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意料之外的會麵,孟醒本來是不太想見到溫如嵐的,但眼下就這麽撞見了,他也沒打算直接找個借口走掉。


    因為溫如嵐麵色雖然看似平和,跟往常一模一樣,但出於一種莫名的直覺,孟醒憑空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危機感。


    “丞相,虎賁營的事處理完了?”孟醒試探著問了一句。


    “處理完了。”溫如嵐輕輕頷首,同時露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


    孟醒卻感覺自己渾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他想要找到原因,於是打開係統界麵檢查了一下,這一檢查,就發現那個已經消失了的“溫如嵐的怒火”debuff又來了,並且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攀升到了第十八層。


    甚至,在孟醒眼麵前,這個數字又跳動了一下,十八層變成了十九層,距離神秘彩蛋,隻有一步之遙。


    孟醒回憶了一下,自己最近踩了什麽雷,直接把溫如嵐給點炸了。他思來想去,覺得應該不是自己的問題。


    他也就是昨天找借口避著溫如嵐沒見,總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直接怒火中燒到十九層吧?


    那麽還有什麽事呢?孟醒思前想後,似乎隻能是不久前自己跟管延密談的事了。


    管延自以為趁溫如嵐不在的時候趁虛而入,並且在密談時將溫如嵐的耳目全部調開了,實際上可能完全相反,這個“虛”是溫如嵐故意留給他的破綻,同理,溫如嵐的耳目也並沒有全部被調開。


    也就是說,孟醒是如何同意管延的計劃,準備跟管延他們合夥對溫如嵐下毒的事,溫如嵐八成知道了。


    孟醒委實很冤枉,畢竟他對管延不過是逢場作戲,他一直是站在溫如嵐這邊的。


    他也並不準備背這個鍋,或是被莫名其妙的誤會,所以主動開口挑明道:“丞相,管太師趁你不在的時候,來找朕談話了。”


    “哦?”溫如嵐挑了下眉,那股危險的氣勢也陡然一收,他對孟醒主動坦白這件事很驚訝。


    但是他內心那股暗火卻也沒有完全消下去,因為孟醒對他坦白的未必是那件事。


    果然,孟醒拿著掌心那枚翠綠色的寶珠,衝著溫如嵐展示道:“太師說這是暹羅來的寶物,要特地獻給朕。”主動坦白,隻是想要打消自己對他和管延會麵的懷疑。溫如嵐不動聲色的想,他依然麵帶微笑:“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寶物。”


    “除此之外呢,管太師還跟陛下說了什麽?”溫如嵐給了孟醒一個機會。


    他往常不會給人這樣的機會,膽敢背叛他,就得做好被碎屍萬段的準備。


    他倒是不會將孟醒碎屍萬段,就如他此刻破例給對方機會一樣,他對這個男人,總是很難真正狠下心。


    但若是對方不肯要這個機會,他也不會再像往常一樣溫和了。


    溫如嵐靜靜的看著孟醒,等著對方給出回應。


    “管太師還說...”孟醒臉上露出些遲疑的神色。


    “說什麽?”溫如嵐嗓音低啞,眸色跟屋外的陰雲一樣昏沉。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想聽到孟醒說出什麽樣的答案。


    孟醒深吸口氣,終於將一直憋著的話說了出來:“他說你是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道貌岸然的小人!還說你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不,禽獸都不如!明明長著一張好相貌,卻恬不知恥,狼心狗肺,喪盡天良.......”


    孟醒一口氣說了幾十個成語,通通都是罵人的,直到自己感覺說的肺活量都不足了,他才停了下來。


    而溫如嵐的臉色,也從一開始的陰沉,變成了麵無表情。


    大概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對這一番全是在罵自己的話做出什麽反應吧。


    而孟醒在罵完之後,卻感覺通體舒暢,神清氣爽。這一番話是管延罵的嗎?


