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出秋池山莊,許沉河減慢了車速。


    後腰被撞過的那一塊隱隱作痛,他腳掌點著刹車踏板降速,打轉方向盤靠邊停車。鬆開安全帶,他伏在方向盤上倒吸涼氣,一個下午沒進過食的肚子在唱著空城計。


    浮金苑和秋池山莊隔得不近,許沉河自認沒力氣再把車開回去,不知這節假日能不能找到代駕,一摸口袋,手機沒在身上。


    壞事全趕上了,許沉河閉了閉眼,捏拳砸在座椅上。


    在車裏呆坐到痛感沒那麽明顯了,許沉河也從“買個新手機”和“返回顧從燃家取手機”之間做了選擇。他把安全帶係上,手剛摸上車匙,就見倒後鏡裏閃過兩束明黃的車燈。


    那車跟在他後頭靠邊停下,駕駛座的門打開,一隻鋥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緊跟其後的是熟悉的高大身影。許沉河當機立斷是開車走人,還沒發動,顧從燃就衝過來擋在他的車頭前:“許沉河!”


    許沉河再生氣難過也沒到要開車撞人自毀前途的地步,他降下車窗,衝顧從燃抬了抬眉。


    車頭前的人跑到車窗旁:“先下車。”


    “我要是不下呢,你要把車給砸爛嗎?”許沉河賭氣道。


    “說什麽氣話呢,”顧從燃彎下/身,“手伸出來,手機還你。”


    不用回別墅拿也不用再買一部,許沉河的氣消了點,手心朝上伸出去:“謝謝。”


    然而謝早了,顧從燃抓住他的手腕往上麵扣了個冰涼的金屬物體,許沉河察覺不對勁,定睛一看,差點沒暈過去。


    隻在古早愛情劇和帶顏色的片子裏見過這種玩法,沒成想還會輪到自己身上。許沉河晃晃手,手銬另一端箍在顧從燃的腕子上。無從揣測對方在短時間內從哪裏弄來這麽個東西,他滿腦子都是“又被顧從燃耍了煩死了我怎麽這麽蠢”的糟糕想法。


    “是不是我性格太軟,所以才令你感到我好欺負?”許沉河仰起臉失落地看著對方。


    他的眼神太過哀切,顧從燃怔了怔,伸出另一隻手撓撓許沉河的後頸:“我沒有這樣想過。”


    “那你放開我。”許沉河在窗框上哐哐磕了兩下手銬。


    顧從燃搭著車窗:“除非你跟我回去。”


    “做你的春秋大夢!”許沉河氣惱道。


    軟的不行來硬的,許沉河想著自己的車上了保險,於是毫不疼惜地揚起手就要砸向窗框。豈料顧從燃反應比他迅速,那手向他脖子後一繞卡住他的後頸,他就隻餘了被控製的份。


    顧從燃霸道慣了,此時和許沉河是同樣的想法,來硬的。他腦袋探進去,同時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一帶,也不管身後馬路上如何車水馬龍,他就這麽吻住了許沉河的嘴。


    車廂空間有限,許沉河施展不開來,卯了勁地推顧從燃的肩膀,發狠地咬對方的舌尖。顧從燃猝然吃痛,一時忘記自己身處的環境,一直身,後腦勺磕上了堅硬的車頂蓋。


    他悶哼一聲,伏在車窗上抽痛:“許沉河,你夠狠哈。”


    許沉河別過頭用手背擦嘴,吊著左手生悶氣。半分鍾過去,顧從燃仍是沒出聲,許沉河眼尾瞟過去,見對方還在揉腦袋,看樣子不像是裝的。


    他頓時緊張了,夜色沉沉的也看不見顧從燃撞得怎麽樣,便扒住車窗,低聲問:“你還好嗎?”


    “頭暈。”顧從燃從褲兜摸出串鑰匙扔到許沉河懷裏,“把手銬解了,我回車上。”


    一改幾分鍾前強迫的態度。


    許沉河有點怕,怕自己真闖出了禍。他麻利地解開手銬,在顧從燃抽開手時想也沒想地拽住:“你……你去我車上吧,我送你回去。”


    “我車還在後麵呢。”顧從燃揉揉自己的手腕。


    許沉河開了車鎖,推開車門把顧從燃扶進後座:“我幫你喊代駕。”


    等代駕來了,許沉河開車在前麵引路,兩輛車一前一後開進秋池山莊,到了別墅門前停車,許沉河先送走代駕,再攙顧從燃下車。


    “撞得有多嚴重啊?”許沉河後怕地問。


    顧從燃沒正麵回答:“去床上躺一下就好。”


    “上次那個劉醫生是私人醫生嗎?”許沉河嘮叨,“要不喊他過來給你看看?”


    “我就磕了一下,不是頭破血流。”顧從燃進門,鞋子也沒換,迫不及待朝樓上走。


    許沉河關好門衝樓上喊:“顧總,你讓我看看傷沒傷。”


    比行動,昨晚被狠勁弄過的不如後腦勺被撞過的,許沉河趕上顧從燃時後者已經在床上躺著了。


    他撲過去,單腿跪在床褥上,伸手想摸顧從燃的頭:“讓我看看。”


    計劃得逞,顧從燃眼裏掠過絲笑意,他攥著許沉河的手腕,一翻身將人壓在身下:“還跑嗎?”


