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龍雨盯著隨手拿出一根玉釵盤起青絲的忱雲釵,心頭疑慮似有所解,已經對其真實身份猜出了七八,隻差一個蓋棺定論。


    姓陳(忱);


    自京城中某個權勢頗高的大族中來;


    身邊有七境大宗師擔當護衛;


    相貌絕色傾城;


    這普天之下,除了那位被淳豐帝視為掌上明珠的毓秀公主,又有何人能擔當得起呢?


    就在這時,有一人自偏門快步跑來,徹底坐實了他的猜想。


    猥瑣師爺吳良辛連滾帶爬跪倒在忱雲釵身前,再無以往的諂媚姿態,恭敬道:“龍淵台,庚字暗棋,吳良辛,參見公主殿下!”


    龍淵台,為當今天子淳豐帝所創,由天子近侍曹紅鵲親掌,乃是當世第一大諜報網,脈絡叢生,暗棋死士遍布天下,手眼通天,各地秘聞不分大小、源源不斷輸送朝廷,由紅鵲揀選機要,第一時間送與淳豐帝親自過目。


    龍淵台中,負責潛藏各處臥底搜集情報之人,稱作暗棋,按照其潛伏之處的重要性,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幹依次排位。


    時至今日,仍無人可知龍淵台暗棋到底有多少人,分布何處,又扮演著什麽樣的身份。


    吳良辛此話一出,除了晏龍雨、獨孤浩蕩和早已知曉其身份的範小純外,公堂內跪倒一片,剛才還曾對其刀兵相向的十幾名衙差頓時汗如雨下,四肢顫抖、脊背發涼。


    忱雲釵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沒有跪下的晏龍雨兩人,視線沒有多做停留,又轉向了跪在她腳下那位其貌不揚的吳良辛,帶著幾分譏諷意味問道:“在此處臥底多年,你給那肖嵐找了多少良家女子?”


    吳良辛身軀猛地一顫,將剛抬起的頭又重新重重磕向地麵,不敢做聲。


    忱雲釵冷笑道:“你是我父皇的人,我又怎會殺你呢!隻是看不慣隨口問問罷了。再者說了,此次設局剿匪,為朝廷清理門戶,可是多虧了你從中周旋,先是坑死了縣丞錢來,再又提前敲打了縣令肖嵐使其引出幕後之人,你可是頭功一件啊!”


    吳良辛汗如雨下,顫聲道:“小人汗顏,愧不敢當。”


    施威過後,忱雲釵輕聲問道:“說吧,這肖嵐背後的靠山到底有多大的背景?”


    吳良辛不敢多言,問什麽便答什麽,“紫竹縣六十裏外的一座山頭,名為枯鬆嶺,嶺上有五名頭領,聚集匪寇上千餘人,聲勢浩大,興安郡七縣中,已有四縣被其用各種手段暗中操控,肖嵐的紫竹縣便是其中之一。”


    晏龍雨對獨孤浩蕩輕聲耳語道:“上千人!要知道,如今的十大宗門裏人數最多的啼鸕關也不過如此了,小小一個山頭,堪比一支私軍了。”


    “不錯,正是如此!”背對著二人的忱雲釵回應道。


    這位絕色公主不再理會跪地不起的吳良辛,而是轉過身來用她那雙足已令男人自慚形穢的漂亮眸子看向晏龍雨,說道:“兩位公子,隨本殿一同去外麵看看吧!”


    晏龍雨這才想到,鳳叔和那慕容老嫗還在外麵收拾那三個突然出現的男女,便拽起了跪在地上的燕歸,和獨孤浩蕩一起跟著走了出去。


    走到公堂之外,偌大的府院內,花鳳舉和慕容老嫗負手而立,誰也不去看誰,先前還擺出一副從天而降的高人風範的枯鬆嶺三名五境頭領卻已經死了兩個。


    那名隻是初入五境的嫵媚女子被不懂憐香惜玉的花鳳舉一劍刺穿胸膛,算是留了個全屍。


    一開始還有些托大的五境中期白發老者,不出兩招便被已是七境大宗師的慕容老嫗一掌拍進了牆裏。


    此刻便隻剩下被老嫗打得吊著一口氣的負劍公子,一臉血汙躺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怕是也活不過今晚了。


    這位剛才還衣袖翩翩的陰柔公子,隻是露了個麵的功夫,現在卻渾身血汙,狼狽不堪,他用其充血的眼睛狠狠盯著緩緩向其走來的忱雲釵,喘著粗氣道:“這江湖果真有趣,抓了半輩子鷹,卻沒想到今日被鷹咬了一口。”


    “臨死之前我不妨告訴你們,我們枯鬆嶺,正有三百多號兄弟朝這紫竹縣趕呢,你們有宗師又如何,還不是走不出這紫竹縣,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這位枯鬆嶺的青年俊彥頭領便一口氣沒上來,一命嗚呼。


    忱雲釵看著腳下屍體,自言自語般輕聲道:“是嗎?那我們再等等看看。”


    地麵微微震顫,一陣轟鳴的馬蹄夾雜著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襲來,越發顯得動人心魄。


    不出半刻,一名身覆虎頭銀袍甲,腰背牛角龍舌弓的威嚴美髯公便出現在了眾人麵前,他單膝跪地,抱拳行禮道:“老將倉周救駕來遲,還望殿下恕罪。”