    當然不是,管延也就說溫如嵐狼子野心,不是個好東西,以上這一番話,全是孟醒想罵的。


    他終於可以把昨天被迫聽著自己為主角的小黃文,卻不能發作的鬱悶心情發泄出來了,他借著管延的名義,將溫如嵐罵了個爽。


    並且溫如嵐同樣不能對他發作,畢竟這都是管延罵的,孟醒隻是個無辜的搬運工。


    孟醒一時間,感覺大仇得報,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他坐在龍椅上甚至還得意的翹起了腿。


    緩過氣來後,他又慢悠悠的接上了正題:“管延還打算聯合朕一起,對丞相下毒,然後發動宮變,將丞相和你的黨羽一網打盡。”


    聽到這句話,溫如嵐回過神來,抬眸看著龍椅上的人,詢問道:“陛下怎麽回應?”


    他的語氣已不複開始時那樣陰沉,因為他也意識到,孟醒大概並沒有背叛他。


    “朕假裝同意了,還說如果他們的計劃確定下來了,記得來稟報朕,朕也好將情報及時告知丞相,方便丞相應對。”孟醒如實道。


    他說的坦誠,言語間毫無保留,溫如嵐的神色卻染上了一抹複雜,他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陛下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因為他想完成任務通關。


    這是孟醒的心裏話,他嘴上卻道:“丞相,朕相信你。”


    孟醒不是第一次對溫如嵐說這句話,上一回這句話已經讓他驚訝到怔住了,這一回依然。


    但怔住之後,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溫如嵐突然不想再忍耐了,不想再忍耐自己那些罪該萬死的欲望。


    “陛下相信臣什麽?”他冷不丁出聲質問。


    孟醒被問的一怔,還沒等想出回答。


    溫如嵐卻自顧自接了上去:“相信臣忠君?”


    說話時,他同時向前走了一步。


    “相信臣並無謀權篡位的野心?”


    他又走了一步。


    “相信臣並非管太師口中那樣陰險毒辣的小人?”


    他步步緊逼,直指高坐龍椅上的孟醒。


    孟醒依然沒有回應,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狀態欄多了一個新的buff,“溫如嵐的怒火”debuff已經隨著之前的解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溫如嵐的興奮”buff,並且係統給了個提示:“溫如嵐的興奮buff疊加到第二十層時,同樣會觸發神秘彩蛋。”


    孟醒瞅了下正飛速增長的層數,已經是第十五層了。


    而溫如嵐也離他越來越近,終於,溫如嵐跨越了臣子不能僭越的距離,他走上了唯有皇帝能站立的高台,來到了孟醒麵前。


    “‘溫如嵐的興奮’buff層數疊加到20,恭喜玩家觸發神秘彩蛋。”


    在係統的提示音中,溫如嵐在孟醒麵前伏低身體,他用手指捏住了孟醒的下巴,強迫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直視著自己。


    他們的距離前所未有的接近,近到能看清彼此臉上細小的絨毛,近到能感覺到對方摻雜體溫的溫熱呼吸。


    溫如嵐聲音很輕,說話時的氣息全都噴吐到了孟醒臉上,像是拂過臉頰的羽毛,每一個字都帶起皮膚些微的麻癢。


    “陛下,若我當真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他依然口稱陛下,卻不再稱臣。


    溫如嵐直直的看著孟醒,不放過對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孟醒同樣一動不動的回看著溫如嵐,無聲的對峙中,他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變化,似乎對溫如嵐的這番已經大逆不道的話壓根沒有放在心上。


    溫如嵐並不滿意這樣的反應,他一邊用手指摩挲著孟醒臉頰的皮膚,一邊啞聲繼續道:“陛下,你知不知道,你這副什麽都不上心的樣子,有時候真的很讓人想狠狠的......”


