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有海禁,故此港口封鎖,唯有私家漁船方可避開官方耳目行走海上,固然小皇帝已然下令開放海禁,但大多百姓、客商皆還在觀望階段,更何況蝙蝠島的生意並不見得多麽幹淨,自然也沒有專門的客船。


    不過好在沈硯這次前來並非孤身一人,有玉羅刹這個熟客在找船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來操心,先不說蝙蝠島每旬有專門的客船遊走各處隱秘港口接送客人,單說西方魔教也不缺這一艘海船。西方魔教雖地處內陸,但因為禁海令的緣故,南海、東海向來是江湖勢力的紛爭之所,海上魚龍混雜、行事隱秘,大多在陸上見不得光的交易都在海上進行。


    如此一來自然也就滋生了無數暴利的黑暗行業,除卻因為行事作風太正以至於逐漸敗落的白雲城外,在這海上能夠立得住腳的勢力哪一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如蝙蝠島這種情報、武功、天材地寶,什麽生意都敢做的地方更是暴利。當然,能夠在這種地方守住這份能夠牟取暴利的事業,蝙蝠島的勢力也可見一斑。


    這樣的地方,西方魔教自然也在其中搶占了一席之地。這海船便是為了在海上行走準備的,進來因為開海的緣故海上風雲變幻西方魔教的船也不見得有空餘,蝙蝠島的船也不再出行,但他們畢竟有玉羅刹在,玉羅刹想要用船,西方魔教的南海主事誰敢說一句不?


    就這樣趁著玉羅刹的東風,沈硯一行三人終於順利登上了蝙蝠島。


    海上討生活的勢力自然也有一套他們自己的情報來源,玉羅刹又沒有遮掩自己的行蹤,因此他們這邊剛一踏上蝙蝠島,另一邊蝙蝠島上的主事便已經迎了上來。“玉教主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我日前還尋思公子怎麽將每旬一次的拍賣提到了月中,原來是算準了有玉教主你這般貴客登門啊!”


    麵對丁楓的奉承玉羅刹仿若未聞,畢竟這種話他在當初教中每天不知道要聽多少遍,還是後來他殺了好幾個人才終於沒人敢在他耳邊聒噪。而他之所以不對丁楓動手不是因為他怕了蝙蝠公子,而是因為丁楓是一個聰明人,所以他知道如何才能不讓玉羅刹忍不住出手殺他,所以他的奉承僅僅持續了兩句後便戛然而止——“玉教主請隨我來。”


    丁楓沒有問沈硯兄妹二人是誰,也沒有問那些並未下船的西方魔教教眾究竟要不要跟來,因為他知道該進來的自然會進來,不該進來的,進來了自然也就隻有死這一條路而已。雖然玉羅刹從前向來都是獨身一人前來,但他並不好奇,畢竟在這座島上,喜歡好奇的人早就已經死光了。


    沈硯並沒有急著發問,既然恰好撞上了蝙蝠島的拍賣,那麽自然沒有不見識一番的道理。沈硯不發話,玉羅刹自然更不著急,畢竟被發了懸賞的又不是他。


    蝙蝠島果然如沈硯記憶中描述的那般,房間置於山腹之中,四處漆黑,真真讓沈硯體會到了什麽叫作伸手不見五指。便是以沈硯與玉羅刹的武功修為在這種環境下也是辨不明周圍的環境,不過至少他們的耳力與反應能力能夠保證他們能夠清楚地聽到其他人的動向——否則以玉羅刹的性格是絕不會踏入這危機四伏的蝙蝠窟的。


    連玉羅刹都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沈硯自然更不必說,更何況……沈硯睜著眼睛四處張望了一下,終於確定了,嗯,是他看不透的黑暗沒錯了。不過眼睛用不了,卻不代表他便“看”不清周圍的環境了。


    葉英自閉雙目仍可觀萬物,雖然因為沈硯的緣故葉英不再目盲白發,但心劍的特性卻是半分不打折扣的。沈硯與葉英相交十年,連彼此睡夢之中有什麽習慣都一清二楚更何況功法?他雖不修心劍,但隻是模擬心劍以心眼觀萬物的境界還是做得到的。


    眼睛沒有用那便不用眼睛。沈硯闔目,心湖無波,奇妙的感知卻如漣漪一般向四方散開,片刻後一副與尋常無異的視界映入沈硯的腦海之中——山體中挖出的洞窟雖十分平整卻絕稱不上精致,更遑論華麗,看得出它的主人根本不在乎它的美觀,或者說根本就沒打算讓人看到它的真容。


    這平凡的過道並不足以引起沈硯的注意,讓他在意的是過道兩旁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的機關——雖說精巧不足,但就這些機關的密集程度與殺手水平已然不遜色於唐家堡外的機關防禦了。更何況,僅憑沈硯尚未感知完全的視界範圍來看,這洞窟中通行的道路與暗道一同還隱合五行八卦之相,想必是布置成了一個陣法,隻是沈硯的心眼還不足以看透整座島嶼,所以暫時還不知道這是座什麽陣法。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設計建造這座蝙蝠島的蝙蝠公子絕對是一位驚才絕豔的全才。沈硯心中不由輕歎,可惜了,僅憑原隨雲在這座蝙蝠島中做下的惡行,他便絕不會留他性命的。隻可惜如此一位奇才卻隻能“英年早逝”,真是令人歎惋啊!至於為他治眼將他拉出深淵……嗬,沈硯掩去眼中嘲諷的笑意,他可沒有資格替這些被剝奪了光明與自由的人去原諒他。


    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原隨雲的生路是被他自己親手斷絕的。他為這個世界帶來了那麽多的痛苦與傷痛,自然也就沒有資格奢求這個世界給予他光明與希望。至少,沈硯做不來這個聖父!