    “老將軍快快請起。”公主忱雲釵親自彎腰攙扶道。


    這位老將的名號晏龍雨等人可能不知,但經曆過當年“三王之亂”的花鳳舉卻有所耳聞。


    那時,還未稱淳豐帝的太子忱乾一路北上攻打至華州時,這位老將身處雍王麾下,鎮守鶴城,僅憑一口龍舌弓一袋白羽箭立於城頭,便在七日之內射殺了太子帳下的六名將領,還不算傷的殘的那十餘人,鶴城也因為這位老將久攻不下。


    隨後雍王主將王憲章策反,親自抓了雍王投向了太子,雍王勢力土崩瓦解,太子忱乾見老將一手連珠箭使得出神入化,不忍殺之,便派與之要好的王憲章勸其歸降。


    淳豐帝登基後,劃分王朝八軍,老將倉周便隨王憲章一起掌管華州十萬天子親軍—玄武軍,王憲章任統領,老將倉周官至正三品“安”字將軍,任副統領,掌弩陣玄羽營。


    正所謂用人不疑,此次公主出行,淳豐帝便親自下令派老將倉周抽調一千玄甲軍隨行。


    在與公主說過幾句場麵話後,這位威嚴老將便匯報起了戰況,“奉殿下之命,末將率軍駐守紫竹縣外,今日果然有三四百流匪欲侵擾紫竹縣境,末將活捉了四五個匪寇做向導,其餘被盡數誅殺,現在隻等公主一聲令下,末將便可率軍直驅枯鬆嶺,誅盡賊寇餘孽。”


    忱雲釵輕聲問道:“老將軍的一千騎,傷亡如何?”


    倉周答道:“死傷不過八十餘人。”


    “若是本殿今日不涉險引蛇出洞、各個擊破,隻是強攻的話,怕是會死更多……”忱雲釵默默點頭,忽然轉身朝著慕容老嫗說道:“慕容姑姑,你和倉將軍一同去那枯鬆嶺走一趟吧!”


    慕容老嫗有些猶豫。


    忱雲釵看向晏龍雨等人,道:“放心吧!有這幾位公子在,我自然不會出什麽事的,慕容姑姑若是能和倉將軍一同去枯鬆嶺剿滅匪寇殘餘,我武兆將士便能多幾人活著回來,去吧!”


    老將倉周為之動容,謝恩後,轉身毅然走出府衙,親自為公主殿下清點了一百人護衛後,便上馬率眾出縣境而去。


    慕容老嫗猶豫再三,最終也緊隨其後,飛身而去。


    眾人再次走出府衙,來到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


    重新以白紗遮麵的忱雲釵笑道:“晏公子,獨孤公子,今天就委屈諸位和我們兩位弱女子一起在這紫竹縣住一晚上了,今晚過後,你們是走是留,本殿絕不再插手。”


    走在女子身旁的晏龍雨轉身看了眼身後緊跟著的一百凶悍甲士,嘴角抽搐,小聲嘟囔道:“說得跟在和我們商量似的,你看我們敢反抗嗎?”


    這位集容貌與地位於一身的絕世女子沒有回頭,偷偷浣爾一笑。


    在尋找客棧的路上,忱雲釵突然想起許久沒聽到自家範妹妹的聲音,便回眸一撇,卻瞧見自家的範妹妹正像一個跟屁蟲似的小心翼翼地跟在那襲黑衣的身後,興許是獨孤浩蕩在剛才情急之下摟了這姑娘腰肢的緣故,她那臉頰已經泛起了一圈紅暈,卻憨傻不自知。


    少女在心上人麵前的嬌憨之態,被其展現得淋漓盡致。


    忱雲釵眼神流轉看向若無其事的晏龍雨,故意道:“我家妹妹再怎麽說也是京城第一才女,怎麽在你那同伴麵前卻變成了個呆傻癡女子?”


    晏龍雨立刻懂了她的意思,笑而不語,摟起身旁燕歸,看向獨孤浩蕩。


    知道姑娘一直跟著自己,卻由著她跟著自己的獨孤浩蕩頓時紅了臉,他不善言辭卻並不木訥,知道自家兄弟和那位武兆公主在給自己製造機會,便尷尬轉過身去,看向那位麵露憨相的範小娘子。


    有些人,注定隻看一眼便今生難忘。


    兩人相對而立,皆知對方心思,卻不知當下如何是好。


    獨孤浩蕩明知故問道:“你,你是京城第一,才女?”


    範小純羞澀道:“嗯,《國色天香圖》中的二十四美人便是早年我隨爹爹四處遊曆時畫的,若是有時間,我可以給你畫一副……當然,我隻是說說,你不答應也行,別細想。”


    “好。”獨孤浩蕩道。


    “我書箱裏有紙筆……”範小純趕忙扭轉身子翻起了她那精巧的書箱。


    忱雲釵趕忙上前阻止這個傻妹妹,氣笑道:“傻妹妹啊,咱們一會再畫啊……”


    晏龍雨帶著燕歸撫額大笑,和女子談情說愛談到這份上,這世間,除了你獨孤浩蕩也是沒誰了!


    公主殿下親自給你機會,你卻不中用啊!


    孤家寡人的花鳳舉抱劍走在所有之後,他看著遠處的這幾個年輕男女,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果真是見色忘叔啊!白養這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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