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往事告知雙文的時候,任掌櫃麵上一片歉然之色,顯然也已經猜到了雙文和她所打聽的這位梅姓畫工的關係。


    待任掌櫃說完,雙文起身,鄭重福了一禮,方才垂著頭離開了打銅巷百工坊。臨走時她神情有些恍惚,竟完全沒顧上陪她同來百工坊的李青鬆。


    “唉!”任掌櫃望著雙文離去的背影,歎息一聲,對李青鬆道:“我看我還是給賈三爺去一封信,將雙文姑娘的事好好說道說道。”


    李青鬆卻搖頭:“這事兒是雙文姐姐的私事,我看還是別告訴三爺了吧?”


    任掌櫃與李青鬆已經相當熟悉,早已不把他當外人,這時便伸手就在李青鬆頭上敲了一個爆栗,道:“你這小子,別盡犯渾!你可知道,那‘意態由來畫不成’的美人,是賈三爺的什麽人?”


    李青鬆登時傻了……


    雙文回到大觀園中,又是去了櫳翠庵中坐了許久。在園內施工的工匠們紛紛玩笑,說雙文姑娘別是真把這櫳翠庵當成了禪定之所,眼看就要悟了。


    她卻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隻默默地坐著,一坐便是兩日兩夜。除了吃喝和偶爾沾一沾枕頭,雙文幾乎所有的時候都坐在櫳翠庵空空蕩蕩的後院裏,麵對她早先用細沙碎石鋪起的“枯山水”,似乎連她自己也行將枯萎,陷進通往寂滅的入定。


    她始終沒有想通:


    如何竟有人有這樣生殺予奪的大權,隻一筆,隻因一筆,就可以剝奪一個畫工的性命,毀去一個尋常女孩一生的幸福?


    若是旁人有這樣的權力,那她是不是也一樣有尋仇的權利,去向那人討還回來——那些無辜失去的性命,這麽多年蘸著血淚的生涯,此間失去的公道,她是不是也有權利討還回來?


    她這麽個普通人,與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究竟差別在了哪裏?


    到了第二天夜裏,雙文實在是支持不住了,便回蘅蕪苑,倒頭便睡,睡了一天一夜。


    旁人都放下心來,隻道雙文姑娘是已經想通了。


    誰知第四日頭上,雙文忽然起身,對鏡梳妝,換了身衣服,午時之前出門,再次來到打銅巷牌樓跟前。照舊有小轎在此等候,將她接到山子野所住的小院跟前。


    杭德舟已經在那裏等她,一見她便劈頭蓋臉地問:“你可是確認過了?”


    雙文點點頭,沒說話。


    杭德舟冷笑一聲:“女人……都是這樣的,生活安逸了,過去的一切都可以不計較,關起門來過上自己的小日子便罷了……”


    話猶未完,隻見雙文抬起頭,一雙美目緊緊盯著杭德舟,眼中似乎有一團火。


    “我想找他親自問一問!”


    杭德舟一怔:“找他?你是說……找皇上?!”


    雙文點頭。


    杭德舟眯著眼,看了雙文半晌,忽然道:“問了之後呢?得到答案之後呢?你心裏很清楚自己能問到什麽,你不過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兒而已。”


    雙文的眼中忽然又轉迷茫。


    “我來告訴你——”


    杭德舟突然從衣袖之中,拿出一柄手銃,平平地舉起。


    山子野的小院裏,不知什麽時候跑進來一隻覓食的母雞,頭一點一點地,正在院中轉悠。杭德舟的手銃頓時轉往那個方向,隻聽“砰”的一聲,那隻母雞登時倒在血泊之中,雙腿一蹬沒了小命。


    手銃響時雙文渾身一震,這一聲似乎將她震醒了。她睜圓了眼問杭德舟:“你……你是什麽人?”


    杭德舟手中倒提著那柄手銃,淡淡地道:“和你一樣的人。”


    與她一樣,飽嚐了屈辱的滋味,熬了很多年,如今才開始真正嚐試複仇的人。


    雙文上下牙不斷地顫抖:“太子殿下、榮國公,還有我家賈三爺……與你有何關係?”