    如果說進入蝙蝠島前沈硯的這種想法還有所克製——畢竟阿薩辛、牡丹、康雪燭之流他也沒有少救,若是原隨雲還未犯下什麽天怒人怨的過錯他也絕不介意拉上一把。但是,當心眼展開,洞悉了他們所走過的道路左右,又經曆了一場讓他“眼界大開”的拍賣後,沈硯愈加堅定了不救原隨雲的決心。


    因為,沈硯深知,有些事情一旦越過了線你的底線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淪陷,至於祈求於治好了眼睛的原隨雲能夠改邪歸正這種事情,沈硯更是不以為然,這就仿佛讓一隻開了葷的猛虎回頭吃素——簡直無稽之談!況且,以原隨雲的性格,沈硯深知有理由懷疑當他為原隨雲治好眼睛後到底還有沒有命在——畢竟卸磨殺驢這種事情在江湖中向來屢見不爽。


    但,正當沈硯默默地將蝙蝠島的地形記在心中,準備默默地來,默默地走,然後帶著人手來轟轟烈烈地端了蝙蝠島時,拍賣中場,暫作休息。一陣敲門聲傳入沈硯與玉羅刹的耳中——“來者何人?”玉羅刹皺眉暗中戒備道。


    “玉教主別來無恙。”來人的聲音端是溫雅有禮,然而無論是玉羅刹還是沈硯都已認出了來人的身份——蝙蝠公子,原隨雲!


    玉羅刹是因為之前綁架沈雁那次便是原隨雲拜托的,對麵相談過的人玉羅刹自然不會那麽快忘記他的聲音。而沈硯則是看出來的——一身錦衣華服,雙目無神顯然看不到東西,身後還有丁楓與一名被縫住了雙眼的少女隨侍,這般明顯的特征沈硯自然心中明了。


    沈硯的“目光”掠過少女被縫住的眼睛不由微微抿了抿唇,正是花季的少女卻因為人的私欲而失去了再見到光明的機會,果然,原隨雲死不足惜!


    正當沈硯打量著原隨雲時,玉羅刹與原隨雲也並未沉默,二人宛如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一通寒暄,不多時便聽原隨雲話鋒一轉,問道:“玉教主不打算介紹一下與您同來的二位俠士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二位便是如今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沈家兄妹吧?”


    “正是。”玉羅刹笑眯眯地等著看沈硯與原隨雲兩隻狐狸鬥法:“人我可是為您請來了,蝙蝠公子可莫忘了答應過的酬金。”


    “自然!”原隨雲痛快地應道:“丁楓,去為玉教主取黃金萬兩送至船上!若是在下能得到在下想要的,自然日後我蝙蝠島還將再無條件的幫助玉教主謀求一件事物,至於想要什麽,玉教主也可趁這個時間好好想上一想。”


    玉羅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經過多日相處他如何不知沈硯脾性,這個人最是剛正不阿,雖並不像尋常正道人士一般看見魔教妖人便喊打喊殺,但若是有誰敢當著他的麵作惡,那就要小心那根神出鬼沒的打狗棒了——連他都躲不開的棒打狗頭,看來這位蝙蝠公子的下場恐怕不容樂觀咯~


    無論沈硯還是沈雁,可都不是什麽易與的人物。


    原隨雲也並未在意玉羅刹的反應,反是向沈硯執禮道:“冒昧來訪還望沈公子,沈姑娘見諒。”


    看著原隨雲那明知道旁人看不見仍做得滴水不漏令人如沐春風般的禮儀,沈硯心中隻覺萬分諷刺,就連在蝙蝠島都不忘維持眾人眼中溫和有禮的形象,這是活得有多累啊?


    隻可惜,再美好的皮相也不過是皮相罷了。沈硯心中長歎一聲,毫不客氣地直言道:“我聞玉教主說你在尋我兄妹二人,如今我們也來了,不知公子可否解釋一下為何要‘尋’我二人?”


    沈硯的語氣絕稱不上好,尤其在尋字上還專門加重了語氣,畢竟在場之人也都清楚,若非沈硯兄妹二人實力不俗,那麽今日沈硯二人絕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坐在這裏的。


    但玉羅刹和原隨雲又豈是那般臉皮薄的人,任沈硯語氣再怎麽嘲諷玉羅刹仿若未聞,原隨雲笑容依舊:“沈公子說笑了,我們之間或許有什麽誤會,在下此次請沈姑娘前來不過是聽聞沈姑娘醫術高超,想請沈姑娘為在下診治一二罷了。”


    說著不待沈硯回答,原隨雲便再次開口道:“當然,為表達在下的歉意沈姑娘如有任何需要都可提出來,但凡在下能夠辦得到的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若是以沈姑娘的醫術也沒有辦法……在下也不強求,沈姑娘隨意去留皆可。”


    原隨雲這話說的極為敞亮,但沈硯心中卻是冷笑不止,他若是威脅他他說不定還信了,但他這般好言好語……他信了他的邪喲!無論能不能治好,他要是什麽都不做放他們好好地走出蝙蝠島,那才是見了鬼呢!


    沈硯心下冷笑,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換到沈雁身上,掩唇輕笑:“原公子說的哪裏話?能為你效勞,哪裏用得上什麽報酬?”


    話音落,黑暗之中一片寂靜。便是玉羅刹也不由打了個寒噤,好像,似乎,大概……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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