    他捏著孟醒下顎的手指猛地用力,在不傷到對方的同時,又能讓對方感覺到足夠的疼痛。


    他湊到孟醒耳邊說了幾個字,孟醒眉目微動,也僅僅是微動,溫如嵐想要見到的那些更大、更激動的反應,他通通沒有。


    他隻是看著溫如嵐,跟之前幾次一樣,在些微的觸動之後,他的眸光依然幹淨,依然漫不經心,那些隱晦的暗示,乃至此刻放蕩露骨的明示,或許會短暫的在對方內心掀起波瀾,但卻始終無法真正在其心中留下任何一點痕跡。


    像是在沙灘作畫,任作畫的人如何努力,如何用心,漲潮之後,沙灘上仍然是空無的平地。


    明明孟醒就在他麵前,甚至就在他手指的鉗製下,但溫如嵐突然有一種莫大的距離感,像是永遠也無法接近對方一樣。


    這種距離感讓他心生恐慌,也讓他更加瘋狂,他不依不饒的看著孟醒,想要撕破對方平靜的表情,在對方淡漠的心中烙印上自己的痕跡。


    他的手指同樣愈加放肆,他來到了孟醒的唇角,拇指用力的在柔軟的唇邊按了按,停留在外側他並不滿足,他想要更進一步,突破唇畔的防護,進入對方柔軟溫熱的口腔中。


    卻在真正更進一步前,溫如嵐的手腕被另一隻手握住了。


    對方的力道強勢又堅決,一如他此刻不容置疑的嗓音:“丞相,你醉了。”


    孟醒將溫如嵐的手從自己唇邊一寸寸推開,溫如嵐並沒有放鬆自己的力道,雙方在不動聲色的角力。


    但終究,握慣了紙筆的手在力量一道上差了一點,他被孟醒推開了。


    溫如嵐並沒有再強硬的繼續,而是微微退開,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著這個坐在龍椅上的男人。


    像是自言自語,他喃喃道:“或許我真的醉了...”


    他又突然笑了:“雖然我沒喝酒。”


    說完,他最後看了孟醒一眼,轉身離開。


    殿門推開時,門口是一眾嚇的不敢抬頭的宮人。


    溫如嵐剛剛說的話音量並不小,門口的宮人都聽的一清二楚。但他們明知道溫丞相做著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也不敢阻止,隻低著頭,裝作聽不見。


    而在溫如嵐走後,孟醒依然坐在原位。


    他看著大敞的殿門,看著溫如嵐離開的背影,目光悠遠又深邃,像是天地間亙古不變的星辰。


    守門的太監因為好奇小皇帝的反應,所以偷偷往龍椅上看了一眼,就見到一個全然不同於他往常所認知的陛下。


    禦座上的男人坐姿並不如何莊嚴,甚至還有點散漫,他雙腿很隨意的翹在一起,一隻手也閑閑的搭在額頭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


    他神色也並不肅穆,就僅僅是一副正在思索的神情。


    但偏偏就是這樣的姿態,卻無端的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威懾,讓人憑空而生一股想要頂禮膜拜的臣服感,像是傳說中帝王才有的威儀。


    也對,他本來就是帝王。守門的太監心想。隻是...在那位更為優秀的齊王殿下,乃至先帝身上,似乎卻從未見過這樣凜然天成,這樣具有壓迫力的威儀。


    難不成...陛下一直隻是在裝傻,其實是位深藏不露、掌控一切的君王?守門的太監不可避免的產生這樣的懷疑。


    但很快,他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臉。


    因為孟醒突然從龍椅上滑了下去,像是沒骨頭一樣癱在椅子上,那些什麽帝王威儀,不怒自威的氣度被這個姿勢毀的一幹二淨。


    守門太監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姿勢,如果他生活在現代,就會知道這個姿勢叫“葛優癱”。


    孟醒思前想後,覺得自己真是拿溫如嵐的騷擾一點辦法都沒有,萬般無奈下,也隻能這樣失去夢想的癱著躺一會兒,算做是放鬆了。


    守門太監見著這一幕,將之前的想法統統都歸類為錯覺,並且在心中對孟醒下了最終定論:“陛下果然是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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