    杭德舟反問:“他們與你又有何關係?”


    是啊,朝中權貴,你來我往,傾軋殺戮,與雙文這升鬥小民的哀傷與仇怨又有什麽關係?


    雙文抖了半日,才將眼光轉向地麵上那隻毫無生機的死雞。


    “現在這隻雞渾身遍布鐵砂,就算是煮了來吃也會被硌了牙。”杭德舟冷笑著說,“任何人,就算是大羅金仙,也躲不過這手銃的一擊。”


    “如果我把這隻手銃交給你,安排你去見皇上,你會怎麽做?”


    雙文訝然:“我?”


    杭德舟點點頭。


    雙文遲疑著,她反複問自己,三天了,她給自己提出的問題,究竟有沒有得到解答——她究竟有沒有權利,以奪去旁人的性命為代價,質問、審判……複仇?


    杭德舟見狀一聲獰笑,抬起手臂,將手銃那黑洞洞的銃口指著山子野那間屋子的門口。


    山子野在他的手裏,不由得雙文不點頭。


    與此同時,雙文卻極其堅定地點了頭。她的聲音不抖了,恐懼都被她拋在了腦後。


    “但我有個條件。”雙文朗聲道,“你如果真能安排我見到皇帝,我會帶上這……這東西。但是用不用這東西,在我!”


    無論發生什麽,她才應該是擁有選擇權的那一個。


    “否則就請你現在就給我們爺兒倆一個痛快,黃泉路上,好彼此有個照應!”雙文大聲說。


    如果她受人脅迫指示,前往弑君,那她究竟成了什麽人?她所渴望的公理與正義又成了怎樣的笑話?


    她從不畏死,可是卻怕死得毫無價值意義。


    另外雙文也認定了現在對方有求於她,一時半刻之間,她與祖父必定無虞。


    果然,杭德舟再次笑出了聲,讚道:“不愧是賈放教出來的人,說出來的話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突然來到雙文麵前,一伸手就將她的右肩一扳,將雙文整個人都拖入自己的懷裏。雙文大驚,奮力掙紮,卻感覺自己落入一座鐵箍之中,根本無法掙動。


    年輕男子口鼻中噴出的溫熱氣息就在雙文耳側,雙文一時麵紅耳赤,卻奮力高聲道:“你若辱我,有死而已!”


    杭德舟猙獰笑道:“放心,我對女人沒有興趣!我隻是想教你領略一下——”


    他強硬地托起雙文的右手,讓她的手指勾入手銃的扳機。緊接著兩隻手一道,抱著雙文的右臂,舉起,幫她扣下扳機,連扣三下。


    “砰、砰、砰——”連貫無比的三聲。


    雙文隻覺得一聲尖叫凝在口中,竟沒能喊出來。


    從那隻手銃之中噴出的鐵砂,盡數打在他們麵前的院牆上,將那麵牆打得有如篩子一般,全是大大小小的坑洞。若是換了血肉之軀,這眼前的景象恐怕不堪設想。


    “對,這就是我想教你體會領略的,主宰一切的實力,擁有力量的感覺……殺戮的痛快。隻要試過一次,你會像我一樣,食髓知味,無法放棄。”


    杭德舟鬆開雙文,在她背後得意洋洋地說。


    *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是將暖香塢盡快建好。”


    “暖香塢建好之後,皇帝陛下會再次前來幸園。到時你便有機會親口詢問舊事。”


    “皇帝幸園之前,我會派人將上好膛的手銃送到你手裏。應當如何妥善保存,想必不用我教你。”


    “……為什麽是暖香塢?”麵對這個奇怪的杭德舟,雙文滿懷疑問。


    “這自然是因為,暖香塢,無論是對皇帝陛下,還是對令尊,都是相當要緊的一個地點。”


    *


    接下來的日子裏,大觀園中最後兩座建築,暖香塢與櫳翠庵,以飛一般的速度建了起來。


    賈放於中間抽空回來了一趟,在櫳翠庵的後院裏找到了雙文。雙文正抱著膝坐在這小小的一片庭院裏,一動不動。


    她麵前,是一整片枯山水,寥寥兩座山石,以及地麵上用耙整理出紋路的細沙碎石——這就已經是一片世界。


    賈放也學著雙文,在她身邊盤腿坐下來,左看,再右看。隻見眼前一片簡簡單單寂寥的堆石細沙,竟然是具備充分韻律感的構圖。


    他越看越覺得精妙,不由得感歎:“雙文,你好厲害!你這莫不是悟了?”


