於閣樓的雲清夢。


    莊家大院多的是人看守,無奈之下莊十弦把雲清夢帶回了自己和新妻的婚房。趁鄒芷芸還在沐浴,莊十弦把雲清夢關進衣櫃裏,合上櫃門前,他蹲下/身問:“催眠了那麽多人,你可會催眠自己?”


    雲清夢未施濃妝,平日上台前總會綰得很漂亮的發髻散了,抱著雙膝縮在一堆男男女女的衣服裏,旗袍開衩下露出的雙腿傷痕交錯,新傷疊著舊傷。


    而俯身看她的莊十弦和她的打扮天壤之別,修剪清爽的發型,得體的白色西裝,無名指上戴著枚戒指,上麵紋著一隻藏在花枝中的夜鶯。


    他以後若想聽曲兒,有溫婉的妻子哼給他聽,不會再需要她這個如腐爛的夜鶯般墮落的歌女。


    雲清夢往衣櫃裏躲了躲,輕聲道:“我好像連催眠別人的能力都失去了,我什麽都……沒了。”


    不著鞋履的腳被莊十弦輕輕捧在手裏,他眼神疼惜,掌心托著她的小腿肚,指腹滑過那些可怖的傷痕。他知道這些對雲清夢來說都不算什麽,接下來的所聽所見才是淩遲心理的酷刑。


    “你沒失去我。”莊十弦說。


    鄒芷芸沐浴回來,帶著一身的芳香,端坐在床沿側著頭梳披肩的長發,眼尾含春偷瞄著心不在焉的丈夫。


    她是愛莊十弦的,這位公子哥俊秀而落拓不羈,在舞會上最是讓在場的年輕女性芳心大動。可她自知莊十弦眼裏沒有她,即便如此,她還是求父親利用私權成全了她的念想。


    “我去換件衣裳。”鄒芷芸扭著段酥腰迤迤然步至衣櫃前,剛打開條縫隙,坐在小圓桌旁的莊十弦猛然抬頭:“芸兒。”


    芸兒或是雲兒都不再重要,他的目的是幫助雲清夢逃離莊家這座牢籠。


    莊十弦覆上鄒芷芸的後背,手一抬,將啟開了罅隙的櫃門重重按上。擁著鄒芷芸回到床邊,他展開床頭旁一襲繡著牡丹的豔紅旗袍比在鄒芷芸身上,嘴角的笑含了三分柔情:“穿這件。”


    紗幔落下,莊十弦摟著他的新婚妻子倒在大紅色的被褥中,為鄒芷芸脫下腳上的高跟鞋。


    走過醜時,這場歡媾結束了,於鄒芷芸來說是得願以償,於莊十弦來說是煎熬,於雲清夢來說是折磨。


    淩亂的被褥被揚開蓋在鄒芷芸身上,莊十弦披衣起身,悄然放出衣櫃裏的女人。


    夜深人靜,莊家所有人都對莊十弦放鬆了警惕,卻不知他帶了雲清夢逃出莊家大院。雲清夢赤著足,腳心被礫石劃出數不清的傷,莊十弦便背了她跑,到了渡口處將她放下,兩人滲了冷汗的手緊緊相扣。


    船隻已派人備好,月色下莊十弦的汗珠淌過鬢角,攥著雲清夢的那隻手在微顫:“清夢,對不起。”


    雲清夢的長發披散下來,半掩住眼角幹涸的淚痕。她亦沒鬆開莊十弦的手,很多話想說,卻不知該先說哪句,這一別可能就是永遠,若重逢幾率渺茫,倒不如不遐想以後。


    “各有難處,沒有誰對不起誰。”雲清夢聲線喑啞,雙目貪婪地描繪莊十弦的臉。


    恍惚間,莊十弦想起很多,歌廳裏的驚鴻一瞥,知曉雲清夢嫁給自己父親時的慍怒和難過,兩人瞞過莊家人到外地遊樂的時光,她被毒打時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該走了,我也得回去了,離開太久準有人會生疑。”莊十弦先鬆了手,“到那邊後記得先包紮一下傷口,以免——”


    “一起走吧……”雲清夢打斷他的話。


    兩人皆心知肚明,這隻是句空話,所以莊十弦沒有回答,雲清夢也沒有期待。


    河麵蕩開水波,船夫催得緊,莊十弦撫順雲清夢繚亂的頭發,告別道:“來日再會。”


    兩人癡纏的視線錯開了,正欲離別,雲清夢突然回身,勾緊莊十弦的脖頸踮腳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初見時是她先撩撥,道別時隻望經年深情不變。


    隔遠看見那戲中的兩人吻別的畫麵,原本放鬆地抱臂而立的顧從燃倏地站直,兩手在褲腿旁悄悄捏了拳。


    全場安靜,顧從燃正祈禱著這幕一條過,隻聽導演抄起喇叭大喊:“停——重來!”


