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謙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一片濃厚的迷霧,看起來甚是眼熟。他下意識準備起身,卻又跌坐了回去。


    無他……盤坐太久腿麻了。


    有靈氣的時候自然不會有這種苦惱,修煉之人打坐幾個時辰是基本功,自又靈氣貫通血脈,不至麻木。但是這個地方靈氣沒辦法調用,他剛得回的靈氣的感覺不久,這下好了,便又成了普通人。


    盤膝坐這麽久沒廢掉已經得益於他的體質了。


    不過好歹現在既不是魂飄,更不是瓷偶。方謙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很慶幸……他還活著。


    隻是他回來了,那那隻狼崽呢?


    方謙揉著腿上的穴位疏通血脈,一麵四處張望。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下一步就該是找出路。運氣好的話,也許季崢還沒進來,他已經出去了呢?


    抱著這種微弱的希望,方謙在腿恢複了知覺後,再次走進迷霧當中。


    然後,這一走又是幾個時辰。


    這種感覺有點太過熟悉,隻是過了一陣子有人陪伴的時光,方謙竟也不能免俗,有些許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意思。他停下腳步,這個地方還是那麽奇怪,無論走多久都沒有疲憊的感覺。就仿佛他並不存在,或者說……他是假的?


    方謙這麽想著,隨手按了一下手心。


    有疼痛感……他這麽想著環顧四周,這裏和他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地方毫無差別。


    方謙歎了口氣,正準備重新尋找一個方向時,猛然抬頭望向天空。


    和季崢呆的久了他差點忘了,按理來說他應該還在仙人落底下,但是上一次他為什麽會飄上去,看到一整片的星空?


    他思忖片刻,膝蓋輕輕一彈,明明沒有靈氣支持,這具□□凡胎竟也一躍而起,輕易地穿越了濃霧,再次看見那片絢麗的星空。


    方謙當年修煉,說好聽了是生我既為劍,劍道天賦極高。可當他去異界走了一遭,便搞清楚了自己其實隻是個偏科大佬。修道中人該修習的道理星象,他都隻是涉獵,不專精,從先修行途中遇見什麽門檻,也鮮少以旁的手段去解決的。


    因此方謙之前渾渾噩噩,倒沒想過好好看看頭頂的星空。如今得了肉身,也沒有靈氣充盈,倒是隻能去走走偏門,反而覺察這片星相與現實當中有不少區別,有點像他上一次在青雲寺時和季崢一同進入的幻境。


    隻是幻境中的星河隻是假象,如今的這一片星空卻很真實。仿佛觸手可及,可以摘星攬月。


    心念一動,天上的星辰各自變幻,依照軌道升起落下。漫天星河頓時變成根根細線。無序與有序,精準而繁密地布成了一張大網。方謙的身體飄飄蕩蕩,仿佛被星網鎖在當中。


    倒是挺美的,方謙挑了挑眉抬起手指,仿佛追著飛逝而過的流星,卻仍是抓不住丁點軌跡。方謙的神情卻很淡然,指間劃動,追著一顆又一顆捉磨不透來去的星。


    湛藍的天空裏,他揮手隨著星河輪轉大袖張揚起落,找尋些許軌跡。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指尖似乎捕捉到一枚飛逝而過的光線。當他輕輕碰觸那一個小小的光點時,他似乎聽到了“叮”的一聲,光點也停駐下來,隻一閃一閃,茫然無措。


    而後,連接不斷的“叮”聲響起。越來越多的光點停了下來,被方謙所捕捉。


    他已經知道這片星軌的規律了,這竟赫然是隨天下靈脈走向而成的一麵星空!


    直到天上幾乎所有的星星都再定住,方謙再不遲疑,抬腳順著靈脈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向那片星空當中。


    ……


    季崢隻比方謙慢了一步,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驟然消失了。


    季崢抓了一個空,心中一緊,嘴角被咬出一片血色。


    這是他第二次,眼看著他從自己眼前消失。


    上一次有林長信,有門派長老相阻止。可這一回,天底下再無人能攔得住他了。


    季崢眼角微微揚起,小心翼翼地將小瓷人在懷中,隨即一頭紮進了淤泥當中。


    渾濁的靈氣混著淤泥從四麵八方裹住了季崢,便是口鼻被牢牢底封死不留一點縫隙。季崢卻仿佛毫無知覺,隻將龍氣凝成一點專注開路。


    在這一片黑暗當中,季崢思緒卻忍不住發散了起來。


    等大師兄出來之後是不是可以為他做一餐叫花雞?他一直喜歡這類吃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潛了多久,好像很長也好像很短的時間。那些幾欲將他裹死的淤泥也憑空消失,感覺上甚至沒有什麽過度。