    雙文這時才如同從夢中驚醒,察覺多年來自己的最佳搭檔此刻已經來到身邊。她趕緊謙虛地搖頭:“不,我沒有悟,依舊在輪回裏苦著。能壘起這些石頭,不過是賈三爺指點有方罷了。”雙文說著輕笑笑。


    賈放看看雙文,覺得她的情緒頗為穩定,並不像是李青鬆信上所寫的那樣駭人,稍稍放心,對雙文說:“別太辛苦,別想太多。”


    “我會兌現我的承諾,待到整座大觀園建成的時候,你就擁有自由身,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帶不帶青鬆那小子也都隨你……”


    雙文聽見賈放提起李青鬆,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露出笑容,道:“青鬆那小子,近日還好吧?”


    賈放聽雙文這樣問,又忍不住擔心起來,強笑道:“你不會真向我這麽個盡日外出的打聽李青鬆的情況吧?若是真的,我也隻能含含糊糊地告訴你,還活著,沒聽說有啥不好的……”


    他說得詼諧,雙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過臉正視賈放,道:


    “是我失言了。”


    賈放眼中透著關懷,柔聲道:“雙文,你一直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但你也實在沒有必要都事事自己擔著。這世上還有很多人,都關心你,願你好好的……”


    “另外凡事都應有個度,莫要迫得自己太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招呼一聲,就會有人來幫你。”


    這些都是賈放的心裏話,這麽些年,他是看著雙文一點點成長起來的,兩人年齡上是姐弟,心態上卻是兄妹。他自然不希望雙文遇上什麽解不開的難題,可是一旦真的遇上了,卻又隻能雙文自己去解開。


    這件事,隻有雙文先開口,才有辦法幫她。


    於是賈放半開玩笑地說:“聽說你最近日常坐在這裏參禪,身上都快長出青苔來了。”


    雙文笑笑不言,似乎馬上又要陷入沉思。


    “古人也有詩雲,縱有千年鐵檻寺,終須一個土饅頭。但凡我們能將視野放長遠些,個人的悲歡際遇,在曆史長河終將是微不足道的。然而你如此才具,需得想想要留下什麽,讓後人能受益才好。”


    賈放沉聲開導,雙文歪著頭想了一陣,道:“我沒有三爺想得那麽長遠。但我想問,若是我心中有些疑問按捺不住,隻想問出來呢?”


    “那就問。”賈放答,“沒有必要壓抑自己。”


    “嗯?”雙文沒想到賈放給出的答案這麽簡單。


    “但是你如果拿到了答案,需要仔細甄別,這答案有沒有真正回答你的問題,會不會有別的因素影響到了你的判斷。不要急於做決定,給自己一點時間……這是你的人生,所以要盡量把握能夠自由做選擇的機會。加油!”


    賈放衝雙文揮一揮拳頭,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雙文登時笑了。說實話她從來就沒明白過“加油”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是要火上澆油嗎?但是賈放每每說得興高采烈,這其中含義雙文大概也能猜出來。


    她扶著地麵起身,活動活動早已麻木的雙腿,笑道:“謝過賈三爺,您放心,一切我都省得。”


    “近來各處已經都修繕得差不多了,但是室內的布置還缺,正好您來,我問問您……”


    雙文看似已經將煩惱與疑問拋開,引著賈放,往暖香塢那裏過去。在那裏她征得賈放的同意,將從書畫行那裏淘來的那幅署名梅若鴻的《明妃圖》,掛在了暖香塢裏一個相當顯眼的位置。


