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沈卯卯的手都沒能碰上涼水。


    寶珠和翡翠一直圍著她轉,搞得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麽皇親國戚,需要被如此小心地對待。


    正好兩人都在,等主廚做好飯菜,大家都閑下來之後,她就暗搓搓地開始打探起消息來:“你們兩個在邵府幹多少年了啊?


    彼時下人們都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兒了,隻有她們三個沒什麽工作,於是就一起坐在院子裏的一株大樹底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話著家常——所以她問出來這樣的一個問題到也沒有那麽突兀。


    寶珠不知道從哪兒抓了一把南瓜子,還大方的跟翡翠和沈卯卯一起分享,但被沈卯卯以“牙口不好”為理由拒絕了。


    被拒絕後她也不惱,笑眯眯地繼續嗑瓜子,邊嗑邊說道:“得有二十年了吧?哢嚓哢嚓,小時候家裏窮,養不起那麽多丫頭,哢嚓,所以多出來的就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讓孩子能有個安身的地方,哢嚓哢嚓,”


    沈卯卯眨眨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們居然有二十多歲了?”


    寶珠:“怎麽?不像嗎?”


    沈卯卯搖頭:“不像,我還以為你們得像我妹妹那麽大。”


    寶珠好奇起來:“你還有個妹妹?”


    沈卯卯胡話張口就來:“是呀,今年十六歲了,家裏人想把她嫁給一個老頭做妾,我不同意,拚死抵抗,最後好不容易獲得了來邵府當下人的機會,就等著趕緊領了薪俸送回家裏,免得她們把我妹妹賣了呢……”


    寶珠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有接著追問,反而跳過了這個話題:“我們看著真的有這麽年輕嗎?”


    沈卯卯點頭:“對呀,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二十多歲,兩位姐姐真是年輕漂亮呀~”


    寶珠看著她,突然對著她伸出了右手。


    沈卯卯心裏一驚,克製住自己想要立刻閃開的欲|望,任由她掐上了自己的臉。


    她露出一個傻白甜式的疑惑表情,問道:“怎麽了?我說錯了嗎?”


    下一秒,寶珠就說出了一句讓她心髒狂跳的話:“嘴這麽甜,待會兒死的時候有沒有想要的死法?”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沈卯卯眼睛四處亂瞟,緊張得整個人都在抖。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寶珠用食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強迫她看向自己:“你覺得呢?”


    沈卯卯“哇”地一聲哭出來:“寶珠姐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妹妹還等著我回去救她呢!我死了不要緊,她還那麽小,她的後半生不能就這麽毀了啊!”


    寶珠用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地摸著她的腦袋,像在摸一隻小狗:“怕什麽?我會好好幫你照顧你妹妹的……”


    沈卯卯:“……一定要見血嗎?”


    寶珠目光幽深地看著她,半晌後竟然笑出了聲,原本詭譎恐怖的氛圍瞬間就淡了:“你的腦袋裏到底都在想什麽呀哈哈哈哈,你我無冤無仇的,我幹什麽要殺你?”


    沈卯卯:“……??”


    旁邊翡翠也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我是看你好像有點怕我,所以故意嚇你的。”寶珠解釋道,“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還能做出來當街殺人的事兒?真要是這麽做了,恐怕下一秒我就要被送去官府押入天牢聽候處決了……”


    沈卯卯不信,但是現在的情況也由不得她不信。


    她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道:“幹什麽突然嚇唬我啊,我膽子可小了……”


    翡翠道:“膽子小就不要再留在邵府了。”


    之前她一直沒說話,現在一上來就說了一句信息量這麽大的話,沈卯卯趕緊追問道:“怎麽了?為什麽這麽說?”


    寶珠接道:“因為呀,咱們府裏鬧鬼!”


    沈卯卯心想我不僅知道鬧鬼,還知道你們兩個都不是人呢,但她麵上還裝作被嚇了一跳的樣子,驚訝地說道:“鬧鬼?寶珠姐你是不是又要嚇唬我?”


    “我可不敢拿鬼神之事來開玩笑。”寶珠繼續嗑瓜子,“這事兒邵府的老人都知道,是不允許外傳的,現在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跟外麵的人說。”


    沈卯卯嗅到了劇情的味道,連連點頭,就差舉著手指頭發誓自己跟外人說會天打雷劈了。


    寶珠看了眼翡翠,見她沒什麽意見,就繼續說了下去:“這件事兒吧,在府裏流傳了好長時間。當時老爺還不住東邊兒,而是住在現在大少爺的院子那兒。”


    “之前我也跟你講過,不過當時咱們也不太熟,所以有些事情我直接就一筆帶過了。神仙水不是最近才出現的,具體時間好像是三年前……我也不太記得了,反正就是三年前的某一天,東南院子裏的水突然就變成神仙水了。”


    “當時我們都好奇壞了,全都跑過去圍著井看,還有人趁人沒注意偷偷打水喝……但是後來有一天,兩個丫鬟一起去偷水喝,結果其中一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給拽進了井裏,另一個直接嚇瘋了。”


    她的麵前已經堆了一座小山似的瓜子殼,隨著她的講解小山越堆越高,最後“嘩啦啦”地坍塌,就像是在大火裏坍塌的房子,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哎呀……!”她一下子占了起來,講了一半的劇情就斷了,“完了,我得趁主廚沒回來把這兒收拾好……”


    沈卯卯先她一步,顛顛地去把掃帚拿了過來,道:“寶珠姐你接著講!我幫你掃!”


