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既然給出了承諾,文秋的問題自然也就不是問題了。


    高階陰陽術中連逆轉生死的秘術都有,更何況文秋還沒有死呢。不過,縱是康雪燭已然發下了誓言,沈硯最後還是不免多費了一些手腳為這份誓言又添了一份保障——他在詢問過文秋的意見後,用秘術使康雪燭與文秋共享生命,同生共死。


    術成,文秋當即便百病全消,看得孫思邈連連驚歎。


    東方宇軒本就出身東海,雖然他與康雪燭並無深厚的交情,但見得文秋病體康複、康雪燭重振精神,他也是高興不已,硬是拉著沈硯幾人在三星望月崖頂擺下酒席,一邊賞星河萬裏,一邊觀歌舞曼妙。便連一向不喜飲酒的孫思邈,也被帶動地多喝了兩杯,可謂是賓主盡歡。


    但這份喜悅的氛圍隻持續到了第二日一早。因為宿醉而有些頭疼的沈硯在聽到敲門聲後罕見地沒有戴帷帽便打開了門,但這一開門,他便被阿拉木曲比的驚呼聲嚇醒了酒:“道長!你的頭發怎麽了?!”


    沈硯聞言一低頭,隻見他的鬢角發梢不知何時竟已染上了霜白,沈硯不由一愣,隨即一掌拍在了阿拉木曲比頭上阻止了他大呼小叫的舉動:“莫慌,無事。”


    不過雖然嘴上這麽安撫著阿拉木曲比,沈硯也忍不住立刻向係統詢問這番變化的原因——原來無論是逆轉生死還是為文秋改命都是逆天之舉,以陰陽術的規則都會折損他這個施術者的壽命,隻不過有係統在他可以用認可值來代替壽命罷了。而且他將文秋與康雪燭的性命聯係在一起所付出的代價其實是比逆轉生死還要大的。


    因為逆轉生死改變的不過是文秋一人的命運,而他如今所為卻是用康雪燭的命續了文秋的命,真要算起來,他這種做法絕對是要折損陰德的。所以術法造成的反噬也愈加強烈,而係統雖然用認可值為他抵掉了代價,可像頭發變白這種對身體並沒有實際傷害的“副作用”係統是默認不會去浪費認可值的。


    “請問是否消耗積分回溯人物形象?”


    沈硯略一思索,卻是在心中否認道:“否,係統,我可以設定我的人物形象嗎?”


    知道外形的改變對自己並無實際傷害後沈硯便放下了心,同時開始思考起了其他的問題——他的這具身體其實是係統為他捏造的,其創造過程和遊戲中的人物賬號建立大同小異,按理來說他應該是能夠根據自己的意願改動自己的形象的,而係統的回答也給了他認可——“宿主可在係統提供的身體模板上進行調整度低於百分之十的調整。”


    “那能幫我把頭發設定成白的嗎?可以慢慢來,不用急,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完全變白就可以了。”沈硯之前就了解過了,他如果脫離這個世界,他的這具身體是會留存下來的,而且是毫無生命體征的那種。就算他日後找個在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也難免會被人發現自己的“遺體”,到那時那些關心他的人要有多傷心啊!


    更何況那種“死亡”方式一點都不符合他的身份。所以沈硯早就想為自己設計一個死局了,而這次的事情也給了他靈感——他是天上的仙君,總是要回去的,之前他在李隆基麵前演了一出逆天白骨的戲碼,可是如果說那般血腥的場麵過後對他毫無影響那顯然不現實。


    此次錯有錯著,倒不如假借白發之名說自己在凡間可以停留的時日已經不多了,待到他發絲盡白之日,便是他回返天上之時。嗯,還可以再加個設定,比如側麵幹涉無事,但如果直接出手逆轉天命便會加快他白發的速度,使他回返天上的時間提前……


    沈硯一瞬間腦洞大開,不過阿拉木曲比回神的這段時間,他便已經和係統一起編織好了一段新設定,而且還得到了係統的支持。不過,沈硯瞥了一眼自己再次縮水的認可值忍不住輕歎一聲,強迫自己轉開視線,對阿拉木曲比微微一笑,再次安撫道:“貧道無事。”


    沈硯少有的微笑頓時便看呆了阿拉木曲比,不過沈硯還是低估了阿拉木曲比那一嗓子的威力,不等他回身將帷帽取來戴上,便見拓跋思南、東方宇軒、康雪燭等人都圍了過來,便連孫思邈竟也被驚動了。


    一看到沈硯染霜的鬢發,孫思邈忍不住驚呼道:“你這是怎麽了?怎生一夜之間便傷了根本?”


    沈硯無奈解釋道:“孫聖此言謬矣,貧道此身怎能與常人一概而論?”


