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季醫生特地申請的,這次負責我的醫生又是他。


    我的左手被紗布裹成了粽子,右手也慘兮兮的打上了石膏。


    季醫生拿著棉簽給我的臉擦藥,一邊擦一邊罵我:“你挺厲害啊,手是鐵做的啊,敢徒手抓刀?還抓得那麽用力,我差點沒掰開。”


    當時那個情況,我腦子不是不會轉彎了嘛……滿腦子都是刀子就是證據。


    我很想給自己辯解一下,但我現在吞咽口水都疼,壓根說不出話來,隻能安靜地聽他罵我。


    季醫生擦完臉上的藥,把棉簽掰成兩截往垃圾桶一扔,又拿了一個小手電,“張嘴。”


    我乖乖張大嘴巴。


    季醫生拿小手電在我嘴巴裏照了一會兒,說:“沒事,喉嚨有些水腫,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唔唔。”


    他收起小手電要走,我想拉住他問點事,不料一手打著石膏,另一隻手包著紗布,隻能用腿勾住他。


    “幹什麽。”


    季醫生在我腿上拍了一下,“不準鬧,還有一個被刀劃了胳膊的,我過去看看。”


    我舉起裹成粽子的左手,表示我也要去。


    刀上的血估計是閆鶴的,說實話我有些擔心他,想看看他傷的重不重。


    季醫生不許我去,讓我老老實實待在病房哪裏都不準去。


    “你爸媽在隔壁了解情況,我讓他們過來陪你。”


    不要吧……想到等會兒可能要接受的盤問,我有些退縮。可轉念一想,我現在又說不了話,我媽生氣也沒用。


    這次確實是我太蠢了,也不知道唐時會不會擔心我。


    一想到唐時我又沮喪起來,舉著兩隻喪失活動能力的手不知所措。


    我說不了話,也不能打字,唐時怎麽辦啊。


    估計隔壁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在床上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我爸媽過來,就側著身子閉目養神。


    身上哪裏都疼,根本就睡不著。


    在床上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我爸我媽終於過來了。


    我媽一進來就開始哭,我身上到處是傷,她不敢抱我,就坐在床邊捧著我打了石膏的右手哭。


    我爸的臉色更是比我手上的石膏顏色還難看,站在旁邊摸著我的頭發一言不發。


    我說不出話,隻能用口型說:“別難過,也沒有特別疼。”


    “兒子——”


    我媽哭的更厲害了,“都怪那個該死的小畜生,兒子別怕,媽媽不會放過他的。”


    因為我說不了話,也不能寫字,警察就過來走了一圈,說等我能說話了再過來錄一個口供。


    我媽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覺得我出事都是因為警方無作為,要是他們早點把周聿控製起來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因此對過來了解情況的警察沒什麽好臉色看。


    那個小警察估計覺得冤枉,撓了撓頭,“姐,你別這麽瞪我,我也是剛接手這個案子。”


    我媽哼了一聲沒說話,倒是沒繼續瞪那個小警察了。


    我爸示意小警察出去說話,那個小警察有些緊張地搓著手,“哥,我,我還在實習期,被人看到了不好。”


    “怕什麽,”我爸笑笑,“我是孩子的監護人,找你了解一下情況不是很正常嗎。”


    好像很有道理,小警察點點頭,一臉信服地跟著我爸出去了。


    我好奇地看著門口的方向,想知道我爸要跟小警察說什麽。


    我媽輕輕點了下我的腦門,又生氣又心疼地說:“你啊,就是一天到晚操不夠的心,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孩。”


    媽媽……我很內疚地低下頭,兩隻圓滾滾的手疊在一起。


    我媽拿我這個樣子沒辦法,從床頭取了帶軟管的杯子喂我喝水。


    “說你兩句就這樣,這次多危險啊,媽媽遲早被你嚇死。”


    我咕嘟咕嘟咽下很多水,連比劃帶口型問我媽閆鶴怎麽樣了。


    “你問和你一起那個男生?”我媽一下子就理解我的意思,她說:“那個男生手臂上被劃了兩個大口子,看著都疼,嘶——”


    嘶……我在心裏跟著我媽抽了口冷氣,眉頭皺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這次的事情都多虧了閆鶴,總歸要謝謝他的。


    我爸在門外和小警察聊了有一會兒,後來唐叔叔來了,我爸就跟他一起進來了。


    唐叔叔個子比我爸高些,走到床邊的時候看起來很巨大。


    他很關切地摸了摸我的頭,又仔仔細細地把我檢查了一遍,這才問我媽:“小孩兒吃飯了嗎?”


    “還沒,”我媽打開手機看看時間,“我拜托家裏的阿姨做飯送來了。”


    “那就好。”


    唐叔叔在我旁邊坐下,“哎,你哥在就好了,怎麽會讓你傷成這樣。”


    這話說的我一陣心酸,眼裏含著一汪眼淚叩頭如搗蒜。


    我媽這時候懷念起唐時的好來了,“就是,唐時在的話就沒有這樣的事了。我說讓唐時在家過暑假,姐非說要他提前過去適應國外的生活。”


    我把頭靠在唐叔叔肩膀上,忿忿地看著我媽。你才沒說過!當時聽說唐時要走了你比誰都高興好不好!


