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又是兩天沒有見溫如嵐。


    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連麵都見不到,在早朝上還是要見一下的,但是早朝之後,兩人再也沒有任何私下的會麵。


    孟醒跟之前一樣,有意的避著對方,而溫如嵐在那日太和殿中的過線行為被孟醒製止之後,似乎老實安分了下來。


    他依然對孟醒稱臣,也不再做些僭越君臣之禮的事,甚至都不會主動在下朝後來找孟醒了。


    一時間,兩人的關係好像倒退回了八天前,孟醒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溫如嵐對這個傀儡小皇帝不聞不問,隻自顧自處理著朝政,而傀儡小皇帝本人也每天吃吃喝喝,閑了就帶著自己的老齡歌舞團在禦花園裏溜溜彎。


    這種關係平靜又和諧,本該是孟醒所期待的。


    但是眼下溫如嵐真的這麽對他了,孟醒卻有些忐忑不安。


    並不是他期待溫如嵐來找自己,而是他在擔心,溫如嵐這兩天沒來,不是對方死了心,而是在憋一個大的。


    根據孟醒對溫如嵐的了解,這家夥對自己的偏執簡直到了難以理喻的地步,上個世界不惜以身做餌,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引自己出來。


    這個溫如嵐的偏執比上一個少嗎?


    一點都不少,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所以孟醒覺得自己的擔心絕對不是多餘的,溫如嵐沒有那麽容易放棄,他很可能隻是暫時將注意力投入到了朝政之上,等他處理好孟凡和管延這夥蠢蠢欲動著準備進行宮變的人,就輪到孟醒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其實也還好,畢竟宮變結束之後,他也就遊戲通關了。怕就怕溫如嵐在八月十號前再搞些孟醒意想不到,並且也不想接受的騷操作。


    想到此,孟醒坐在禦花園中的涼亭裏,歎了口氣。他想要想個辦法製止一下溫如嵐可能正在醞釀中的騷操作和那些隨時都會冒出來的言語撩撥,但是前天他鹹魚一樣躺在龍椅上躺了那麽久,也沒想出答案。


    今天依然,孟醒沒有跟自己較勁,想不出辦法,他就暫時將此事放到一邊。他用手撐著下巴,看著花園中嬌豔的花朵,想要放鬆一下心情,卻在百花叢中的林蔭小道上看到了一個麵目可憎的人。


    “陛下,齊王求見。”宮人通報道。


    孟醒點了點頭,同意了孟凡的覲見。


    孟凡的外表跟孟醒不怎麽像,他更像生母容妃一點,作為能被皇帝看中的女人,容妃的相貌自然是不差的,所以孟凡雖然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但絕對也不是可以用麵目可憎來形容的。


    這四個字純粹是孟醒對對方的偏見,就像孟凡一心覺得孟醒是個傻子一樣。


    在昨天,繼管太師來跟孟醒表了一番忠心之後,孟凡也來了,他的說辭是從管太師口中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憤慨難當,立即決定加入宮變的計劃中,幫助他親愛的皇兄鏟除奸佞。


    然而在孟凡說的慷慨激昂的時候,孟醒握了一下他的手。


    孟凡:“?”


    他的反應跟管延一樣,都是莫名其妙的,但他也沒有中斷自己的激情發言,隻用力的回握住孟醒,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陛下放心,臣弟萬死不辭,也要助陛下除掉溫如嵐這等奸險小人!”


    他心裏想的是:“這個傻子,管太師說什麽他信什麽,還真以為我們是為了幫他,也不看自己什麽德性,明明都是一個爹,我這哥哥怎麽就能蠢成這樣。不過好歹兄弟一場,等事成之後,我就給他留個全屍吧。”


    孟醒笑眯眯的,拍拍孟凡的手背:“那真是多謝二弟了。”


    他在“多謝”兩個字上讀了重音,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孟凡並未察覺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又繼續表現了一番自己對孟醒的忠心,並且約定了明天會來跟孟醒詳細說明他和管太師商量出的計劃。


    今天也就是他們約定的時間,孟凡是來赴約了。不過赴約歸赴約,卻得找個名目遮掩一下,不能被溫如嵐察覺不對,所以...