    “便是仙長自蓮中而生也斷無一夜白頭的道理!”東方宇軒不認同地皺眉道。他身為萬花穀的穀主對這些消息總是更重視些,早在沈硯與天策、藏劍一同剿滅十二連環塢與寇島之時東方宇軒便已查過他的底細了。那時正逢沈硯與李隆基第二次密談後,沈硯決定登上台前,因此東方宇軒沒花多少功夫便查到了沈硯的來曆。


    對於沈硯,有所了解的眾人對他的身份都有所猜測,而在東方宇軒這般說法後,沈硯仙人的身份算是在在場眾人心中坐實了。可就算沈硯是仙人眾人心中也都有數,既然沈硯出現在人前時並非鶴發童顏的模樣,便證明黑發才是常態。可如今他一夜之間鬢染霜雪,便是他自己說這與昨日施展那番神奇的術法無關恐怕也沒有人信了吧。


    便是沈硯再三強調自己並無大礙,單看文秋與康雪燭一副自責內疚的神色便知道他們絕對沒有將沈硯的解釋聽進心裏。


    沈硯也是心累,人為什麽總是喜歡撿鍋背呢?看著文秋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沈硯索性“坦誠相待”,將一切和盤托出道:“你們不必內疚,昨日之法最多隻能算誘因而已。此前貧道在長安便曾為陛下卜過一卦國運,禍根早已埋下,便不是今日,這頭發總是要白的。”


    東方宇軒顯然也打聽到了沈硯麵聖的消息,同時也猜到了沈硯與新法之間的關係,此時聽到他親口承認,他眼中神色閃爍了幾下,也不免歎道:“生測帝王,亡斷國運。古語誠不欺人,竟連仙長您也逃不出此劫?”


    沈硯抬眸淡漠地望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天理循環,自有定數,妄圖與天爭命,自要付得起代價。”眼看著就連拓跋思南那般鐵骨錚錚的漢子也因他這兩句話而隱隱動容,沈硯也不想將自己捧得太高,連忙轉開話鋒:“不過你們也不必為貧道憂心,但此身壽盡,貧道自歸來處。本來蒙蔽天機偷入輪回便不得長久,如今也不過是早些回去罷了。”


    雖然沈硯這般解釋,可場中的氣氛依舊有些沉凝,固然凡世的懲罰隻是使他早些離開,可是回去之後呢?如果說天道不會再給予他其他的懲罰這話說出來恐怕連沈硯自己都不信!沈硯自然知道眾人擔憂的目光是在憂心什麽,但他也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誰讓他連身份都是假的,什麽返回天上,不過是跑路去其他世界罷了!


    沈硯越是不言語,眾人心中便越是擔憂,但最後還是東方宇軒理智地轉移了話題:“早就聽聞仙長博古通今,能得仙長蒞臨是我萬花的福分,仙長何不開壇講道,也叫我穀中弟子得聞真言?”


    沈硯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了下來,不過卻也補充道:“並非講道,而是論道。醫工百家貧道不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縱有眼界也不過紙上談兵,望拋磚引玉對諸位能有所幫助罷了。”客套罷,沈硯又轉向孫思邈問道:“孫老可曾接到朝中傳書?”上次與李隆基密探,他們可是商定了不少事情,看東方宇軒對他的了解,想必李隆基那邊的計劃也都已經鋪展開了。


    孫思邈點頭道:“道長可是指長安醫館之事?陛下給出的條件確實優越,但老朽在萬花也不錯,在哪裏治病救人不是救?況且長安浮華,老朽怕下麵的弟子迷了眼睛,正準備拒了呢。”


    沈硯不由一愣:“陛下沒跟您提起醫學院之事?”


    “醫學院?”孫思邈略一思索,恍然道:“哦,此事信中卻有提及,不過……老朽在萬花穀中亦可傳道授業,何必去長安蹚那渾水呢?”孫思邈說著連連搖頭。


    沈硯無奈之餘也隻得偷偷地透露出了一二計劃:“孫老您誤會了,醫學院與收徒是不同的。況且這長安醫學院之後陛下還將成立長安醫藥研究所,到時,將廣邀天下名醫,共診天下疑難雜症,共研世間百草之效。還將為您等著書立傳以傳後人,您當真不動心?”


    孫思邈聞言也不由遲疑了,說實話,無論是醫學院還是著書立傳都不足以打動他,畢竟他在萬花也已廣開山門,手中也正在編寫《備急千金要方》,但沈硯口中那個聞所未聞的長安醫藥研究所卻是讓他心動了。


    世間但凡於某一道走到了極致的高手,誰不渴望有幾位旗鼓相當的對手?誰不想有新的挑戰?當初沈硯與葉英將他擄回藏劍,要說一點怨言都沒有那絕對是假的,畢竟他穀中的病人就不是病人了?哪有什麽都不安排轉身就走的道理?


    但是之後與盛神針、卓怯病的相遇卻是令他心中鬱氣盡掃。能與這兩位當世大醫切磋交流,對他而言可勝十年閉門造車啊!若真有這麽一個地方可以盡集天下神醫,並為他們著書立傳將他們的醫藥典籍流傳後世,那對他們這些醫者而言,與人間仙境無異啊!


    孫思邈沉思許久,卻仍是下不定主意:“老朽再想想,再想想……”


    沈硯也不逼迫,畢竟這種事情講究的是一個心甘情願,既然孫思邈要想想,那便想想吧。反正隨著新政新規的推行,當醫學院成了氣候,孫思邈遲早是會動心的。


    不過孫思邈的遲疑也讓沈硯發現了之前的計劃的一些弊病——將所有的重要機構盡歸長安確實便於管理,但同樣不利於收攏人才與地方的發展,看來他還需要再去一封信與李隆基好生商議一下才是。


    沈硯心中一邊琢磨著這件事,一邊對東方宇軒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貧道一人之力終有不及之處,東方穀主不妨廣邀萬花雅士,不日盡聚晴晝海,眾人一同賞花觀景,論道百家,不定還可觸類旁通,令諸位皆有所得。”


    東方宇軒喜不自勝:“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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