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之中,方謙的腳下便自成是路。方才遙望的星河如今就圍繞在他的周圍,璀璨地照亮著方謙目光可及之一切,看起來卻仍是一片虛空。


    怪閃的。


    當方徹底踏進這片星河時,雖然看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身體卻恢複了對靈氣的感知。


    自己的身體還是不太一樣,當身暢通的靈氣流轉,滋潤著仙骨與靈脈後,一瞬間仿佛泡在了溫暖的海洋當中,之前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更是一掃而空。


    方謙看了眼浮遊身邊的光點,伸手去碰了一下,那些光點仿佛有意識一般,避開了他的指尖,一個個逃開。卻又不逃遠,始終繞在他的周圍,甚至還時不時撞一下他的身體,如同調皮的孩子玩耍一般。


    方謙挑了下眉,裝作放棄了一般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反手捉向自己的後腰,再從麵前打開時,拳頭大小的光點在方謙的掌心中不安地閃爍,裝的自己仿佛是一個不會動的死物一樣。


    方謙忍不住露出些笑意,這光點,分明是靈石。剝去靈光細看,質地通潤,內中蘊含的靈氣更是精純……這是極品靈石?


    方謙輕輕摩挲著靈石,別說靈脈枯竭之後了,即便是原本天地間靈氣充盈時,上品靈石已經難見。而像他現在手中這塊靈石一般的品質的,恐怕便是上古秘境中也找不到一顆這樣完整的。


    他轉頭看向四周——所以,這裏是掛了滿天的極品靈石?


    在方謙這一溜神的功夫,他掌心裝傻充愣的那塊靈石仿佛找到了掙脫的契機,然而靈石剛跳起來一些,便被方謙牢牢地重新攥在手心裏。


    “乖,別鬧,陪我去前麵看看。”方謙並不覺得靈石能聽懂自己的話,但是在話音落後,那可靈石卻仿佛聽懂了一般老老實實地呆在方謙的手心當中,一動也不動了。


    方謙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手心裏的小光點,舉步走向星光最深處。


    那是一整片星海匯聚成的金色河流,裏麵流淌著數不盡的極品靈石。


    方謙剛往前一步,就感覺到手心裏的靈石跳動了一下,似對這片星海有所畏懼。


    方謙遲疑片刻,試探著往前走上一步,滔天的靈壓便撲麵壓了下來。


    方謙身形登時一頓。磅礴的靈氣自他的肌膚鑽入體內,他覺得自己現在整個人都已經被撐得膨脹了起來。


    靈氣這種東西,天生溫順,然而此刻這些看似沒什麽攻擊力的靈氣仿佛將方謙當成了歸宿,不管不顧地湧入,即便是方謙這樣天生仙骨的人,一時間喉間也有了一絲血腥味。


    丹田中金丹流轉,迅速消解著湧來的靈氣。方謙微微皺眉,看向前方璀璨星辰鋪就的大道,最終長歎了一聲。


    除前路外,別無他路。


    “不管了,死就死吧,總比呆瘋了強。”方謙嘟囔完舉步走了出去,幾乎同時,方謙手中的靈石脫手飛出,直往反方向飛去,對著前方仿佛有無限的畏懼。


    方謙回過頭遺憾地看了一眼消失在星海當中的小光點,他以為這一路走來好歹建立了點革命友情,沒想到小光點這麽快就拋棄了他。


    方謙的遺憾也隻有短短一瞬而已,隨即還是向前方走去。


    方謙的金丹越轉越快。他看起來信步閑庭,實則舉重若輕,渾身上下對靈氣的把握已經到了細致入微的境界,將這些靈氣或擠壓至仙骨與金丹當中,或疏導至體外,短短幾瞬不僅修複好了他當時並未修複完整的仙骨,甚至有了化丹為嬰的征兆。


    但現在顯然不是什麽突破的好時機,方謙隻有將靈氣再次緊緊壓製。反正這樣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直接走入那片星海當中。


    這裏的靈石完全不像前麵的那麽活潑,雖然依舊璀璨卻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方謙蹙眉,從地上拾起了一塊極品靈石,不知為何從這塊靈石當中感覺到了一點死氣。


    不太對勁兒,方謙強行封閉住自己的經脈,不再讓一點靈氣滲入體內,幾乎同時大量的死氣強行鑽向他的身體。


    隻有死人才具有死氣,換而言之,如果這麽大量的死氣全部湧入體內,他也不再是一個活人。


    死氣不是靈氣,對付靈氣方謙尚有法門,死氣他卻再無控製的可能了。


    方謙歎了口氣盤膝坐了下來,用體內已有的靈氣抵抗入侵的死氣,餘光看到不遠處在星光之下的黑色暗沉。


    那死氣竟然已經凝成了實質。


    方謙愣了一下,猛然想到或許這些死氣……才是天下靈氣逐漸枯竭的原因?