    *


    桃源寨。


    近日裏桃源寨的蹴鞠比賽舉辦得特別頻繁,隔三差五就有一次,除了日常永安州裏幾個隊的聯賽之外,還增加了不少額外的“表演賽”。其中一次“表演賽”在勝利二村的球場舉行,特地邀了所有的“改造對象”前去看球,當成是他們的“福利”。


    如今勝利二村裏,依舊處在“改造”過程中的改造對象已然不多。銅環三六和他的同伴們絕大部分都已經通過學習、勞作、立功等種種途徑,完成了他們的“改造”期。成為二村的正式“村民”。


    最初與銅環三六在同一個寢室的“室友們”,如今也已經各自分道揚鑣。最小的一個被瀟湘書院的張友士先生挑中,去醫學院打雜當小工去了。其餘五人都還在二村裏,一個成了職業球員,隨著蹴鞠隊伍四處征戰,其餘四個要麽在種田,要麽在食品加工廠工作,生產味精、酒精和粉條之類各種各樣的加工製品。


    銅環三六依舊是廠裏的技術骨幹,勝利二村給他分了小小一片宅基地,旁人都開玩笑說銅環三六也要築巢引鳳了。


    銅環三六每到這時都將臉漲得通紅,喃喃地道:“哪有人肯嫁我……”


    就在幾年前,他還是個永安州人人談之色變的“匪首”。


    不過,也還真有年輕活潑的女孩子會找借口跑到勝利二村來,或是到怡紅活動中心去偷偷瞅一瞅“大名鼎鼎”的銅環三六,想知道究竟什麽樣的人才能成為“鳳珍”。


    聽說這次是“表演賽”,所有的改造對象都一起去了,趕到蹴鞠場,才發現了屯田的官兵們也坐在場內,整整齊齊的,將半邊場子讓出來給他們這些“改造對象”坐。


    銅環三六覺出有些不對勁,戰戰兢兢地坐了。


    果然,負責“表演賽”的兩支蹴鞠隊沒出現,反而是大皇子走到了所有人麵前。


    大皇子從來不用“大聲公”,一開口那雄厚的嗓音能將前排坐著的人耳膜震得嗡嗡響。


    “各位請放心,咱說到做到,會有表演賽的。蹴鞠的兒郎們會很賣力,讓你們看個夠!”


    “但在那之前,我有句話想對你們說。”


    “我們收到探子的回報,南中州確定反叛。平南大營不日將開拔抗敵,開拔之部,包括在此屯田的兩部。”


    也不曉得大皇子是不是之前已經和官兵溝通過了,“改造對象”們驚訝不已的時候,官兵們一個個老老實實地坐在觀眾席上,雙手放在腿上,一動也不動。


    “什麽?南中州反叛?那……永安州是不是也會亂?”銅環三六身邊一個同伴急匆匆地詢問。


    銅環三六也覺得一顆心被猛地提了起來——他好不容易才在這兒紮下了根,有人認可,有人讓他擁有恒產……這在以前,像他這樣的窮苦人家小子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南中州距離咱們這兒,應該隔著永平州。不一定打得過來。”也有人出聲安慰。


    大皇子身邊的一個將官開口,寒聲道:“肅靜!”


    上官還未把話說完,哪裏容他們隨意插嘴討論?


    瞬間,整座蹴鞠場就安靜下來,鴉雀無聲,人人正襟危坐,靜聽大皇子號令。


    大皇子滿意地微微點頭,又補充一句:“南中州叛軍從南夷引入了象兵!”


    銅環三六不敢發聲,但是他的一雙手緊緊攥住了自己那條褲子的褲麵——這是桃源寨“錦花”出品的機織布料裁的,耐磨好打理,銅環三六相當愛惜。


    但是此刻,他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褲麵,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稍許發泄心中的憤怒。


    這是什麽人,竟然引了南夷象兵來對付自己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王今天請你們所有人到此,就是想問各位一句。”大皇子這時陡然提高了聲音,“平南大營的官兵,你們肩負守土重責,責無旁貸。你們願不願意讓南邊百姓再笑你們是窩囊廢?!”


    官軍坐著的那一席,整齊劃一地答了一個字:“不!”


