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沉河體力不如雲朝雨,剛剛體驗過一輪費體力的器械運動,加上被對方這麽一驚嚇,現在隻剩了喘息的份,好在他能感覺出對方並沒繼續什麽惡意動作。


    他攀住踏步機的扶手,手肘蓄力頂開雲朝雨,轉過身後背抵在器械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雲朝雨的眼神比往時更炙熱些,他兩手把在許沉河後麵的扶手上,將人禁錮在自己的包圍圈裏:“我知道。”


    感到來自對方的壓迫感,許沉河強裝鎮定:“雲朝雨,到此為止。”


    “我控製不住,”雲朝雨垂首和許沉河平視,“江老師,我喜歡你,想邀請你作為我下一次演唱會的特別嘉賓,向所有人宣布我對你的心意,想名正言順把你從顧先生手中搶過來……”


    “夠了。”許沉河推開對方越靠越近的臉,“朝雨,收起你的心思,我們還能當朋友。”


    “當朋友有什麽意思啊,”雲朝雨順著許沉河推搡的方向推開了,對方拒絕,他舍不得再欺壓,“朋友不能接吻,不能上床……”


    “雲朝雨!”許沉河怒喝。


    看到那張時常笑容滿溢的臉上浮起受傷的表情,許沉河將自己的氣焰努力降到最弱:“我們不可能。”


    指頭勾住出門前戴在脖子上的項鏈,許沉河將貼在胸前的戒指拽出來:“我已經結婚了,你該明白你對我感情的放任會對我們倆各自的前途造成怎樣的影響。”


    捏在許沉河兩指之間的一抹銀昭示著顧從燃和江畫十多年不容外人破壞的感情,也傳遞著無聲的拒絕,雲朝雨懂,許沉河更懂。


    雲朝雨頹然後退,給許沉河讓出逃脫的路:“我明白,可我也隻是想告訴你,喜歡的心情哪能藏得住。”


    今天約見雲朝雨的目的達成了,許沉河抻抻衣擺,朝門口的方向走過去。走出幾步,他回過頭來,雲朝雨還在原地看著他,眼神飽含落寞。


    “雖然不知道你喜歡我什麽……但是謝謝你。”許沉河說。


    搭乘電梯回到樓下,許沉河躲在大堂一角的書吧裏掏出手機,準備喊個快車。剛開機,許多未接來電和消息齊齊蹦出,還未一一看清消息內容,顧從燃的來電又晃了出來。


    晾了人那麽多天,許沉河終於接了回電話:“什麽事?”


    邊走出書吧邊聽顧從燃在電話那端嘴不停:“你跑哪了?大熱天淨往外跑也不怕中暑,在陰涼處好好呆著不成嗎?你說個方位,我去接你,逮著你看還敢不敢到處亂晃。”


    許沉河立在玻璃門後觀望外麵街上川流不息的車龍:“我給你發定位。”


    五分鍾後坐上顧從燃的車,幫他扣好安全帶,顧從燃往他腿上放一個水枕:“我在附近尋了兩個來回,就沒想到你跟雲朝雨會約在這種地方。”


    許沉河一聽,立馬警覺地看著他。


    顧從燃借著看左邊的倒後鏡避開他詢問的目光:“是方芮說的,你助理比我還了解你。”


    又給人甩鍋,許沉河挑著絲無所謂的笑看向窗外:“哦。”


    想要的解釋沒得到,顧從燃有點悶悶不樂,開了段路後又發問:“你找他幹嘛,有什麽話是不能在手機裏說的?”


    許沉河長話短說:“他向我表白了。”


    車身猛地一搖,許沉河因慣性身子往前一傾,又被安全帶勒著彈回座位上。得虧是在小路上,後麵沒跟車,不然橴城準得多一例追尾事故。


    副駕上的人不吱聲,顧從燃用力攥著方向盤,沒察覺自己緊繃了神經:“你答應了?”


    許沉河低頭在自己的虎口上掐出一枚彎彎的指甲印,費了老大的勁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那麽難堪:“在你心裏,哪怕是麵對不喜歡的人,也能施舍喜歡嗎?”


    他的語氣不痛不癢,可仍是讓顧從燃給聽出了弦外之音:“喜歡不是用來施舍的。”


    “不然呢?”許沉河反諷。


    顧從燃有稍微不滿就衝方向盤撒氣,喇叭被他摁得震天響:“我們能別扯這麽高深的話題嗎?就回答我有沒有接受他的表白,為難你了?”


    “沒有。”許沉河捧著水枕,其實已經用不上這玩意兒來驅熱,心都被顧從燃給整冷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顧從燃鬆開刹車踏板,踩下油門繼續駕駛:“你不要再跟他接觸了。”


    “哦。”許沉河冷淡回應。


    “那個俱樂部我也有會員,”顧從燃不知所措地在方向盤上搓了搓,“你要是想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不用。”許沉河說。


    顧從燃看了看許沉河的臉色,對方淡漠如水的模樣跟江畫生悶氣時的樣子別無二致。


    他卻對自己習慣性從兩人身上找共同點的行為感到沒來由的煩躁:“你想要什麽都可以跟我說,我都能給你。”


    許沉河曾經跟顧從燃說過他唯一想要的是自由,童年被困於密室裏時如此,如今也一樣。


    但這種話他不能再說第二遍,走上這條路時他就料定了以後,自己丟棄的東西可不能埋怨到別人身上。


    “想要睡覺,”許沉河腦袋一歪,額角抵住窗玻璃,“今晚要拍夜戲。”


    “在房車睡嗎,還是回酒店?”顧從燃擅自做主,“回酒店吧?”


