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奉揮手,讓船隊停下來。


    不多時,懸掛著大楚旗幟的戰船開了過來,甲板上站著一排水兵,為首一人是個年輕水軍官兵,遠遠地停下船,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陳奉走到船頭,說:“我是英格蘭女王派來朝見大楚陛下的使節,若弗魯瓦男爵,為何大楚軍要向吾等開炮?”


    陳奉說著,派下小船,帶上文書堪合送到大楚水軍的船隊前。年輕官兵看過了文書堪合,確認無誤,笑道:“原來是咱們的老朋友,失敬失敬。近來陛下下旨,要求占著濠境的佛郎機人撤出大楚領土,弗朗機人蠻橫無理,拒不撤走,鬧出了些小矛盾。方才是我們誤把你的船隻當成佛郎機的遊哨了。”


    原來是這樣。半年前陳奉收到了顧勵的信,信中提到過大楚的水軍已經訓練成熟,他打算把占領濠境的葡萄牙人趕走,原來現在已經動手了嗎?他們的船隻與佛郎機人所用類似,的確容易被錯認。


    年輕官兵則是薑文淵,他讓人開船,在前頭開道,把陳奉的船隊帶到海岸邊。薑文淵之所以如此放心,乃是這幾年海外番國一年兩次派船隊前來朝貢,帶來的還都是火器、貴重金屬這些好東西。前幾年大楚援助朝鮮時,更是靠著神兵天降一般的新式火炮把建虜擊潰。


    在大楚,官也好民也罷,對那個遙遠的番國英格蘭的印象都好極了。坊間出了不少諸如《耿郎君醉遊英格蘭》、《英格蘭覽勝叢考》等等各種各樣的話本。


    薑文淵派人幫忙卸了船上貨物,把陳奉一隊人馬送到官府,稍事休息後,便由官府派人護送,把使節團送往京城去。


    陳奉終於又回到了大楚的土地上,想到過不了多久,便能見到夷辛,難免心情激蕩。夜裏宿在驛站,想著夷辛,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便向驛站的吏卒借了近一年的《大楚晨報》來看。


    他今天一路上過來,發現大楚的經濟已經今非昔比,看過報紙,才知道這些年夷辛做了很多,製定官員吏胥定額,嚴厲查處白員,到齡致仕年齡下調至六十歲;開荒屯田,興修水利,治理黃河,確保糧食產量穩定增長;訓練水軍,修船建炮,增強國家軍事實力……


    想起夷辛跟他提及的小冰期,能夠在小冰期帶來的天災影響下,仍舊把國家建設得這般繁榮,夷辛那家夥,一定是嘔心瀝血了。


    陳奉不由得心疼,這次回來就陪在夷辛身邊,好好為他分擔一二吧。


    此外讓他不太爽的,就是那楊廷璧這幾年居然升任丞相,原先的丞相江延書到齡致仕了。這可是大楚十七朝臣子中最年輕的一位丞相了吧。


    能這般年紀輕輕擔任丞相,說明他的確頗有才幹,也說明夷辛非常信任他啊。不過楊廷璧擔任丞相,也不是沒有好處,譬如隻要朝臣們開始勸諫陛下納妃,楊廷璧便會出麵說和阻止,所以顧勵才能一直堅持著不納妃。


    陳奉這進京的一路上,就靠這些大楚晨報打發時間,驛站的吏卒還給了他不少話本子,譬如什麽《耿郎君勇闖英格蘭》、《倚天屠龍後傳》之類的,此外他居然還看到一本寫君臣的話本子,君王麵如好女,賢明寬容,勵精圖治,臣子科舉入仕,連中三元,年紀輕輕便官至丞相,才華橫溢,俊逸瀟灑,君王臣子兩人彼此信任,感情深厚……


    陳奉一把把本子摔了,搞什麽鬼,他怎麽越看越覺得像夷辛和那該死的楊廷璧啊!


    陳奉想了想,之前是他不在,才叫這楊廷璧討了些便宜去,如今他回來了,首先就應該聲明主權!反正在馬車上閑著也是閑著,陳奉當即執筆,洋洋灑灑寫起故事來了。


    車隊行進了快四十天,終於到了京城。他們是國外使節,應先由禮部安排在京城的四方館內,再安排覲見之事。


    陳奉到了四方館,讓手下人聽從禮部的安排,各自去客房休息。他卻是心頭火熱,壓根靜不下心來休息的,連客房都沒進,翻出鬥笠錐帽戴上便出了門,往皇城方向去。


    顧勵一早便在陳奉的客房裏藏著了,想要給他一個驚喜。外頭傳來響動聲,他是聽見了的,可是左等右等,隻見到仆從幫忙把陳奉的行禮送進客房來,卻不見陳奉自己進來。


    奉奉這家夥在磨蹭些什麽呢?