    這聲音如同激流噴湧而出,但又極其簡單,似乎屯田的官兵們此刻都隻有一個心願:他們定要一雪前恥。


    銅環三六感覺大皇子的眼光朝自己這邊轉了過來,那鷹隼似的銳利目光這上千人之中似乎就緊盯著自己一個。


    “還有你們,改造對象們!或許本王已經不應該再用這個稱呼來叫你們,你們已經‘改造’完畢,你們是勝利新村不可分割的一份子,你們是有用的人!”


    銅環三六將褲麵攥得更緊些。


    “本王想問一句,你們,願意被本王征為平南大營的士兵,隨軍出征,保衛家園嗎?”


    應答者寥寥。銅環三六身邊的同伴很明顯囁嚅了一陣,終於還是沒這膽氣大聲開口。


    大皇子也沒在意:“還是那句話,表演賽馬上就開始。今日請大家過來,是為了一樂,也是為了一聚,興許以後大夥兒沒有機會這麽多人再齊聚在一起好好看個球。”


    “蹴鞠的兒郎請你們上場,讓大夥兒的歡呼聲賜給你們戰無不勝的好運!”


    大皇子並沒有與“改造對象”們過多糾纏,他隻是將這蹴鞠場子中間的場子交給了“表演賽”的兩支蹴鞠隊伍。自己果斷地退在一邊,觀賞比賽,表情如常。


    官兵那邊,掌聲與歡呼聲登時非常應景地響了起來。


    而銅環三六這邊,卻人人都心不在焉。


    銅環三六頭一反應是:這些朝夕相處了好幾年的官兵竟都要走了——也是,他們這些當兵的吃官餉,這種時候他們不出頭,誰出頭?


    但回頭一想,官兵們平日裏和自己這些人吃的穿的,日常勞作,著實沒啥區別。自己因為是“學習標兵”的關係,優待禮遇甚至還勝過這些人。


    他想起自己在廠子裏的技師職位,忍不住煩愁:若是大夥兒都走了,誰來種紅薯收紅薯,誰來給他鍋爐供原料?


    下一刻他突然想起,若是象兵真的打過來,他還有什麽機會種紅薯、製味精?


    銅環三六一生顛沛流離,過去這幾年是他屈指可數的可以安定下來的日子。在這段時間裏他得到了旁人的肯定,確認了自己的價值……


    現今卻被告知,有人勾結了南夷,引入了象兵,要破壞了他這麽不容易才得來的安定生活,舒心日子?


    而他難道就這麽看著,等著,坐看旁人將這一切都毀去嗎?做個縮頭烏龜,收拾點細軟隨時準備逃亡?


    不,他早已不是過去那個銅環三六了,他的根基已經紮在了這裏。如果沒有了勝利新村,他就什麽都沒有,他也什麽都不是……


    銅環三六抬起頭,剛好見到蹴鞠場內球出界,死球了。


    他直接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衝著大皇子一聲大吼:“大殿下,我願當兵,我願保家,我願衛國,我銅環三六,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當個慫貨……”


    “對!”聽見銅環三六如此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他身邊好幾個如同恍然大悟一般也跟著跳了起來,同時高聲喊:“大殿下,我也願!”


    一時間這些改造對象所在的看台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呼聲。


    場中還在進行著蹴鞠的比賽,結果一個球員竟直接衝上了看台,和銅環三六他們站在了一處,彼此勾住了肩膀,將手臂挽在一處。


    緊接著,“改造對象”們索性一起衝下看台,衝進了蹴鞠場,與同樣衝進場的官兵們會合在一處。數千人聚在一起,緊緊相擁——他們日後就是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了。


    *


    大皇子在一旁,總算舒出一口氣,對身邊的南永前小聲道:“替我記一下,所有的‘改造對象’加入平南大營之後都有資格免除苦役。若有功勳,與官兵們一道論功行賞。”


    他心頭一鬆,心想總算又有幾千人入賬,對抗南安王和南夷的象兵,應當能多幾分勝算。


    “所有人,立即停下手中的日常事務,全心全意,開始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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