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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青年跌了臉,哪肯罷休,喊道:“這馬是你的嗎,爺看上了,叫它老實跟爺走。”


    “我的馬,不賣,不送。”喬飛繼續吃麵。


    “嗨嗨嗨,爺看上的東西,還由得你說不給?小的們,揍他,揍到他老實了!”


    麵,繼續吃,撲上來的惡奴滾了一地。


    “好好好大膽子,敢敢敢打爺的人,知知知道爺是誰嗎?反反反天了!”


    喬飛還真好奇了。


    國喪期間,中尉軍巡防更嚴,徐樹林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更是把中尉軍那些老兵油子燒得屁股都要著了,各片各街的痞子全蔫縮窩裏不伸頭了,這貨仗的什麽勢,公然搶奪朝廷命官的馬,看不出他身上穿的官服嗎?喬飛那大腦袋哪裏想到,人家隻看到馬的主人在一個破麵攤吃麵,根本沒注意他這個人。


    “你是誰啊?”喬飛還真問了出來。


    “爺是楊家的人!”


    滾了一地的惡奴又哭又喊,大王與他家主人是嫡表親,敢欺負他家主人,就是對大王不敬,當大卸大塊。


    喬飛繼續吃麵。表親便表親,還嫡,也喊得出口,忽地眼一瞪,咬著筷子。


    楊家,遼州郡的楊家?龍城、雁棲城、鸞城,之外即遼州,遼州與大小胡王的地盤接近,鹽鐵轉運的漕司,分司就在遼州,遼州把著北夏的脈門。北宮詹事府詹事卿董青,是太子新任命的遼州郡守,日前已赴任。楊家,出了一位楊太妃,先王的生母。當今太子的親祖母。


    這個錦衣青年,是楊家的人。


    喬飛繼續吃麵。燕家的人都不敢亂來,楊家的人算個球。片刻又咬住筷子,燕家的人已受太子重用,楊家的人這次回龍城,是不是也會得到重用?太子殿下是個念舊的。


    楊家主仆見喬飛埋頭吃麵,以為他怕了。呼嗬著上前搶馬。見馬烈,掄鞭子要抽。喬飛的鏈子錘飛了出去,準頭很不錯。隻擊飛了鞭子。楊家主仆見不是對手,又見主人格外喜歡那馬,便有小廝撒丫子回家搬救兵。


    喬飛懶得與這紈絝糾纏,用馬鞭點了點錦衣青年。道:“你想要我的馬,讓太子殿下來對我說。太子殿下若是讓我把馬送給你,我當親自送馬上楊家大門。你們走吧。”


    楊家主仆見這在破麵攤吃麵的大個子,開口便把太子抬了出來,也是唬一大跳。有眼尖的小廝看到了喬飛的官服,悄悄拉自家主人的衣袖,呐呐說似乎是朝中四品官。


    錦衣青年很生氣。四品官很了不起嗎,爺想要一匹馬。誰敢不給。


    喬飛:“好啊,你去求太子殿下吧,就說,你想要鐵鷹騎喬飛的戰馬,太子殿下說給,喬某自當遵從。”


    錦衣少年突聽鐵鷹騎,嚇一跳,又聽姓喬,抬起了下巴,鐵鷹騎很了不起嗎,喬,那個犯了謀逆大罪被砍了頭的喬老賊,是你什麽人。


    喬飛捏緊了鏈子錘的鏈子,然後拋出了錘。主幹道以青石鋪路,巷子裏是夯實的土路,一錘落下,整個錘沒入土路。


    大凡紈絝,吃喝嫖賭無不精通,仗勢欺人更是做到極點,真碰上硬茬,隻剩下認慫的份。


    楊家主仆自忖腦袋不夠結實,嘴裏嘟嘟囔囔要去尋太子做主,腳下奔走如風,隻怕跑得慢了錘落自己的頭。


    喬飛收錘,向老朱要第三碗麵。麵還在鍋裏煮著,不遠處罵罵咧咧的吵鬧聲一陣高過一陣,看過去是悅和酒樓的門口,酒樓小廝揪著一人暴打,被打的人拚命掙紮推搡,腳步聲後,一隊中尉軍出現,喝止酒樓小廝,酒樓小廝辯解,那乞丐又髒又臭,得罪用膳的貴人,不打不走。中尉軍見酒樓小廝收了手,也不再多話,列好隊接著巡街。


    為首的人看見樹下的馬,微微一愣,笑道:“喬都尉,放著悅和酒樓不進,吃起老朱家的麵,你可真敢丟鐵鷹騎的臉。”


    喬飛坐著沒動:“喬某不比徐大人有錢。”


    徐樹林笑道:“喬飛,你這話我聽著,怎麽似在抱怨太子殿下虧待了你?”


    喬飛打掉徐樹林伸過來摸他腦袋的手:“攀太子殿下做什麽,誰不知喬某從軍的時候身無分紋,到現在就攢了幾兩金。徐大人親自巡街,這是要把中尉軍燒成焦炭嗎?”