    顧勵有些納悶,從藏身的床底下爬出來,在屋裏轉悠。陳奉的行禮就放在床邊,最上麵放著一疊稿本,封麵《辛夷望春》幾個俊逸大字吸引了顧勵的注意。


    這字一看就知道是陳奉寫的,再加上辛夷倒過來,不就是夷辛麽?顧勵登時來了興趣,把稿本拿起來翻了翻。


    這居然是一本小說,奉奉什麽時候有了這個愛好了?顧勵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這故事開頭還挺吸引人,講的是年輕貌美的君主不知該如何治理國家,聽說某山中有一名多智近乎妖的謀士,想請此人出山輔佐他治理天下。


    皇上進了山裏,終於找到了這名謀士。謀士看來並非凡人,有一雙綠色眼睛,風華絕代,氣度高雅,對天下局勢分析鞭辟入裏,聽說皇上想請他出山,欣然答應,但是提出了一點小小的要求。故事到這裏還是挺正常的,接下來就變味了。


    謀士的小小要求,就是和陛下困覺。然而陛下非但不覺得此人逾矩冒犯,還“心中歡喜,臉上生春,半推半就間,便被青鳳抱到了榻上”!


    從這裏就開始不好了,這兩個人天雷勾動地火,在謀士的小木屋裏也搞,回京的路上也搞,回到皇宮了還是搞。顧勵看得眼角抽搐,紅著臉把稿本合上,別以為他看不出來,這謀士青鳳就是陳奉自己,虧他好意思誇自己“風華絕代、氣度高雅”,至於那年輕的皇帝,當然就是顧勵了!


    奉奉這家夥……算了!體諒他在歐洲過了幾年的單身狗的日子吧,而且別說,奉奉這家夥寫起小黃書也挺有一手,還挺香的。


    顧勵有些窘迫,把稿本放好,琢磨著陳奉這是怎麽了,怎麽還沒來?他出了客房,找個人一問,才知道奉奉已經出了四方館,不知往哪裏去了。


    奉奉剛回京城,能有什麽事,想必是去皇城找自己了。顧勵急匆匆地離開,往皇城的方向趕去。


    陳奉來到皇城門口,離夷辛所在之處已近在咫尺,他卻忽然發現自己沒辦法進去。皇城的守衛添了不少新麵孔,不可能放他進去。


    就在這時,俞廣樂從宮裏出來,一抬頭看見陳奉,愣了一愣,驚訝道:“您怎麽在這兒呢?”


    陳奉道:“快帶我去見夷辛!”


    俞廣樂走上前來,壓低聲音說:“陛下早早地便出宮去找您了!”


    陳奉愕然道:“什麽?他去哪兒找我?”


    “四方館!您沒見著他?”


    陳奉登時急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就這樣跟夷辛錯過了,連忙回頭往四方館的方向趕去。街上人來人往,也不知夷辛走的是不是也是這條路?陳奉著急慌忙,一顆迫不及待要見到顧勵的心越跳越快。


    然而人海茫茫,那些與他擦肩而過的,都不過是生命中短暫的過客罷了,唯有那個人,他想要緊緊握住他的手,讓他們命運的軌跡從此交纏在一起,永遠也不要分開。


    他要握住他的手。


    就在這時,一隻手抓住了他。


    顧勵氣喘籲籲,雙眼明亮得驚人,盛滿了瀲灩的喜悅,他笑著叫道:“奉奉!”


    周遭的人海瞬間模糊,眼前,隻有那雙盈滿笑意的眼睛是真實的,清晰的,是他要用一生來守護的。


    陳奉抱緊了他。


    唔……被奉奉抱住的時候,顧勵才終於發現這家夥現在有多壯實了。雖然看著仍舊瘦削,但身高卻比以前至少高了十公分,抱著他的時候,雙臂結實有力,胸口更是硬邦邦的,臉還是那張驚豔的臉蛋,身材卻不是原先那副少年的身材了。


    所以,對著已經成為男人的奉奉,要開口說出“你嫁給我吧!”這樣的話真的是需要勇氣的呢。


    “什麽?”陳奉看著顧勵。兩人眼下正坐在陳奉在四方館的客房內,商量著接下來的事情。


    求婚的話已經說出口,剩下的就更好說了。顧勵把他的計劃和盤托出:“我已安排好了,你作為若如魯瓦男爵的妹妹,嫁入大楚皇室,是目前你能來到我身邊最有效的途徑了。隻是要委屈你穿女裝了……”


    哪知道陳奉一雙綠眼睛亮得驚人,他看著顧勵,若有所思:“女裝……唔……你確定這樣沒問題麽?”


    顧勵向他保證:“一切事宜我都已經安排妥當,你隻管住在四方館內,禮部和內廷會有人來教你該怎麽做,兩個月……最遲三個月,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入宮了。”


    陳奉欣然答應,抱住顧勵:“那個楊廷璧不會從中作梗吧?快跟我說說,我不在的這幾年,你沒做對不起我的事吧。”


    顧勵梗著脖子道:“我一直守身如玉,你怎麽能懷疑我。”


    陳奉原本便沒懷疑他,不過是逗他罷了,當即笑道:“好,那快讓本妃驗驗!本妃在歐洲這幾年,想陛下都快想瘋了!”


    顧勵臉皮薄,推三堵四不肯在四方館內就範,然而他怎麽可能是陳奉的對手,三下五除二便被壓在床榻上,隻能勉強咬著衣袖不發出聲音,被陳奉折騰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忽然想起陳奉寫的那本小黃書,靠,若是他再不想想辦法,那本書上的後半截內容,都要成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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