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光先向況離道:“徒兒,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況離恭敬答道:“都準備好了。”


    淳於光看向曹炟,他此時正站在沈婥的屍體麵前,輕輕地握住了沈婥冰涼的手,“沈婥,你要加油,一定要活過來!”


    安歌見此情景,眼角流下淚來。


    傻瓜!傻瓜!瘋子!全部都是瘋子!她在心裏大聲地喊著。


    “曹炟,救我!救我啊!躪”


    或許是聽到安歌心裏的呐喊,曹炟終於將目光落在安歌的臉上,對上她飽含淚水的眸子,他微微地怔了下。那眸子裏的企求他能夠看懂,那眸子裏的悲傷他也能感受到,她似乎正在向他說,“不要傷害我,救我,救我!”


    他本來就蒼白的麵色更加難看了,卻是硬生生地將目光轉到別處,不再看安歌。


    那一刻,安歌心裏頭的絕望,甚至比被曹煜殺死的那個雨夜更甚。


    ……


    一會兒功夫,香案已經擺起來。


    一場大功法就要開始。


    況離忽然道:“師父,有件事徒兒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您。”


    “有什麽事直說吧,你我師徒二人之間,有什麽不好說的?”


    “前幾天,安姑娘因為卜算錯了敬和皇妃的八字流年,是以破了功,似乎這幾日都沒有辦法恢複過來,以徒兒看,她的靈力似乎已失。”


    “是嗎?你說的可是真的?”


    “徒兒不敢欺瞞師父。”


    淳於光的眸底閃過一抹寒光,卻依舊嗬嗬地笑著,“況離,你大概沒有聽說今天才發生的一件事吧。她昨日在街頭,推演今日那位小郡主何佟之會死,結果今日何佟之真個就死了,這可不像是破功之相啊,相反,功力日盛,否則怎會一語中的?要知道咱們這一行,不輕言生死二相呀!”


    況離聽聞,默默地退倒一邊,淡聲道:“是。”


    淳於光又道:“我知道,同為風水師,你對安姑娘或許有相惜之意,可是怎麽辦呢?想要沈姑娘活過來,必須找一個與她業力差不多的女子,這安陽城內除了安姑娘再無別的女風水師,便是整個邾國隻怕也是獨一份呀,況離,你要明白為師的為難之處。”


    況離又應了聲是,便再也不說話了。


    這一切,安歌都聽在耳裏,看在眼裏,一時間轟然醒悟,是啊,自己既然算準了何佟之的死,又怎會破功?


    想來那日與況離共同推演沈婥八字,乃是況離耍了心眼騙了她。


    不過此刻,她居然覺得況離騙她,是為了她好呢!


    她的目光又堪堪向齊王曹炟看去……


    然而他卻用自己的背對著她……


    或許他不敢麵對她的眼睛。


    安歌心頭悲哀,很想哭,扯了扯唇角,卻浮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安歌此時隻有聽天由命。


    幹脆不再理會他們,也不再哭。


    她不想在傷害自己的人麵前流淚。


    她平靜地看著淳於光做法,淳於光的法術看起來非常詭異,整個人的動作拙樸而充滿著神秘的氣息,再加上房內光線的問題,讓安歌幾疑自己是在鬼域。


    而況離和曹炟則做為護法,站在旁邊護衛。


    做法完畢之後,淳於光拿出一隻畫滿各種奇怪紋路的缽,來到了安歌的麵前,拿出一本鋒利的小刀,割向安歌的手腕。寒刀入肉的鋒利的痛,讓安歌忍不住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睛時,便看到自己的血正迅速地流入那個缽中,她猜想,這個缽就是西蠻人在尋找的那個能夠起死回生的缽了。


    她本來向小寶承諾,要把這缽還給他,沒想到她不但做不到這件事,而且要命喪這隻缽。


    忽然又想,若是那日,被西蠻人殺死在燕蒼山該多好?


    要是不要下山,在燕蒼山凍餓而死,固然可悲可憐,卻不似現在這樣痛心……


    她就這麽木然地看著自己的血,注了半缽。


    她的意識漸漸地越來越緩慢,眼前也開始發黑……


    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喝道:“把缽還給我們!”


    聲音有點熟,但她卻已經無力想起來,是誰的聲音……


    ……


    安歌以為自己會死,血流盡了,人自然會死。


    但她卻又活了過來。


    有時候她想,難道自己是貓,有九命?


    到底有沒有九命,她可不敢試,隻記得活過來的那一刻,她沒有欣喜,隻有沉重還莫名的悲傷、仇恨。


    難解的怨憤,使她的目光乍然變得很冷。


    所以小寶發現她醒來的喜悅,被震愕所代替,“你,你幹麽這樣看著我?”