    這場戲拍到夜幕翻白的前一瞬,顧從燃在片場邊緣或站或坐一整夜,依稀回到當年陪江畫紮根在劇組的時候,他能幾個鍾頭不間斷地看對方如何把戲中人演活。


    但今天又好像有些不同,他多次試圖將許沉河和曾經朝幹夕惕從跑龍套搖身變為主角的江畫重疊在一起,卻始終隻能看見許沉河的影子。許沉河的演技是由自身逼出來的,一旦後退,他蒙受的是不隻他一人的罵名。


    最後的特寫,許沉河的臉龐倏地爬了道淚痕,淚珠悄無聲息地滑到下巴再墜落在衣襟,被鏡頭捕捉到。劇本中沒有這個設定,監視器後的導演卻沒喊停,待畫麵靜止兩三秒,他高聲喊過,激動地回放剛才點睛之筆的一幕,不禁拍手叫絕。


    許沉河和樂於芩雙雙分開,後者才察覺許沉河眼眶氤氳,她愣了愣,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吧。”


    “辛苦了。”許沉河扯起笑。


    方芮遞上熱毛巾和水,許沉河都接過,邊走邊將毛巾敷眼上,隻覺一整晚被自己逼退無數次的睡意再也遭不住擋。


    邊上伸來一手攬住他的肩膀,他以為是方芮怕他摔倒,剛要扒下毛巾拉開親密距離,又意識到方芮的手掌哪能這麽寬厚有力。


    “是我。”顧從燃覆上他的手背將毛巾按住,“敷著吧,放心走,前麵是平地。”


    “你怎麽還在啊。”許沉河被對方引著路,聲音略有點沙啞。


    顧從燃在他肩上捏了捏:“不是說陪你大夜麽。”


    “你也不嫌困。”許沉河脖子一垂,單手接住掉下來的毛巾。


    顧從燃還在為那幕吻戲吃味兒:“看見你和別的人接吻,我困意都跑沒了。”


    許沉河攥著毛巾沒說話,顧從燃借擦亮的天光看許沉河的眼睛:“剛剛真哭了?”


    “沒哭,被瞌睡蟲催出來的。”許沉河用毛巾抹了把臉,“好困,去睡了。”


    他掙出顧從燃的臂彎,三兩步跑上房車,紮進淋浴間淋了個澡。臥室的窗簾都落下了,顧從燃正倚在床頭開著小壁燈翻看他的劇本。


    許沉河跨過他爬到床的另一邊,卷起被子蒙住大半張臉,一闔眼便睡著了。沒做夢,腦袋放空地睡到自然醒,他睜眼後看見顧從燃仍捧著劇本看。


    窗簾半透光,外麵已然豔日高照。許沉河抬手要抽走劇本,顧從燃把它合上了:“餓了不,我讓方芮去買飯了。”


    “幾點了?”許沉河支起上半身,又軟著腰癱回去,感覺每次通宵拍戲都要他命,何況昨晚背著樂於芩跑了好幾趟。


    顧從燃將手腕上的表盤舉到他眼前晃晃:“剛過中午十二點,你睡得挺沉,姿勢都沒變。”


    “床這麽窄,沒道理還要踹你一腳。”許沉河翻成趴著的姿勢,臉壓著水枕,吊著眼角看顧從燃,“顧大總裁是海豚精嗎,為什麽不用睡覺?”


    “我睡過了,比你早醒幾分鍾。”顧從燃說。


    許沉河打量對方微亂的頭發和壓出了皺痕的襯衫,撚著打了卷兒的劇本頁腳,問:“劇本看那麽久,都研究出什麽了?”


    冷戰多天,許沉河主動挑起的任何話題都顯得來之不易。顧從燃來了興致,重新翻開劇本,是昨晚的戲份:“你似乎挺了解鄒芷芸的人設心理,在分析這個角色時下了很多功夫?”


    鄒芷芸在《夢境夫人》中是個過渡劇情的角色,在主線和輔線裏都摻了比重,但主要起的是陪襯主體的作用,編劇對她的著墨並不多。而許沉河恰恰對這個人物最為深刻,因為——


    “她可能並不起眼,甚至難以與觀眾產生共鳴,可在某些方麵,我覺得我和她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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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很多煩心事,所以把wb卸了,有燉肉時會下回來。下周見(●?σ)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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