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雪燭,何等人也?


    或許沈硯會回答:瘋子。


    原世界的網友們會說:人渣!


    可對於如今的萬花穀中的弟子們而言,他是他們所有人敬佩與崇敬的對象。


    “你們可要好好看看,康先生雕琢的貂蟬像,真得宛如貂蟬在世!”為沈硯等人引路的萬花弟子聽聞他們的目的後頓時激動地向他們安利道:“我從未想過一堆沒有生命的泥沙竟然也能塑出如此美人,康先生真不愧是當世雕刻大家啊!”


    “哼!什麽雕刻大家,簡直欺世盜名!這貂蟬像美則美矣,卻全無半分人氣,他雕的到底是人還是神?”沈硯等人還未到落星湖旁邊聽到人群中傳來一聲並不和諧的嗤笑聲。


    沈硯等人定睛望去,隻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人正指著康雪燭的鼻子將他的塑像噴得一無是處。


    “康先生莫要聽他胡說,這小老兒所學雖廣博卻無一精擅,每每穀中有人有所得他都要潑潑涼水,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在不在理。您可切莫理會他!”一旁有萬花弟子勸道。


    “噯!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小老兒怎麽就胡說了?我做不到不代表我看不出問題,我……”那老人氣得跳腳。


    卻不想他話未說完,便聽到一聲巨響,眾人俱是發出一聲驚呼:“康先生!”


    眾人望去,隻見康雪燭竟不知從何處撿來一隻木棒,一下便將剛剛完工的貂蟬像砸得粉碎,隻見他垂著頭看不清神色,隻喃喃道:“他說得對,這像是有問題的……”


    “康先生……”一旁的人感受到康雪燭周身盤桓的低氣壓,忍不住出言喚道。


    康雪燭卻好似沒聽到一般:“毀了也好,毀了也好……不能讓她醒來看到這般次品……”


    “這……”眾人皆是又急又氣,急得是怕康雪燭親手毀了自己的心血氣出個什麽好歹來,氣得是那人這般胡說竟使這樣一尊傳世珍品現世不足一日便如此毀去,實在暴殄天物!眾人一邊七嘴八舌地勸慰康雪燭,一邊連忙差人去請東方宇軒來主持公道,當然也有人想到那引起此事的小老兒,卻不料眾人回過神來再想找他時,他竟然早已逃之夭夭了。


    眾人皆是氣得頓胸垂足。


    唯有沈硯不由露出了一抹沉思之色,那貂蟬像確實極美,便是沈硯見它損毀都不免有些心疼,但那老兒說的也沒錯,比起現代那些彰顯人體之美到了極致的大師之作,康雪燭的這塑像還是缺了三分靈動自然的。不過這藝術層麵的問題自然不是沈硯思考的關鍵,他在想的是——康雪燭口中的這個她會是誰呢?


    事實上從康雪燭方才所塑的貂蟬像便知,那塑像並非日後助康雪燭一舉加入萬花穀的貂蟬拜月,而且,這時間也太早了些。正當沈硯沉吟之時,一抹靈光突然自他腦海中一閃而過——莫非那個她指的是她?!


    沈硯頓時抬頭望向人群中失魂落魄的康雪燭,頓時心中已有計較。


    直到東方宇軒前來將康雪燭帶走,眾人皆是唏噓地散去後拓跋思南方才微微抬起自己頭上的鬥笠,向沈硯詢問道:“如何,可看出些什麽?”


    沈硯點了點頭,邁步向三星望月行去:“尚可一救。”


    “哦?”拓跋思南挑了挑眉並未多言。


    苗淼爾卻是不解地問道:“那麽漂亮的雕像為什麽要砸掉啊?你們中原人真奇怪。而且,我看他雖然心情不好,但似乎也沒病吧?他有什麽需要救的?”


    沈硯並未回答,反是唐無樂少有地沉聲道:“身上沒病不代表心上沒病。”


    阿拉木曲比亦是皺眉道:“他……恐怕不僅僅是心情不好吧。”


    宇晴亦是輕歎:“他對自己太嚴格了。”


    苗淼爾:???你們到底在打什麽啞謎?欺負他們苗疆人沒有中原人那麽多心眼嗎?


    ——————


    三星望月可以說是萬花穀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但沈硯等人一路行來卻並未遇到任何阻礙。不得不說,萬花外緊而內寬,穀中因時常有奇人異士來訪,故而隻要踏過穀外的迷陣與機關,入了穀,便幾乎沒有禁地這一概念。


    沈硯等人雖都麵生,但一路上的萬花弟子雖有些會多打量他們幾眼,卻沒有一個阻攔他們的。不過沈硯對於這種情況也並不奇怪,畢竟這三星望月上本就是醫聖孫思邈的藥廬,他與葉英上次都能深夜闖入直接將藥聖綁……咳咳,請走。更不要說如今青天白日,他們正大光明地上來了,自然沒有人來管他們。


    便如此,沈硯一行人一路行到孫思邈的藥廬前,正看到東方宇軒正在與孫思邈交談,其側康雪燭毫無形象地呆呆地坐在一旁的岩石上發呆,倒是其身側,一道熟悉的身影令沈硯不由感到了意外:“康雪折?”


    “嗯?沈道長!”聽到沈硯的聲音康雪折也不由驚奇地站起身來:“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真是有緣啊!”


    沈硯看看康雪折,又看看康雪燭,再想起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頓時了然:“確實有緣,我們連目的都是相同的。”


    “哦?”康雪折頓時來了興致:“沈道長連我的目的都猜得到?”