    許沉河本想推卻,轉念一想,房車上的衣服都讓方芮送去幹洗店了,隻能回酒店換洗,索性點頭應允。


    今晚十一點開拍,許沉河回酒店後先洗了澡換上幹爽的衣服,再抱著劇本窩到床上過了幾遍詞。


    午後的臥室光線猛烈,許沉河擱下劇本跑去拉窗簾,回身就見顧從燃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著他。


    仿佛識破心思,許沉河爬上床用薄被卷住自己,說:“收起你的歪念頭,除非你希望我耽誤今晚的拍攝進程。”


    被子上方露出的一雙帶著倦意的柳葉眼懶懶地盯著自己,顧從燃想不動情都難,為了收起抗拒他的心理,卻隻好口是心非:“我沒動歪念頭。”


    “那你出去,”許沉河從被子底下伸出手指指房門,“看電視也好,處理工作也好,別在這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顧從燃打定了主意不挪身:“我明天晚上就走了,公司有要事處理。”


    那雙半闔的柳葉眼頓時瞪大,許沉河將蓋到下巴的被子往下一掀,發覺自己不舍的心情表露得太明顯,他又把被子扯上去,再轉了個身背對著對方:“隨便,那你看著吧。”


    背後一暖,是顧從燃連被帶人將他抱住了:“你這部片子大概什麽時候殺青?”


    許沉河也不清楚,但按戲份進程應該還剩不到三分之一:“國慶之後吧,具體得看通告更新。”


    “你到時給我個信兒,我去給你慶祝殺青。”顧從燃撚著許沉河後腦勺稍長的發尾說。


    有過教訓,許沉河不再上當了:“你能空出時間再說吧。”


    一覺睡到黃昏落日,房間日光暗淡,許沉河被一陣塑料袋的簌簌作響給吵醒。


    身邊的床鋪被空調吹得冰涼,許沉河沒意識到顧從燃是什麽時候出去的。他揉著眼拉開門,倚在門框上看客廳裏的人搗鼓桌上一堆東西。


    “這一袋兩袋的都是些什麽?”許沉河的嗓音透著剛睡醒的懶散,聽來繞著縷溫柔,使得背對著他的顧從燃心裏也軟陷一片。


    “我看你冰箱空了,給你添了點東西,”顧從燃拎著兩打不同口味的果茶放上隔層,“盒裝冰淇淋也買了幾盒,不用趕戲時可以邊看電影邊吃。”


    許沉河走到餐桌旁摸摸綁了結的白塑料袋:“這個呢?”


    “我出去買的煲仔飯,還打包了一盅鴿子湯,你可以趁熱吃。”顧從燃解開結,將錫紙飯盒和小砂鍋端出來移到許沉河麵前。


    吃人嘴軟,許沉河埋頭舀了勺湯吹了吹從嘴裏,低聲說了句謝謝。


    蒸氣拂得眼眶濕熱,即使是在這時候,他依舊分不清顧從燃是在對誰好。


    “你不吃嗎?”許沉河仰臉。


    被蒸氣熏過的眸子像覆了層水,開個幾小時的會議能妙語連珠不卡殼的顧從燃在對方的注視下稀罕地結巴了:“我……在外麵吃過了。”


    “行吧。”許沉河又低下頭,撕開錫紙蓋,用勺子攪勻了飯,“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晚上八點。”顧從燃又在搗鼓冰箱,把水果箱裏的爛蘋果扔掉,換上新鮮的橘子和芒果,許沉河喜歡用芒果做泰式炒飯。


    哐哐的聲響讓人想不忽略都難,許沉河忍不住了:“我記得上幾天冰箱裏還是滿的啊,怎麽需要那麽多東西來填充?”


    顧從燃推果屜的手一頓:“你幾天沒回來,我把冰箱清空了。”


    許沉河戳戳米飯,覺得自己就是個矛盾體,顧從燃在的時候他就躲,人要離開橴城了他又舍不得。但今晚要大夜,收工後肯定直接到房車上休息,第二天準是去片場繼續工作,算下來的話現在該是他們在這部片子殺青前的最後一次見麵。


    想到這,許沉河擱下勺子,打開手機翻明天的通告單:“我明晚可能抽不出空送機,不過下午能騰時間陪你看場電影……要不待會兒看也行,如果你不介意我中途睡著。”


    他冷淡地執行自己在合同上的義務,謹慎地克製對顧從燃的心動,以至於對視都像在演戲。


    “不用特意抽時間陪我,這又不在你的通告範圍內。”顧從燃總算把冰箱門關上了,“倒是我,想在臨走前多看看你,無論你在做什麽,睡覺的時候或拍戲的時候。”


    許沉河疑惑抬頭,顧從燃雙手撐在餐桌上俯視著他:“今晚我跟組,在片場陪你大夜。”


    手指一滑,屏幕上的通告單切換成了今天的。上麵的戲份列得清清楚楚,涵蓋雲清夢在暗夜離開前與莊十弦的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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