    鬆軟的床被絲毫不為後腰被撞過的位置舒緩疼痛,許沉河咬咬牙,難以置信道:“你裝的?”


    “我不放心你。”顧從燃服軟,“我不折騰你了,今晚留在這裏好不好?”


    許沉河偏過臉不搭理,顧從燃追過去輕啄他唇珠:“明天你就要去別的城市了,就這麽帶著氣分別的話,我舍不得。”


    許沉河的小脾氣快被磨沒了,他用肩膀頂開顧從燃,爬起來穿上鞋子:“不是買了飯麽,再不吃就涼了。”


    飯後趁顧從燃去洗澡,許沉河去車上把對付淤血腫痛的氣霧劑從行李箱裏找出來,對著穿衣鏡撩起自己的衣擺,擰著脖子觀察後腰的傷勢。


    意料之中地,那裏一大塊散開的淤青,他用指腹按了按,疼得腰間一陣麻/痹。


    浴室門鎖微響,許沉河忙把衣服扯好,撈過氣霧劑塞進等下要穿的睡袍裏。


    他在浴室一呆就是老半天,搓完藥擔心顧從燃聞到味兒質問,還在蓋住後腰的衣服上噴了香水。


    明天上午就要走,許沉河順顧從燃的意今晚跟他一塊兒睡,關燈了,顧從燃從後麵摟住他:“半夜別再跑去隔壁房間了。”


    許沉河將臉往枕頭裏埋了埋:“那你別摟那麽緊,熱。”


    “把衣服脫了就不熱了。”顧從燃掐掐許沉河腰間的**。


    這一掐恰好掐在許沉河的瘀傷上,許沉河敏感地翻過身,躲開顧從燃亂摸的手:“你說過不折騰我的。”


    那語氣帶上了冷意,顧從燃躺平了身子沒再動作,黑暗中隻聽得兩人的呼吸聲。


    許沉河又翻過去了,隻給他留了個背,同一張被子下,雙方保持著互不幹擾的距離。


    顧從燃一直睜著眼,腦海裏晃過很多片段,想他和江畫的從前,也想他和許沉河之間糾纏不清的感情。


    初時“江畫”宣布回歸演藝圈,他讓許沉河在微博上發的那番說辭並不全是編的——江畫的確得了抑鬱,那張診斷結果至今還被顧從燃好好地收著。


    《秋水共長天》之後,江畫就停止了局部工作,祝回庭幫他拒絕了所有資方或製片人的邀請,隻偶爾拍拍廣告接接訪談,連綜藝都免了。


    他開始把很多事都悶在心裏,不找顧從燃傾訴也不跟朋友出去玩,天天窩在琴房裏寫歌,累了就趴在鋼琴上睡一覺,再被下班回來的顧從燃抱到床上。


    那時候他的微博差不多處於荒廢狀態了,除了轉發代言,他基本不會上去看一眼。在他的觀念中,粉絲對他的喜歡應該不會持續很久,他缺點太多:掩蓋在虛假人設底下的是孤高自大,娛樂圈是他的工具,甚至於他在微博或某些公共場合對影迷的回應都隻是為了配合工作——他被扒出來的黑料太少太少,但一旦他所有的缺點被曝光,失去所有人的喜歡是分分鍾的事。


    江畫的一切,顧從燃都了解。十年的愛情長跑擺在那,他知曉江畫的黑白與初衷,也竭盡所能推動江畫的前進,卻沒預料過對方在事業鼎盛時期拐進了死角。


    後期江畫狀態越發的差,顧從燃提出帶他去旅遊散心,將自己禁足在屋裏半年之久的江畫意外的答應了。


    如果能提前預知後來發生的事,顧從燃絕不會提旅遊散心的無腦建議。抑鬱是引子的話,他把自己歸類為直接害死江畫的凶手。


    身旁的許沉河大概是睡沉了,輕聲夢囈道:“顧從燃你混蛋……腰疼。”


    顧從燃以為他夢到了那檔子事,誰知道許沉河下一句話就否定了他的猜測:“鋼琴比我還珍貴……”


    他驀然想起晚飯前的事,拉亮床頭燈,顧從燃坐起來推開被子,不帶任何邪念地卷起許沉河的衣服。昏暗的燈光下,那片青青紫紫的瘀傷赫然在目,他震驚,心疼,最終都被濃濃的愧疚所淹沒。


    很多不清醒的時候,他會在許沉河身上找江畫的影子,可他比誰都清楚自己不可能把對江畫的喜歡消耗在許沉河身上。在錯認的不可控情況下,分隔兩地確實對雙方都有利,但他又……


    顧從燃伏低上半身擁住許沉河,在對方柔軟的耳廓上親吻,像深陷背叛的旋渦,卻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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