    徐樹林哈哈笑:“別哭窮了,憑你鐵鷹騎都尉的身份,將來一場仗下來,立馬比我有錢。金子會有的,房子會有的,媳婦會有的。”


    老朱煮好了麵,端給喬飛。一雙髒兮兮的手搶在喬飛接碗前,搶走了麵碗,又搶過案上的筷子,吸溜吸溜吃了起來,把徐樹林和喬飛瞧呆了,是那個被悅來酒樓小廝暴打的乞丐,倒不是徐喬兩人護不住一碗麵,而是吃驚於有人敢搶喬飛的口中食,沒聽清這位大個子是鐵鷹騎的人嗎?


    那乞丐真是又髒又臭,鼻青臉腫瞧不出原來的模樣,埋頭吃麵,從徐樹林的角度看,能看見那乞丐眼裏的兩大滴淚,從喬飛的角度看,那乞丐的世界似乎隻剩下牛肉麵。


    徐樹林世家子弟,久居高位,難免有輕微潔癖,乞丐身上的臭味熏得他頭暈,帶著中尉軍匆匆離去,臨走以口形說“風緊扯乎”。喬飛也被熏得夠嗆,放下三十枚銅錢便要走。


    “我還餓。”乞丐忽然說,可能是臉上的傷牽動,說話不是很清楚。


    喬飛回過頭看那乞丐,個子很矮,聽聲音歲數還小,一張臉盡管青腫得不成樣子,還是瞧得出極瘦,幾乎皮包骨頭,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賊兮兮地盯著他,似乎在看一隻肥羊。喬飛不悅了。


    “我還餓,你請我吃頓飽飯,好不好?我,已經幾個月沒吃飽了。”小乞丐說。


    喬飛不覺坐了回去。對老朱說:“有餅嗎,包些餅,包些牛肉。”


    老朱打了個包拿過來。


    喬飛:“太久沒吃飽,一下子吃太飽,肚子會受不了的。這些餅和牛肉就給你了,留著慢慢吃。”


    小乞丐:“總會吃完的,又要餓肚子。你知道肚子餓的滋味嗎?”


    喬飛搖頭。他再不受寵,再沒錢,也是喬家的嫡子。沒淪落到吃不飽飯的地步,倒是聽說虎鯊拉著小鯊野外生存訓練時,小鯊們餓得刨老鼠洞,那才餓多久。想到這兒,喬飛再看小乞丐的眼神。帶上幾許憐憫,解下錢袋遞給小乞丐,道:“不到一貫錢,都給你。把自己收拾收拾,養了傷以後找份小工做,行乞伸手向別人要的。總是不好。”


    小乞丐沒接錢袋,委屈地垂著頭:“做過小工的。沒拿到錢,還被賴了偷東西,你是好人,我到你家做小工好不好,我不要錢,有飯吃就行,我什麽都能做!”


    喬飛怔了怔:“我沒家。”


    小乞丐眨了眨眼:“我也沒家。”


    沒家,沒人關心,孤獨的一個人,喬飛心酸了酸,這世上悲慘的人多了,顧不過來的,打呼哨招過馬來,抓了韁繩,回頭道:“自個兒保重吧。”


    小乞丐奔過來,伸雙臂攔住馬頭:“我給你當馬僮好不好,聽剛才的話,你是個當官的,身邊應該跟著人的,我給你當馬僮,不要錢,有飯吃就行。你是好人,行行好吧。”


    喬飛要撓頭了,怎麽有一種被人纏上不放的感覺呢,瞅著小乞丐瘦骨嶙峋,也是,一個孤兒,一巴掌就倒,欺負不了他,也就欺負不了別個了。可他所在的是鐵鷹騎,不可能像別的軍隊一樣,隨便收個親兵打洗臉水,衝他這副天生挨打的小身板,到哪兒當兵都沒人要。


    小乞丐哀求道:“沒人對我好過,就讓我跟著你吧,真的,我什麽都能做,不要錢,有飯吃就行。”


    這貨餓瘋了吧,隻求有飯吃,拈巴拈巴四兩肉,還什麽都能做,拎得動他那對銅錘嗎。喬飛又覺好笑,耐心道:“我是軍人,鐵鷹騎軍紀森嚴,我帶著你,你也進不了軍營,我的錢都給你了,真的再幫不了你。”


    “你不想幫罷了,也對,我就是個乞兒,憑什麽要你幫我,是我不要臉了,你給我錢,是你心善,一貫錢呢,我又能護住幾天呢,也許還沒到明早就被搶走了,也許因為這一貫錢,別的乞丐打死我了。”小乞丐說著,把錢袋還給喬飛,抱著那一包餅肉慢慢向前走,那幹瘦的背影,倔強,又可憐。


    喬飛想上馬,身子卻重得邁不開步,他窮,還有肉吃有酒喝,他沒家,還有袍澤有營帳,這個骷髏一般的小乞丐,也許明早就橫屍街頭了。罷罷罷,大不了見著太子,腆臉求情收個親兵,不提出身寒苦的唐越,燕明睿和桑強洗個腳腰都不帶彎的。


    “你叫什麽名字?”喬飛問。


    小乞丐大大一震,回過身來。


    “你叫什麽名字?”喬飛再問。


    “甜頭。”小乞丐含含糊糊吐出兩個字。


    喬飛嗆:“你,叫什麽?”


    “甜頭,給你一點甜頭再給你一記拳頭的甜頭。”


    喬飛噎住了,甜頭,這也算名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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