    “陛下,臣弟新得了一些君山產的頂級銀針茶,特地送給陛下品鑒品鑒。”孟凡行了個禮,隨後讓仆從將裝著茶葉的禮盒擺到了孟醒麵前。


    他神態親昵,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孟醒心道了一聲虛偽,隨後自己也虛偽的笑了笑:“二弟有心了。”


    “坐吧。”他示意了一下自己對麵的石凳。


    孟凡笑著應是,坐在了孟醒對麵。坐好之後,他似乎開口想說些什麽,但掃了一圈孟醒周圍站著的宮人後,他對孟醒使了個眼色。


    孟醒心領神會,對著伺候自己的宮人擺擺手道:“你們先下去吧,朕與二弟也是許久沒有好好聊聊了,正好今天嘮嘮家常。”


    宮人們聽令的退下。


    涼亭中隻剩孟醒孟凡兄弟二人了,孟凡四處望望,確保四周都沒有耳目了之後,對著孟醒開口道:“陛下,臣弟已經與管太師商量好了計劃,我們準備在八月十日動手。”


    孟醒點點頭,他對這個日期絲毫不感到意外。


    兜兜轉轉,宮變還是如係統所預言的那樣,在八月十日進行了。就像上一重夢境中那個陰差陽錯之下被選擇的刺殺日期一樣。


    或許也不是陰差陽錯,是早已被設定好的“巧合”。孟醒心想,他一邊聽著孟凡的話,一邊再次握住了孟凡的手。


    孟凡:“??”他這傻子哥哥到底什麽毛病?


    孟凡在心裏犯著嘀咕,但他也沒有甩開對方,隻自顧自繼續道:“十日當天,陛下您找個由頭,將溫如嵐留在宮中,並且將這銀針茶送給他,他素來喜歡品茶,定然不會拒絕,介時臣弟會派人暗中在他的茶水中下毒,此毒來自雲貴一帶特有的一種名叫黃紋鬼臉蛛的毒蛛,隻需要飲下一點,就會在五個時辰後毒發,手臂上出現黑色的經絡條紋,一步步延伸到心脈,然後毒氣攻心而死,並且無藥可解。”


    “在溫如嵐毒發前後,大概在子時一刻,臣弟會帶領虎賁軍從玄武門進城,沿路抄了溫如嵐的府邸,並且捉拿他的那些黨羽。”


    孟凡說的計劃像模像樣的,然而他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套:“這傻子幾次都站在溫如嵐那邊,雖然管太師說他八成是被溫如嵐脅迫的,但搞不好真的就是腦子有問題,我這邊跟他說行動計劃,說不定他轉頭就去告訴溫如嵐了。”


    聽到這裏,孟醒對孟凡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被他猜中了。


    孟凡並沒有接收到,因為他正想的入神:“甭管這傻子到底幫誰,反正我告訴他的計劃是假的,就算這傻子把我們的計劃告訴了溫如嵐也不要緊,正好幫我們設個陷阱,盡管讓溫如嵐派人去玄武門伏擊,亥時三刻我便帶人從另一邊的朱雀門進城,直取皇宮,將溫如嵐和這傻子一並解決掉。”


    孟凡越想越得意,隻感覺自己的計劃完美無缺,皇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孟醒也毫不吝嗇的誇讚他:“二弟的計劃當真絕妙!”


    “為陛下行事,自然該思慮周全!”孟凡已然有點飄了,孟醒又誇了幾句,讓他飄的更高了一點。


    他誇的真心實意,一點都沒有不情願。因為讓孟凡飄的高一點,最後計劃失敗摔下來時候的樣子才能更精彩。


    孟凡將事情說完後便告辭離開了,而孟醒坐在原位看著對方離去時難掩得意的背影,在內心小小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惡趣味。