    小寶說著,竟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兩步,想要躲開她的視線。


    這時候,方娜過來了,馬上


    從腰間拔出自己的彎刀,逼在安歌的頸上,“你真是不識好歹,若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現在已經死了!


    安歌當然記得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眼睛眨了眨,向方娜道:“謝謝你們救了我。”


    大概為了表示自己的無害,安歌甚至努力露出一個笑容。


    方娜收了彎刀,卻道:“你不要再笑了,你的眼睛裏一點笑意都沒有,你這樣虛偽的人,我不喜歡。反正你此刻也沒有力氣對我們做什麽,我們救你是因為小寶一定要救你,否則就憑你在燕蒼山所做的事,我們就可以立刻殺了你。”


    安歌坐了起來,雖然身體沉重,但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受,手腕上的傷口也已經被包紮好了。


    一眼看到小寶手裏的那隻缽,她又笑道:“東西找回來了就好。”


    方娜嗯了聲,“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不能在安陽城久留,否則那位齊王和淳於光定會找來。我們的人都已經提前走了,若不是小寶一定要留下來等你醒來,我們也走了。現在你既然醒了,就自己照顧自己吧。”


    說著她牽住了小寶的手,“小寶,我們走。”


    小寶對於安歌倒是有些依依不舍,滿眸子裏都是擔憂,“安歌,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們還會有機會見麵的,那天在燕蒼山的事,我不怪你,反而很佩服你,安歌,你真的要照顧好自己啊!”


    若是以前,安歌定要被這個少年感動的熱淚盈眶,現在她卻隻是微笑著點點頭,“放心吧,我會好好的。”


    方娜把一塊頭巾纏在小寶的頭上,算是粗略的掩去了大部分的麵容,接著門關閉了,傳出二人下樓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安歌靠在榻上,冰冷淡然地看向窗外。


    天氣,陰沉。


    ……


    後來,安歌大概知道了那天發生的事。


    其實西蠻人方濟兄妹早已經尋到了安陽城,但是介於曹炟是王爺的身份,他們並沒有輕舉妄動,直到後來曹炟抓了安歌,他們悄悄地跟在後麵,隨著曹炟到了淳於光處。


    方濟兄妹對於作戰相當精通,當日為了衝進秘室,把個淳於府鬧得雞飛狗跳,一片狼籍,不管怎麽樣,他們最後成功了。他們奪回了自己的缽,是小寶看到奄奄一息的安歌躺在窄床上,非要救她,否則就不走,方濟兄妹沒辦法,順便救了安歌出來。


    獲救後的安歌,漸漸地意識到,她是不能承接有關沈婥的一切的,比如沈婥的恨,沈婥的愛。她既然已經變成了安歌,就是一個重新的自己,在所有人的眼中,她不過是一個來自於安平郡的外室之女,沒有人會因為她擁有沈婥的靈魂,而對於有絲毫的尊敬憐憫之心。


    安歌沒有立刻離開客棧,而是在客棧養了四五天,才走出來。


    這時候才發現,這家客棧竟是曾經住的龍鳳客棧。


    想了想,與這龍鳳客棧倒也頗為有緣。


    她去衣裳店裏買了新衣裳,又去玉鐲店裏買了一隻漂亮的碧玉鐲子戴在手腕之上,剛好掩去淳於光為了取血而割出來的傷口。又買了胭脂水粉,為自己的臉上擦了些胭脂,顯得沒有那麽蒼白,甚至還略微地描了下眉毛,才發現自己化妝的手藝還不錯,這樣一來氣色好多了,鏡中的自己居然頗為好看。


    之後,她也不租轎子,就那麽悠哉遊哉地回到靜園。


    遠遠地就看到了曹炟,他站在那裏,似乎已經等了很久。看到安歌不但回來,而且麵帶微笑,氣色也好到不行,人也精神的好像剛剛睡了個飽覺出來,他倒一時愣住了。


    他這幾日,想了很多,想到西蠻人會不會殺了安歌?或者是就算不殺,安歌必也非常恨他,他回來的定會非常狼狽。


    沒想到她現在的樣子,倒像是剛出門溜了一會兒彎,就又回來了。


    “齊王殿下,好巧,在這裏遇到你。”安歌笑著打招呼。


    “安姑娘,你——回來了。”曹炟的聲音喑啞。


    安歌點點頭,“嗯,回來了。”


    她向台階上走去,“齊王殿下要進來坐坐嗎?我可藏了些好茶,原也是想著等你來了同你一起品茶的,現下正好你來了,倒也是機會難得。”


    曹炟猶豫了下,默默地跟著她進了院子。


    院子裏的丫頭小廝經過安歌的調教,現在也懂事得緊,上了茶後就退下了,安歌自行用小暖爐烹著茶,淡淡的茶香漸漸地四溢,氤氳的霧氣中,安歌的臉似乎變得有些模糊。


    須臾,安歌將一杯茶遞給曹炟。


    曹炟接了過來,道:“那天,謝謝你。”


    安歌原本給自己倒茶,這時手微微地頓了下,“你說謝謝我?想必,淳於光竟是成功喚醒了沈姑娘?”


