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直到大鴿子捧著他的臉吧唧一口為止,蘇遙都覺得傅陵這醉酒醉得十分乖巧。


    沒有哇哇大哭,沒有亂砸東西,也沒有逮著人徹夜不眠地講人生道理。


    隻是呆呆憨憨一點。


    還怪可愛。


    但這突然就被親了一口,蘇遙當真愣怔一下。


    大鴿子還十分理所當然地撈住他,又重複一遍:“該你親我了。”


    蘇遙一緊張,縮在綿軟的薄被中,隻覺得周身皆局促得滾燙起來。


    傅陵整個人攏住他,一隻手臂隔著薄被,抱住他的腰,眼眸烏亮烏亮。


    蘇遙更緊張了。


    他一時躊躇,正不知如何是好,卻忽見傅陵眼角一耷拉:“你是不是不願意親我。”


    蘇遙一頓,下意識便想開口。


    可尚未說話,就見得鴿子委屈巴巴,肯定一遍:“你不喜歡我,你都不願意親我。”


    蘇遙對這種撒嬌賣萌的神態當真無力抵抗,一時心內猶豫不已。


    大鴿子見蘇遙還是沒有動靜,突然一鬆手,就換上個特別難過的表情:“你躺在我床上,還在想他。你不喜歡我,你喜歡他。”


    蘇遙一愣,就見傅陵垂下眼眸,倒頭歪下。


    又翻個身,背對蘇遙,一言不發。


    ……生氣了?


    夜雨嘩啦嘩啦砸下,蘇遙瞧一眼傅鴿這寂寞如雪的背影,莫名其妙地,便開始愧疚。


    可能是傅鴿子過於入戲,台詞念得聲情並茂。


    明明連個“他”都不存在,蘇遙卻湧出一種負心漢的歉疚感。


    蘇遙猶豫一下:“傅先生?”


    傅陵沒有動靜。


    蘇遙愈發愧疚,又輕輕喚一聲:“……傅先生?”


    傅鴿動一下,甚為委屈:“你都不喜歡我,喊我做什麽?”


    傅陵這“喜歡喜歡”的,說得蘇遙心下波瀾起伏。


    大雨傾盆,蘇遙默一下:“我沒有不喜歡你。”


    傅鴿:“我不信。”


    蘇遙隻好道:“我騙你做什麽?”


    傅鴿有理有據:“因為你喜歡他。”


    ……到底哪來的他?


    蘇遙如實問道:“你說的他是誰呀?我都不知道。”


    傅鴿子似乎愣上一下。


    蘇遙再度趁熱打鐵:“我都不知道他是誰,我去哪裏喜歡?”


    傅鴿子默一下。


    蘇遙瞧他不說話了,再哄一句:“不生氣了,好不好?”


    傅鴿沉默好大一會兒,卻又給繞了回去:“可是你都不親我。”


    蘇遙頓時又覺得方才與醉酒的鴿子講道理當真是腦子抽了。


    他破罐子破摔地躺下。


    閉上眼一會兒,卻滿腦子皆是傅鴿子方才委屈巴巴的神色。


    ……喝醉了不能當真。


    蘇遙默念好幾遍,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他反複片刻,又忍不住爬起來:“傅先生?”


    傅鴿子果然沒睡,悶悶地“嗯”一聲。


    蘇遙心下一動,起身湊近一些,便瞧見傅陵側身躺在軟枕上,雙眸微垂,一臉寂寞。


    蘇遙低下頭,默一下,靠近他麵頰,輕輕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地一下。


    便迅速縮回去了。


    傅鴿子猛然睜大雙眼。


    簷外風雨飄搖,大鴿子翻身起來,蘇遙早已拉起被子蒙住臉。


    大鴿子戳他一下,聲音中都是歡樂:“是你剛才親我了嗎?”


    蘇遙愈發害羞:“……你不生氣了吧。”


    蘇遙察覺鴿子仿佛在榻上蹦噠一下,一把摟住他,似乎猶豫一下,然後便直接在被子上吧唧一口:“你喜歡我。”


    蘇遙整個人滾燙滾燙:“……傅先生快睡吧。”


    “我睡了。”


    傅鴿乖乖地躺下。


    頓一下,又翻身把蘇遙撈在懷裏:“我開心。”


    蘇遙隔著一層被子都能感覺出他的開心。


    大雨滂沱,夏季的夜晚安靜而繁盛。


    蘇遙左右已十分局促,也不再在意又被傅陵緊緊抱在懷裏。


    層層疊疊的困倦伴著雨聲蔓延上來,蘇遙便睡過去了。


    睡前心跳得撲通撲通,便也一夜未得安眠。


    蘇遙這一夜睡得亂七八糟,夢中也並不安定,一覺醒來,隻覺得周身頗為疲乏。


    雨聲依舊淅淅瀝瀝,蘇遙睜開眼,整個人還被大鴿子摟在懷中。


    鴿子睡得倒安穩,呼吸均勻而綿長。


    蘇遙怕吵醒他,也休息不好,便趴在他懷中眯一會子眼。


    養養神,雨聲叮當作響,便小小睡個回籠。


    再睜眼,天色已大亮。


    聽著雨勢小上許多,蘇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因動不得,便直接趴頭蹭了蹭。


    他枕在傅陵的胳膊上,卻察覺這胳膊微微動了下。


    蘇遙一抬眼,正對上頗為驚詫的傅陵。


    也沒有多驚詫。


    畢竟傅相這個性子,萬事不上臉。


    但眸中一瞬的迷茫兼訝異,蘇遙還是瞧出來了。


    蘇遙一頓,突然便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氣。


    傅陵整個人抱著蘇遙,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隻試探道:“蘇老板……早?”