    這回寶珠沒有張羅著讓她不幹活,反而笑罵道:“當我說書呢?”


    沈卯卯立刻放下掃帚,衝進屋裏給她倒了杯水,然後繼續拿起掃帚:“寶珠姐您喝茶!”全程不過幾秒鍾,狗腿程度讓翡翠有些瞠目結舌。


    寶珠接了她的茶,道:“那你掃,我接著說。剛才說到哪兒了?嚇瘋了是吧?嚇瘋了的那個死活說見鬼了,說另一個人掉了下去。老爺派人去撈屍體,撈到最後卻什麽也沒撈著……”


    “後來呢?”


    “後來?後來那個瘋瘋癲癲的丫鬟每天就坐在這裏,看著後院的方向發呆,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麽‘對不起’,什麽‘終成眷屬’,有時候還會發出奇怪的笑來。剛開始我們還挺同情她,想幫她恢複正常,可她隻活在自己的腦袋裏,無論誰跟她說話都不理,後來我們就都不管她了。”


    地點的重合讓沈卯卯有點緊張,恍惚間她似乎真的見到了一個女人,呆呆愣愣地坐在這裏,一遍又一遍回想著自己同伴被鬼拉進井裏的畫麵——兩個無知無畏的女孩站在井邊,探頭探腦地往裏麵看,突然一張鬼臉臉貼臉地出現在她們麵前,發出一聲尖嘯後直接把其中的一個扯進了水裏……


    而這兩個女孩的臉,一會兒是寶珠和翡翠,一會兒是奶茶和薯片,最後竟然變成了她和婁京墨!


    她打了個哆嗦,不敢再腦補了,趕緊專心致誌地繼續聽寶珠講故事。


    “再後來她就不見了,老爺說是給了一筆錢,派人送她回家了。”說道這裏,寶珠對她招了招手。


    沈卯卯小狗似的湊過去,豎著耳朵聽。


    寶珠神神秘秘地降低了音量:“話是這麽說,不過我們都懷疑她其實是被她的朋友帶走了,她消失之前我還見過,那個時候她瘦的脫了相,臉上也一點血色都沒有,就像是被鬼吸幹了精氣一樣……而且自打她失蹤以後,晚上在外麵的人總能聽到從四麵八方傳來的哭聲。所以大家就都不敢在晚上出門了。”


    沈卯卯若有所思地問道:“她們叫什麽名字啊?”


    寶珠:“時間太久了,我記不起來了,但是……”


    話音還未落,翡翠就說道:“我記得,瘋了的那個叫寶珠,另一個叫翡翠。”


    沈卯卯握掃帚的手一抖:“!!”


    翡翠也笑了,隻是笑意並沒有達到眼角:“瞧你嚇得,我逗你的。”


    沈卯卯:“!!!”一點也不好好笑好嗎?!這一招寶珠已經用過一次了,在用一次有意思嗎?!有嗎?!


    不過她是敢怒不敢言,隻敢在心裏咆哮兩聲,麵上還是得乖乖地裝傻:“呸呸呸!這麽不吉利的話怎麽能亂說呢!你快也呸三下!”


    寶珠哭笑不得:“不用了吧?我們不在意這個。”


    沈卯卯態度強硬:“不行!快呸!就三下!”


    翡翠舉手投降,敷衍地呸了三下。


    寶珠拍拍手:“行了,故事講完了。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膽子小,就趕緊換一份差事吧。”


    “唉……”沈卯卯裝模做樣地歎了口氣,“哪有那麽容易啊,我年紀大了,又沒什麽能傍身的手藝,無非是給大戶人家當丫鬟,可別人家又不一定有邵府這樣高的薪俸,家裏正是催著要錢的時候……”


    寶珠跟著她歎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說完她從沈卯卯手裏奪過笤帚:“這邊我處理吧,你別總在府裏呆著,可以出去找找活兒看,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啊……”


    沈卯卯的心早就飛到了婁京墨身邊,聞言也不拒絕,回答道:“那聽姐姐的,我偷偷出去看看了?”


    寶珠笑道:“去吧。”


    沈卯卯飛奔離開,邁出廚房院子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兩人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坐在石凳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像是兩尊僵硬的石像,完全沒有了剛才說話時的生動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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