    沈硯也不賣關子,隻將目光轉向康雪燭,輕歎道:“你逼他來萬花穀,也是為了請醫聖醫治文秋吧。”


    縱是提及文秋令他失落了一秒,但他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歎不已:“沈道長果真厲害,連這都猜出來了!”


    孫思邈聽到沈硯的聲音也已認出了他,不由輕笑道:“這可不是猜出來的,恐怕以純陽道長的本事,隻需看令弟一眼便已看出了因果吧。”


    沈硯連忙垂首:“孫老說笑了,上次多有冒犯,還未向您告罪。”


    孫思邈混不在意地連連擺手:“無事無事,救人如救火,你做得對。隻是下次切莫再這般闖進來了,老朽險些將你們當作賊人了。哦,說起這個,葉家姑娘的情況已是穩住了,不過,這絕脈之體老朽也沒有好辦法,倒是盛神針的針術比老朽的藥管用。老朽也就先回來,不在藏劍獻醜了。”


    “孫老說笑了,您三位對她母女二人皆是救命之恩,焉能不謝?倒是我與葉兄不告而別未能向三位告罪,著實慚愧。”雖說孫思邈說他自己沒能起到多大作用,可沈硯心中豈能沒數?當時那種情況,少了哪一位葉婧衣與葉母二人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險。所以說該謝的,還是要謝!


    東方宇軒這時插嘴道:“純陽道長可莫要再謝了,您再這麽謝下去孫聖就該趕您出穀了。久聞純陽道長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啊。”


    沈硯還禮客套道:“東方穀主客氣了,萬花之中能人輩出,今日得入,應是貧道的榮幸才是。”


    東方宇軒自然有意結交沈硯,可康雪折卻是忍不住了:“好了好了,那些話日後再講,沈道長,你既然已經知道文秋的情況了,那你特意前來,可是有什麽辦法?”東方宇軒笑了笑並未介意康雪折的失禮,畢竟真要論起來,康雪折還是他的長輩呢,更何況他心憂康雪燭與文秋,他自然不會對此有什麽不滿。


    沈硯卻並未急著回答康雪折的問題,隻望向孫思邈詢問道:“孫老可有辦法?”


    孫思邈歎息一聲,隻搖了搖頭,道:“我最多也隻能為她再續十年壽命,而且自此之後她再不能顛簸勞累,憂心傷神,否則必於壽命有損。”說著孫思邈也忍不住瞪了康雪燭一眼:“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怎麽這麽不看重自己的身體,才多大年紀便已有油盡燈枯之相,真是嫌自己命長!”


    “十年?”得到孫思邈的回答的沈硯也不由開始猶豫,他是有辦法救回文秋的,畢竟之前向係統購買的陰陽術雖然沒能派上用場,可並不代表它沒有用啊!陰陽之極者,莫過於生與死也。他如今腦海中所存在的陰陽術中自然涉及逆轉生死的範疇,可是,如非必要,他也並不想動用。


    畢竟,那已經不是人可以涉足的領域了,想要逆轉生死必然付出巨大的代價,即使因為係統的存在他可以用認可值抵債,但他的認可值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隻是,若是他出手那自然一勞永逸,可若是孫思邈出手,雖可穩住康雪燭十年,但十年之後他依舊可能步入歧途。


    而且,人總是會死的,況且文秋一介女流,她總是跟著康雪燭這般顛簸,以她的身體素質總是會死在康雪燭前麵的,當惡魔少了枷鎖……那時的局麵可以預見。沈硯回頭望向一旁失神地望向自己雙手的康雪燭,眾人沉默良久卻聽沈硯突然問道:“你在想什麽?”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他在與誰說話,便聽康雪燭喃喃道:“若是能夠親眼看到人生長的肌理,我是不是就能雕出最完美的雕像?是不是就能將秋兒永遠的留在身邊了?”眾人聞言俱是悚然,但隨即又聽他自己搖頭道:“不行,她會害怕的。她不喜歡我這樣的。”


    雖然康雪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眾人不僅沒有鬆氣反倒俱皆感到背後發寒,什麽叫文秋會害怕?什麽叫她不喜歡?若是沒有做過,如何知道她會不喜歡,如何知道她會害怕?


    然而眾人沒有想到的是,沈硯竟然說:“溯本求真,如何可怖?”康雪燭臉上不由露出了掙紮的神色,但隨即沈硯的下一句話令他再次喪氣下去:“可你若為此傷人身體,害人性命,便是百年之後,入得黃泉,文秋也必不會再見你。”


    康雪燭苦笑:“是啊,她不會願意見我的……她說她會記得所有對她好的人,但她永遠不會記起我……是我忽略了她的,是我的錯,明明此世最美的姝色便在我身旁,我卻不知珍惜……”


    “那,她與本真,君所求為何?”


    “……”康雪燭欲言又止,半晌之後,隨著他攏在袖中的刻刀墜落,清俊的男子捂臉無聲地痛哭著:“秋兒,我要秋兒!”


    沈硯垂眸頷首:“你以文秋起誓,終生不得因雕刻傷人性命。誓成,貧道便救她性命。”


    康雪燭不假思索地跪地起誓:“上蒼為證,我此生此世必不會再生妄念,更不會因追求境界而傷人性命,如有違背……便令我與秋兒生生世世,再不相會!”


    沈硯闔目輕歎:“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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