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裏新帝出城祭祖,遇刺客襲擊,皇帝受驚,還折了一個八歲的小皇子,沈驚鴻重傷之餘,擔上了護駕不利的罪名,還在昏迷中就被暴怒的皇帝丟盡了大牢。


    沈驚塵知道,皇帝這是終於沉不住氣了,但如今,他是身負皇命前來大漠,若是沒有接到戒賢就擅自回到安邑,不過是又給了皇帝一個借口,而若是不回去,四哥隻怕,難逃一劫。


    皇帝本就是想趁著他不在安邑,沈家內虛之時削掉沈家,先前他托病讓三哥前來,隻最後沈落微在信中說施醉卿在此,他無論如何也管不住的心,還是來了這大漠。


    雖然這一趟為沈家帶來諸多麻煩,但沈驚塵,不悔。


    沈家有此一劫,早已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


    龍門客棧中,沈驚塵提筆寫了一封信,將信折好交給明雲,“明雲,你且先回安邑,將此信交給太叔公,太叔公看了信,定然知道該如何做。”


    “是,爵爺。”,明雲收好信。


    沈落微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六叔。”


    沈驚塵看了她一眼,對於她的無禮並未出言怪罪。


    “我隻想知道,六叔分明沒有敗,為何要放著我父親和哥哥的仇不報,放過伊和和那妖人?”,她言語之間滿是憤懣。


    沈驚塵對明雲道:“明雲,你先下去。”


    明雲揣著信恭敬地退了下去,沈驚塵撩了袍子坐在桌旁,淡淡的扯起嘴角,嘲諷不已,“你認為如今的沈家,還有力氣再與大夏國的兩大權貴相鬥?”


    沈落微一愣,隨即道:“那又如何,殺人償命,就算賠上我的命,我也要報仇——”


    “落微,你是沈家子弟,就該記得沈家的祖訓。”,沈驚塵沉沉的目光似冬日裏結滿碎冰的湖水,“沈家子弟可以死,但沈家,絕不可以亡,你父親的死我要盡很大的責任,報仇之事,來日方長,如今迫在眉睫的,是整個沈家的安危,而不是你個人的恩怨情仇。”


    沈驚塵表情嚴肅,沈落微不由得小心問道:“沈家怎麽了?”


    沈驚塵沉默不語,渾身都是壓抑晦暗的氣息,幾乎讓站在一旁的沈落微窒息。


    沈落微不敢再問下去,她抿了抿唇,小聲道:“父親和哥哥的屍骨已送回了安邑,我要回安邑為他們守孝……”,她低聲地添加了一句,“這個仇,不管六叔報不報,我沈落微,定然要手刃仇人,以慰我亡父亡兄在天之靈——”


    “你現在,不能回安邑。”


    “為什麽?”


    “你四叔重傷入獄,此刻你回去,不但於事無濟,反而是狼入虎口。”,沈驚塵道:“你父親和哥哥的後事,我定然會讓人好好操辦,先留在大漠吧。”


    沈落微咬著牙,她隱隱的有不好的預感,“六叔,沈家到底出了什麽事?四叔為什麽會重傷在牢中?”


    “這些事,你女兒家不必過問,安安分分在大漠呆幾日,別再出去惹禍端,等戒賢禪師到了大漠,我自會回安邑處理這些事。”,沈驚塵疲倦地揮了揮手,“天晚了,下去歇著吧。”


    “是,六叔……”,沈落微垂著頭,唯唯諾諾地離開了房間。


    初一端著藥走了進來,沈驚塵掌心撐在桌麵上,那桌子在他的掌下顫顫巍巍,而沈驚塵的身體,也有些不穩。


    “爵爺,喝了藥,好好休息吧。”


    沈驚塵拿過那碗黑不見底的藥,那苦澀難聞的藥味盤桓在他的鼻翼下,他皺了皺眉,接過碗仰起頭。


    “初一。”,沈驚塵喝完藥擱下碗。


    初一垂著頭,沈驚塵淡淡道:“你若不想呆在我身邊,我會為你尋個好人家……”


    “爵爺,不要趕初一走……”,初一驚恐地跪在地上,知道今日在施醉卿麵前的口無遮攔,惹怒了沈驚塵,“爵爺,初一知道錯了,初一往後不敢再亂說話了,爵爺,千萬不要趕初一走……”


    “初一,我希望這件事,她永遠不要知道。”,他輕輕道,那幽幽涼涼的語氣,似大雪漫浸透而過,響在室內,將那跳躍的燭火壓得抬不起頭,“不管我活著還是死了,我隻希望她能一直都是大夏國最尊貴的九千歲,而不是背負我死亡的內疚,一生難安。”


    “是,爵爺,初一明白了。”,可初一心中卻不作如是想——施醉卿,她會內疚麽,那個沒有心的女人,哪裏來的內疚?


    看到初一的不甘心,沈驚塵呢喃道:“初一,你不懂她。”


    不懂施醉卿的人,才會恨她怨她。


    初一從未見過那個在古月國忍辱負重,倔強冷漠得讓人心疼的施醉卿,她雖然是個小太監,卻從小被蘇直捧在手心裏養大,蘇直親手將她送到古月,那個一直疼愛她的義父對她突然的無情,成為她生命中的一個轉折點,讓她身上那從小生活在皇宮之中最陰暗的一麵破土而出,從而便得陰狠殘忍,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她在古月國遭受的一切,足夠讓她對古月恨之入骨,也足夠讓她對世間所有人無情。


    從她到古月的那一天,沈驚塵就看著她,他看到了她眼裏太多的東西,看見她天真笑容之下的冷笑和刀鋒,他看著她在古月,逐漸成長為城府比海泊更深的女子,他懂她,懂她的驕傲和不甘心,所以,即使她的接近源自於利用,他也心甘情願。


    “初一,她是薄情,可這薄情,隻是因為世人的無情,若有人對她有一份的有情,她必須十倍的感情回報,這才是施醉卿。”


    “初一知道,在爵爺心理,她是最好的。”,初一垂著頭落寞不已。


    沈驚塵淡淡一笑,他蒼白的掌心,撐在跳動的心髒之處,“她在我心理,不是最好的,隻是,唯一的而已……”


    初一端著隻有一隻空碗的托盤走出去,項鈺抬腳走進了房中,“沈六,你沒事吧?”


    沈驚塵除了臉色仍舊有些蒼白,並無異樣,他問道:“項鈺,你帶著金者劍士不遠千裏從東北望角來到大漠,是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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