    季崢明明在蓮花池下,而此時卻從空中直直的墜落了下去。


    他下方是一片鏡湖。一切也隻在電光火石之間,季崢想以靈氣護體時,已經來不及了。


    他重重砸在了鏡湖的水麵之上。


    修行之人錘煉體魄久矣,這麽一砸,傷是傷不了筋骨,但疼痛也是實打實的。季崢卻無甚感覺般直接站了起來,下意識往四周望去。


    可惜……這裏沒有方謙的身影。


    他明明沒有用靈力,卻也沒有落入湖水中。隻是他的存在卻讓湖水泛起圈圈漣漪,一直擴散到他目力所不能及的茫茫天地裏。


    這裏是……無垠死海。


    季崢低下頭將懷中的小瓷人取了出來。小瓷人被他保護的很好,一路下來沒有沾染到半點淤泥,見季崢目光小瓷人也歪頭看了過去,露出了一個呆呆傻傻的笑容。


    不是他……


    季崢蹙著眉,也不知道是焦慮還是失落。


    大師兄並不喜歡被困在這娃娃當中,但這娃娃好歹還在他手心裏麵。


    季崢移開了視線,將這個癡癡傻傻的小瓷人放在肩上,試圖去別處尋找方謙。不想他的腳下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緊緊粘在鏡湖的水麵上。


    季崢下意識便想使出龍氣,但最後關頭,他卻又停住了,反是蹲下身,細細地看起自己的倒影來。


    需知人若是從正上方看向水中,那水中倒影哪怕不是一輪剪影,也合該晦暗。可這麵鏡湖中他的影像卻是清晰分明,仿佛在他與鏡湖之間還有什麽光照亮了他的臉一樣。季崢舉劍刺向水中,漣漪泛起,圈圈波紋中,與他一模一樣的那張臉卻似乎不被漣漪所擾。


    下一瞬季崢用龍氣切斷自己與湖麵的聯係一躍而起,而水中憑空伸出一隻水色的手臂抓向他的小腿。季崢神色不變,踩著手臂直接躍到了另一邊,他的腳沒有落在水麵上,長劍似是有靈,自行墊在他的腳下。季崢禦劍漂浮,轉頭看向從水中站立起來的人。


    “他”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由透明的湖水組成,嘴角還掛著一抹詭異的笑。


    下來呀,到水裏來玩。那“人”張著嘴並沒有出聲,但是光看嘴型也足以讀懂他話中的含義。


    季崢禦劍飛的高了一些,沒有在意那個從水中生出的“人”,而是蹙著眉看向水麵,光滑如鏡的水麵上這一次並沒有他的倒影。


    那“人”等了片刻,見季崢沒有下來,便自己舉步走了過去,走路時他的腿也一直牽連著湖麵。


    季崢自低空禦劍而行,可令人驚奇的是,那水中人雙腳不曾離開過水麵,竟也一路綴在他的下方,不曾被甩下過。


    季崢起始時不以為意,飛了一陣子後,卻發現這鏡湖果然沒有邊際,落仙崖底的入口也是毫無蹤影。


    鏡湖還是那個鏡湖,天還是那片天,可這二者之間除卻季崢與水中人,就再沒別的什麽了。


    季崢停了下來,蹙眉望向腳下,奇怪的是隨著他的停頓,那個水中人也停下了腳步,歪頭看著他。


    沒用的。你就在這裏陪我吧。


    水中人仍是沒有出聲,張嘴時看起來甚至還有些許猙獰。季崢眉稍一挑,一道劍氣斬下。


    水中人仿佛全無還手之力,頓時形崩神散。可寂靜天地間,季崢仿佛聽到了一陣陣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季崢身後水聲大作。季崢不敢怠慢,身形一落,長劍握在手中,又是一斬。待他落上水麵時,先前那種仿佛被粘住腿腳的感覺再次回來了,而他那一劍,水中人並未再次形崩,而是……成為了兩個?!


    兩個水中人齊齊攻向季崢。季崢頓起殺心,眼中亮起一絲金線,龍氣纏卷劍鋒,刺向水中人。


    砰砰兩聲,水中人炸裂開來。季崢腳上一輕,再次禦劍而起,這一次,他戒備著所有不知會來自何處的攻擊。


    還不忘安撫一下肩上的小瓷人。若是那個人的話……


    季崢沒來得及再想下去,水中淋漓而出一個龐然大物,竟是一條水龍!


    這世上早就已經沒有龍了。


    季崢眉頭微蹙,劍氣所掃卻像是打在了實體之上。


    水龍隱藏在鏡湖中的長尾猛地抬起,掃向季崢。季崢靈氣連同龍氣瘋狂催動,才勉強躲開。而水龍一招未成,一招又起,長吟一聲,竟是通天水柱自鏡湖上轟然而起。


    季崢並出劍指,以氣為劍狠狠破開水勢。他雙眼緊盯著不住擺動的水龍,臉上竟生出一抹笑意來。


    若要屠龍才能見他,那他屠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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