    他覺得自己以前應該是沒有這種愛好的,八成都是被溫如嵐傳染的,這就是所謂的近墨者黑吧。


    說到溫如嵐,孟醒的視線換了個方向,他看著遠處被擋在重重樓閣後的禦書房,溫如嵐此刻大概就在那裏處理政務。


    孟醒是不太想主動去找對方的,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引起了這個人渣的興致,再來一次之前的舉動,但是既然拿到了新情報,他還是有必要親自去告知溫如嵐一聲的。


    孟醒這便啟了程,他沒有走的太刻意,一路晃晃悠悠的晃到了禦書房,一副正巧路過的樣子。


    進了殿門,伏首在桌案上處理公文的溫如嵐對他揚起了一個一如往常的笑容:“陛下來了。”


    他神色正常,仿佛那天以下犯上的舉動不是他做的一樣,半點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既然如此,孟醒便也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態度平常的對他點了點頭:“朕正好路過,過來看看丞相,丞相處理那麽多公文,真是辛苦了。”


    “陛下既然知道臣的辛苦,怎麽不給些賞賜?”溫如嵐十分擅長順杆爬,抓著孟醒隨口一句就撩撥開了。


    他說到“賞賜”二字的時候衝孟醒曖昧的眨了眨眼,很明顯,他所要的賞賜必然不是指尋常的財物方麵的賞賜。


    但孟醒並不接茬,隻道:“丞相想要什麽,自己取了便是,聖旨你都能自己寫,又何須過問朕呢?”


    他這話說的有點重了,周圍的宮人察覺氣氛的不對都識趣的低下了頭,溫如嵐也收斂了笑意,他使了個眼色,隨侍在身後的太監總管心領神會,招呼著一眾宮人都出了殿門。


    隨後又將殿門小心的關上,將獨處的空間留給兩人。


    待人走了幹淨後,溫如嵐才斟酌著開口:“陛下是在怪臣?”


    “沒有。”孟醒否認了。他並不怪溫如嵐,因為他對溫如嵐的人渣屬性認知的很清楚,對自己的地位認識的也一直很清楚。


    “朕那二弟一心想弄死朕奪取皇位,管太師則想推齊王上位自己成為國丈,在他們眼中,朕是一個擋路的障礙,非殺不可,但是丞相不想殺朕,起碼在你改朝換代前,你需要朕這個傀儡。若非有丞相在,朕或許早就死於管太師和齊王之手了,朕又怎麽敢怪你呢?”孟醒將一切都攤開來說了。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溫如嵐卻似乎從這平靜中聽出了幾分酸楚。


    他的陛下果然不傻,對朝堂上暗流洶湧的局勢一直都心知肚明,對於自己任人魚肉的處境,也心知肚明。


    溫如嵐一時有些後悔,後悔前日他太過衝動了,不該對陛下那麽放肆。他趕緊彌補道:“陛下,臣不會傷害陛下的!”


    孟醒笑了,笑意中帶著些許譏嘲,看出來是一點都不信。


    溫如嵐上前一步,握住了孟醒的手腕,他借著相握的力道,來表達自己承諾的堅決:“臣以前是有謀權篡位的想法,但陛下舍命相救的那一次,臣便早已改變了主意。”


    “改變主意?丞相改變之後的主意是指前天對朕說的那些嗎?又或者平日裏對朕做的那些輕佻放浪的舉動?”孟醒又問,他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悲涼:“丞相,在你心中,朕其實就是一個可以隨意欺辱的玩物吧。”


    溫如嵐臉色變了,他想要解釋,一向巧舌如簧的唇舌此刻卻啞了聲,因為他意識到一切辯駁的言語都在自己前日的行徑下變得蒼白無力。


    他突然在孟醒麵前跪下,用自己的行動向孟醒證明:“陛下是臣的陛下,永遠都是。”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皇帝下跪,在平日的早朝,亦或是稍微正式些的儀式,都需要行這樣的跪禮,但這卻是他第一次,在沒有任何人在、本不需要再顧忌君臣之禮的情況下,對著孟醒下跪。