    曹炟微微地點了點頭。


    安歌哧地笑出聲來,她不知道淳於光在玩什麽把戲,可是安歌知道,沈婥隻有一個,沈婥就藏在安歌的身體裏,她不可能分裂出另外一個她,也不可能再去藏在別人的身體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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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她知道此時說什麽也沒用的,隻道:“怪不得你那麽輕易地放過了方濟兄妹,原來是因為那日的大功法雖然遭到破壞,卻依舊成功了。那缽果然神奇。”


    曹炟似乎看出她的譏誚,道:“我知道這次是對不住你,我……”


    “齊王殿下,沒有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我這幾天能夠好好的養傷,沒有被誰打擾,想來是因為我沒有成為殺人犯。


    想必,是您在這期間替我解決掉了姬五小姐與何佟之給我造成的麻煩。唉,何小姐才是死得真冤呢,至於我和你之間,原本就是交易,當時我沒有同意這筆交易,現在雖然已經是事後,但我還是想告訴齊王殿下,現在我是同意的。所以我們的交易成功了,我們各自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曹炟實在沒有想到,安歌居然如此豁達,好半晌才道:“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


    “我說了,不必客氣。不過交易既然結束,我以後也不想與齊王殿下再有別的什麽交易了,從此以後還請王爺走王爺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之間以前的恩怨也算是一筆勾銷了,喝完這杯茶,王爺您就走吧,以後沒事別來靜園了,畢竟我是被休之婦,是非多啊!”


    曹炟果然喝盡了這杯中茶,之後,卻又道:“她既然醒了,之前所交待的那件事,可以停止了。”


    “停止不停止是我自個的事,我現在對真龍天子之事很有興趣。”


    “你是在玩火。”


    “怎麽,隻許你的沈婥玩火,卻不許我玩?那我們可以比比看,看誰會玩得更好。”


    “你——”


    曹炟終究沒有再多說什麽,深深地看了眼安歌,又道:“既然你這麽有玩興,我就不阻止你了。但若你遇到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我,看在你救了沈婥的份上,隻要是力所能及,我一定會幫。”


    安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有齊王殿下這句話可真是太好了,安歌可是牢牢記在心裏了。”


    曹炟這才轉身離開。


    安歌看著他的背影遠處,臉上的笑容早已經淡去,眸底都是深不見底的孤寂,如同一片蒼冰的雪原,隻有冰冷寂寥的風。


    第五卷《返魂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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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佟之之死,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事兒,據說喪禮很簡單,白發人送黑發人,又是待字閨中的少女,實在不宜大操大辦。


    安歌也並不刻意去詢問有關她的事,但是幾天的功夫倒也聽了好幾個版本,有說何佟之在街頭逗留的時候被強盜搶進小巷,進行了汙辱,最後被殘忍的殺害;有說何佟之是因為被風水師安歌詛咒,因此才會在那日莫名死去;也有人說,何佟之之死,乃是因為上次花魁大賽,得罪了羅芊芊,因此才……


    而官方給出的答案則是,何佟之在行到老槐巷的時候,遭歹人搶劫,其身邊的丫頭小廝因為膽小怕死,而將何佟之扔在小巷中,最終導致身邊錢財被洗劫一空,並被歹人刺傷身亡。


    因為她的死必須有人負責,最後找到了那幾個洗劫她的歹人,連同曾經跟在她身邊的丫頭小廝,一起斬了。


    此事就這樣完結了,而百姓的討論,終於也隻是一陣風,起不了什麽大的作用。


    安歌並不是見慣生死,無動於衷之人,但是何佟之之死,的確也沒有翻起她心中的任何漣漪,至於真相到底怎麽樣,她也並不關心。


    休養了數天,手腕上的傷口雖然還是沒有痊愈,卻也不那麽痛了,隻是留了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這一日,卻已經到了過年前兩天,皇上和皇後決定提前舉行家宴,因為年後將有數個將軍將帶領著軍隊攜助大月氏攻打東且彌國,對方的將領烏戈山極其狡猾,性格殘忍,皇帝曹煜對於此仗非常在意,自他登基以來,這是第一次出動軍隊,去攻打一個本來對已國沒有什麽威脅的國家。


    若是曹項在世,就算皇子恪遵照從前的約定被送回到邾國,恐怕他也不會輕易替大月氏出兵,曹項是個極其不好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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