    ……


    劍氣破開的水柱頓成潑天之勢,如同滂沱大雨,灑灑落下。


    季崢渾身盡濕。他以靈氣與龍氣包裹腳步,行於鏡湖之上。


    說是鏡湖,此時水龍盤踞,幾根水柱直通天際,滾滾浪,獵獵風,也早沒了季崢剛到鏡湖時的寧靜場麵。天光被壓得極暗,茫茫大霧頓時變成壓抑的暗藍,偶爾竄過幾道閃電,一副轉眼便會有天雷轟然而至的景象。


    水龍長須漂浮,帶給季崢的壓力竟比太桁時的那頭腐龍帶給他的壓力更甚。可今時今日,季崢隻覺得自己的骨血都在因一種莫名的緊張與興奮而沸騰。


    他修為有虧,這才讓他一度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因此他日夜修行不曾怠慢,為的不過是不讓將來的自己隻能喟歎一句:“我本可以”。


    他也確實天賦異稟,境界大有提升,更是身負龍氣這等萬中無一的東西,實際戰鬥力比起同階的修煉者更要強橫不少。


    季崢眼中金線流動,整個人拔地而起。長劍不行於手,卻仿佛自己有靈,忠實著與自己的主人配合絞碎了無數條自鏡湖中突然竄起撞向二人的水柱。每絞碎一根水柱,天便再次壓暗一分。一時間,天地裏仿佛隻有水龍的炯炯雙目閃著異常的凶光,緊盯著季崢。


    而季崢,卻難近水龍三丈之地。


    季崢麵色平靜,長劍重新回到手中,心中卻有些震動。


    他雖然有龍族血脈,並且借由萬鬼窟的龍墳提純。卻為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屠真龍,但他也並不覺得這條水龍是真實存在,因此一開始便以試探為主。


    然而方才短短交手,水龍的強大超乎他的想象還是兩說,更令人驚懼的是,他似乎感受到這條水龍,也是依照龍氣而動。


    蓮花池外,靈脈枯竭,金龍殞沒。


    蓮花池內,鏡湖天地,一條連實體都無,僅以鏡湖之水凝聚出龍身的水龍,竟然蘊有龍氣!


    短暫的驚訝後,季崢便發動了再一次的攻勢。他身形如同鬼魅,不再與水龍長吟裏爆出的根根水柱糾纏,而是盡力避開,全以龍氣與劍氣開辟道路。這一次他倒欺身更近,卻在離水龍不遠的地方再次受到了莫大的阻力。


    轟隆——


    一聲天雷狠狠劈下,正劈在季崢的身邊。如人一抱之粗的銀白雷電帶著可怖的電光,燎灼著季崢。雪白的光更是映亮近在咫尺的水龍何其威嚴,令人心生恐懼。


    季崢緊咬牙關,一瞬間仿佛聽見自己的骨骼發出如同爆竹一般的響動,卻又迅速被龍氣修複,然後繼續裂開。


    季崢並沒有後退,臉色也有些蒼白,但是雙目之中似也有龍氣環繞。


    水龍長吟一聲,又一道天雷狠狠砸下,將季崢整個人都吞沒在耀眼的光芒裏。季崢眼前一陣發白,意識都險些模糊不清,可他還是不退,任皮膚焦灼潰爛而剝落,又蠻橫著重新一寸寸地生長。


    疤痕未愈,如同龍鱗。


    緊接著,第三道天雷降下。同時,水龍長尾重重拍來,要季崢避無可避,隻能走向那一條死路。


    季崢的靈台卻猛地一陣清明。他渾身因龍氣在修複皮肉筋骨,金光繚繞。此時他卻突然拚著自己重傷,將所有的龍氣灌注一點,灌注在他的劍上。


    他記起第一次向方謙學劍時,方謙懶散散地要他劈木板,唯有當靈氣運於一點時,他才劈得開。那是極其枯燥,也極其乏味的道理,可那也正是世間最真的道理。


    這一劍,天雷、水龍未能傷他身。這一劍,季崢破天雷,斷龍尾。


    閃電大作,似乎要醞釀一枚更為凶悍的天雷,誅滅季崢這個敢於天爭的逆子。水龍斷尾,傷肢沒入鏡湖水中,再抬起時,長尾複又長成。


    季崢不躲不閃,劍芒一閃直斬了下來,水龍的怒吼頓作悲鳴。他卻不是劈向眼前的水龍,而是砍向了腳底的鏡湖。


    他早該想到,這裏的異常,都應該是來自於這片詭異的湖水。


    水龍瘋狂擺動,霸道的水柱不講道理,一根根地竄起。可季崢已經找準了方向。波瀾間,鏡湖的水麵出現皸裂,水龍也好像蠟鑄的一般,仿佛開始融化,就要坍回鏡湖之中。


    季崢足底靈氣也頓時消失,跟著水龍自他方才劈出的那一絲縫隙中落入水裏。


    水中靜謐,仿佛水上的狂風驟雨天雷滾滾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水麵上有一個水色的人影,見季崢落水轉身就跑。


    他跑不掉。季崢一劍便刺穿了他的心口。水中人也徹底地潰散了。


    待季崢再出水麵時,天開雲霽。鏡湖的水麵仿佛一麵被破開的鏡子碎裂崩壞。風起微瀾,季崢施了一個清潔術,抖去身上參與的湖水與被天雷劈到時的灰燼,低頭看去,水裏有個黑黝黝的俊俏郎君也在看著自己,又被漣漪震蕩得麵目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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