    孟醒很清楚這一跪的分量,畢竟在不久之前,沒人盯著的時候,溫如嵐可是連站起身行個簡單的躬身禮都懶得做的。正是因為清楚,他此刻才格外驚訝。


    他覺得自己可能玩過火了,他就是臨時起意想要玩一出苦肉計,裝出一副夾縫求存受盡屈辱的可憐傀儡小皇帝模樣,借此止住溫如嵐那些讓他有些招架不住的撩撥,或者正在醞釀中的歪心思。沒想到溫如嵐為了表決心竟然肯做到如此,而且那些順著相握的五指傳來的同樣真摯的內心話,讓孟醒感覺更難以招架了。


    還莫名的有一種,自己是玩弄人心的渣男的罪惡感。


    孟醒也不想玩弄溫如嵐的真心,但是要讓他接受吧...也委實有點困難,他真的對一個男人不太感冒,雖然他對女人好像也不太感冒...


    孟醒突然想起來,在現實世界中,他活了二十多年,戀愛經驗為零,暗戀經驗也為零,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這是有點奇怪的,一般的人在成長過程中,總會有個讓青春期荷爾蒙萌動的暗戀對象,但是孟醒沒有,他連心動是什麽感覺都沒有體會過。


    他會對身邊的女性表現謙讓,展現男士應有的紳士風度,但那僅僅是遵從普世價值觀規定的道德,而不是因為他對她們有任何超越一般界限的好感。


    他對所有人都是溫和又疏離的,就像上一重夢境中,他會因為溫如嵐淒慘的童年而對對方多一些照顧,多一些容忍,卻不會真正上心,也不會真正的愛一個人。


    硬要說這麽多年來,誰離他距離最近的話,或許還非溫如嵐莫屬了,雖然是對方強硬的闖進來的。


    但孟醒不覺得這個距離是愛,溫如嵐隻是相較於別人離他近了點,他依然不愛任何人。


    所以此刻麵對這麽一份自己無法回應的感情,他才會不知道如何是好。


    猶豫再三,孟醒歎了口氣,將溫如嵐從地上拉了起來,安撫的捏了捏對方的掌心,同時回應道:“朕相信你就是了。”


    溫如嵐緊繃的神色終於得以放鬆,放鬆之餘,還有些後怕,後怕自己差點就對孟醒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他心裏確實醞釀著準備在將一切麻煩解決之後,對孟醒來點強硬的措施的想法,但他於方才才發現,這個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因為他對孟醒的感情比他自己所以為的還要深重的多。


    深重到看不得對方露出一點難過,看不得對方受一點委屈。


    溫如嵐將自己心中那份陰暗的占有欲強行壓下,他決定退一步,退回到能讓陛下安心的界限內。


    被孟醒拉起來後,他主動鬆開了孟醒,態度拘謹又恭敬,謹守為人臣子的本分。


    兩人又聊了會兒正事,孟醒將孟凡的真假兩種計劃都告訴了溫如嵐,真的那種他沒法解釋來路,就以自己的猜測的形式告知了溫如嵐,讓對方在朱雀門的方向也做好防衛。


    溫如嵐都應下了,他自己也有獲取消息的渠道,沒有孟醒的這樣詳細,但兩相佐證,卻也證實玄武門的進軍路線很可能隻是個幌子。


    正事談完了,孟醒就準備走了,溫如嵐沒有阻攔,談話途中,他也再沒有任何僭越的舉動。


    孟醒離開時,像是一般的臣子一樣,他對著孟醒的背影恭敬的行了一禮。


    孟醒注意到了,但他沒有回頭,隻自顧自往前走。推開殿門後,他方才發現天色在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清冷夜風沒了殿門的阻擋,直往領口灌去。


    他穿的並不少,卻還是感覺有些冷,而溫如嵐,穿的似乎比他還單薄一點。


    孟醒一刻不停的步伐突然停住了,他在殿門處駐足,對身後的溫如嵐說了一句:“更深露重,丞相記得加件衣服。”


    溫如嵐一怔,隨後唇邊揚起淡淡的笑意,應是道:“謝陛下關心。”


    孟醒想說自己也不是在關心你,就是隨口提醒一句,但話到嘴邊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反派boss強製走戀愛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柴帽雙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柴帽雙全並收藏被反派boss強製走戀愛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