    我媽不知道我心裏怎麽想的,還在絮絮叨叨地說。


    我爸也拿了個凳子過來,跟唐叔叔商量接下來怎麽處理。


    “這件事有點麻煩,可能得你出麵。”我爸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然我肯定得賣那個周廳長一個麵子,這件事就得往輕了說。”


    唐叔叔一口答應下來:“嗯,交給我吧,你們就不用管了。”


    “你看,”我爸苦笑了下,“不遇事不知經商賤,做生意就是這樣,處處都有顧慮。”


    “行了,別在孩子麵前說這個。”


    唐叔叔揉了揉我的頭發,“我等會兒給局長打個電話,讓他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我揮了揮手,讓大人們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還有何安瑭,”我用氣音說:“不要把他忘了。”


    我家阿姨隻聽我媽說我住院了,不知道我傷了哪裏,著急忙慌地做了許多菜送過來。


    我媽看著她手裏大包小包的飯盒有些哭笑不得,“王姐,辛苦您了,吃不了這麽多的。”


    “哎呦,哎呦,哎呦嘿!”


    阿姨顧不上回我媽的話,走到床邊心疼地看著我,“這是怎麽了,傷成這個樣子了?”


    我媽歎了口氣,跟阿姨說我被人給欺負了。


    “現在的人,”阿姨生氣了,“還在上學的孩子也欺負?報警了嗎?”


    “報警了,”我媽撫了撫阿姨的後背給她順氣,轉移話題道:“王姐,天也晚了,我讓程硯送您回去吧。”


    “不用程先生送,”阿姨擺擺手,“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我燉了那個老母雞湯,很肥的雞,你讓月光多喝點兒啊。”


    “好好,那您注意安全,來回的車費我空了給您報銷。”我媽滿口答應著,送阿姨出去打車。


    我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我媽和阿姨一走我就從床上坐起來,瞪著滿桌的飯盒無從下手。


    還好閆鶴過來了,這家夥手臂上纏滿紗布,看著挺有精神的,完全不像受了傷的樣子。


    他進門先問我:“你怎麽樣了?”


    我用手指了指嘴巴,又搖搖手,示意我不能說話。


    閆鶴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吧,手機拉黑我也就算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不願意理我。”


    “……”


    算了,我頭痛地用手遮住臉,我就知道!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麵前的閆鶴像個der。我根本沒辦法和閆鶴這個非人類溝通的!我好累。


    我拒絕跟閆鶴交流,我媽送完阿姨回來看到閆鶴也在,很熱情地邀請閆鶴留下吃飯。


    閆鶴真的很不客氣地留下了。


    我:“……”


    大哥你倒是稍微推辭一下意思意思啊。


    沒多一會兒何安瑭也來了,他進來的時候我正端莊地坐在床邊張著嘴等我媽喂飯。


    何安瑭看著我這個樣子忍俊不禁,臉上的表情是又心疼又好笑。


    女人是最容易心軟的生物,我媽本來有些遷怒何安瑭,一看他蒼白著臉坐在輪椅上來看我,頓時什麽怨氣都沒有,招呼何安瑭過來吃飯。


    “謝謝阿姨,”何安瑭拒絕了,“我吃過飯了,就是過來看看月光。”


    他覺得都是他的錯,相當自責。


    我說不了話,隻能捧著他的手安靜地看著他,希望他明白我的意思。


    何安瑭沒有錯,他也是無辜的受害者,現在還要因為我的蠢笨讓心裏多一個名為自責的枷鎖。


    “嘖,”閆鶴開口了,“這是幹嘛呢,又不是你動的手,該道歉的不是那個傷人的神經病嗎。”


    他總算是說了句人話。


    好不容易安撫了何安瑭的情緒,我媽讓閆鶴把他送回病房,自己留下收拾桌上的餐具。


    “你是大孩子了,媽媽在這裏也不方便照顧你,等會兒你爸爸留下來陪你。”


    我媽收拾好東西以後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媽媽愛你。”


    夜很深了,我爸在旁邊的床上睡的很熟,我身上疼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直到淩晨。


    微亮的天光從窗子照進來,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調嗡嗡作響,空氣中有濃重的消毒水味。


    我實在睡不著,用手肘撐著床坐起來,想出去透透氣。


    “吱呀——”


    我輕輕推開門,被旁邊立著的黑影嚇了一跳。


    走廊裏很安靜,我拍開旁邊的聲控燈,看清楚立在牆邊的黑影是誰時差點叫起來。


    是唐時!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連帽衛衣,靠在牆壁上緊閉著眼,眼底發青,嘴唇也有些幹裂,看起來很疲憊。


    也是,我開門的聲音都沒有驚醒他。


    我都不敢呼吸了,害怕麵前的這個唐時是假的,是美麗的幻影,是脆弱的泡泡,被我驚動以後會消失不見。


    “唐時,”我說不出話,隻能張開嘴,在心裏默念他的名字,“唐時。”


    大概很喜歡的人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唐時突然睜開了眼。


    沒有我想象中久別重逢地激動場景,唐時什麽動作都沒有,怔怔地看著我,像是不認識我了一般。


    “唐時,”我很不解地看著他,開口喊他,隻有口型沒有聲音,“是我呀!”


    唐時愣愣地看著我。


    “是不是很疼。”


    他問我疼不疼,聲音啞的像被砂紙剌過。


    算算時間他應該是我們的電話掛斷以後就準備著往回趕了,嗓子啞成這樣是一路沒有喝水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轉身會病房捧了水杯出來。


    我用受傷的兩隻手小心地捧著水杯,把吸管遞到他嘴邊,用氣音說:“喝吧。”


    唐時的眼睛一直盯著我,含住吸管輕輕吸了一點水。


    我想告訴他我不疼,我看到他還特別開心,我很想他。


    可我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舉著杯子衝他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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