    這語氣。


    蘇遙更生氣了。


    合著昨日隻他一人臉紅心跳,這鴿子對他又抱又親又撒嬌賣萌,一大早上全忘了?


    蘇遙有一丟丟不自在。


    便又閉上眼,往外翻出去:“傅先生早。”


    這語氣。


    斷片的傅相根本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


    一大早上懷裏抱個美人就已經很驚訝了。


    美人怎麽還這個……頗為埋怨的語氣?


    我昨晚幹啥了?


    到底幹啥了!


    傅相看著兩個人整整齊齊的中衣:這按理說應該什麽也沒幹……


    身上連個牙印子都沒有,我肯定沒有禽獸。


    再說我喝醉了,也沒辦法禽獸。


    那美人為什麽生氣?


    傅陵本就一頭霧水,現下更加疑惑。


    他躺在榻上愣上半日,卻聽得敲門聲:“公子,你醒了嗎?灶房說,早膳又重新熱一遍,公子起了嗎?”


    是吳叔。


    傅陵正應一聲,便聽得吳叔一邊推開門,卻一邊繼續道:“我剛剛敲門,蘇老板似乎也沒醒,公子要不要……”


    他踏進來一抬頭,整個人都愣住了。


    ……蘇老板為什麽還會在大公子房中?昨晚不是回去了嗎?


    吳叔昨日走時,明明是看著傅陵蓋上被子,睡著的。


    但他不知道,喝醉的鴿子那時就是在裝睡騙他,吳叔一走,鴿子立刻就翻身起來了。


    還點上一屋子的燈燭,亮得晃眼。


    吳叔更不知道,關心鴿子的蘇老板端著醒酒茶進來,被喝醉的鴿子又抱又親。


    蘇老板還主動親了鴿子一口。


    但鴿子全忘了。


    蘇遙微微生氣,又微微委屈。


    按理說,昨夜那副情形,不記得也好;但傅陵當真不記得,蘇遙又略微不開心。


    你親了我一口的……你就不記得了嗎?


    蘇遙稍稍有些失落。


    他睜開眼,輕輕地呼口氣,又翻身坐起來:“吳叔早。”


    吳叔滿心驚詫尚未恢複,聽見蘇遙這個語氣,心又提到嗓子眼。


    自家公子喝醉上頭時,可什麽神奇的事都做過。


    吳叔不由心虛地望向傅陵:公子,你又做了什麽?


    傅相:……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吳叔捂臉。


    蘇遙整理一下心緒,披上外衫:“傅先生宿醉剛醒,吳叔吩咐些清淡的早餐吧。”


    吳叔忙應一聲,瞧著蘇遙往外走,一時也不敢攔:“那個……那個,蘇老板,您吃點什麽?我讓灶房現做。”


    蘇遙頓一下,客氣道:“我先不吃了。睡得不大好,我再補個覺。”


    睡得不大好?


    吳叔登時心虛,應一聲,見人走遠,再度望向傅陵:“公……公子,您昨兒又把人怎麽了?”


    吳叔您這個“又”就用得很不恰當。


    “我……”


    傅陵一張口,又一噎。


    這回傅相不敢說他什麽也沒做了。


    畢竟全忘了。


    我到底做了什麽,我和美人提分手了?


    傅相一邊懵,一邊心虛,偏蘇遙去睡了,他也湊不上。


    傅陵隻能忐忐忑忑地擼一上午桂皮,沒見到蘇遙。


    下午裴儀給蘇遙行針,傅陵又沒見上。


    傅陵再忐忐忑忑地挨到晚上,卻又聽成安道,蘇遙昨日睡得不好,早早休息了。


    傅陵讓美人拒絕一整天,整個人都發慌。


    我不會真和美人提分手了吧?


    但我們就沒開始過,我怎麽提的分手?


    吳叔於一旁一臉不忍直視:“……公子,從前你喝醉的時候,可是什麽胡話都說過。”


    那我這回是說得什麽胡話?


    傅相著實忘了。


    他越見不到蘇遙,便越心急。


    第二日,蘇遙還是躲了他一天。


    到晚上,傅陵直接守在蘇遙房門口,卻也隻見到成安:“大公子,蘇老板說泡完湯泉池,再回來睡。”


    傅相一頓,扔掉桂皮,抬腳就追去湯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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