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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慶嬤嬤當即吩咐跟隨的婆子們,“你們去她屋裏搜一搜,然後帶這小賤人去地牢!”話音甫落,紫寧掙紮地叫道:“不要,我阿娘還在病中,你們不能進去!”她心裏擔心林娘,更害怕枕頭下藏的白緞裏衣和折扇被婆子搜到,那樣肯定暴露了恩人的身份。


    婆子們並不理會她,陳婆子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狠狠罵道:“小賤人,死到臨頭了,還敢這麽大聲叫喚,等下讓你嚐一嚐王府的刑罰!”慶嬤嬤跟著冷哼道:“荔姑吩咐了,尋到這賤人,就亂棍子打死吧,省得讓王爺郡主操心。”


    婆子們正要上前拖走紫寧,忽見大院子門口一陣騷動,一個冰冷緩慢的聲音傳來,“你的口氣真大,是想讓我仔細瞧瞧,這府裏是誰說了算不成?”眾人渾身一震,急忙轉頭看去,雙腳不由自主地向兩旁挪動,給來者讓開一條通道。


    許姑姑慢步走進大院子,神情威嚴,麵帶冷笑,身後跟了一個手捧瓷罐的小丫鬟。眾婆子一愣,連忙向後退了幾步,束手低頭,誰也不敢上前去說話。


    許姑姑冷冷的目光環顧一周,走到陳婆子麵前,哼聲說道:“你的年紀大了,記性恐怕也不好了。”


    陳婆子臉上肌肉抽搐兩下,她素來知道,許姑姑是長公主身邊第一得力的人,在王府的地位僅次於主子,這會見她神色不善,早已慌了神,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許姑姑抬手拂去落在衣袖上的粉白花瓣,眼眸不再看一臉慌張的陳婆子,轉過身來朝慶嬤嬤瞥一眼,說道:“這王府裏到底誰是主子,我很想聽嬤嬤說一說。”


    慶嬤嬤一見許姑姑眉間帶著怒氣,早已驚得兩腿發軟,哆嗦著站不起來,一個勁地陪笑道:“王府……當然由王爺和長公主做主,我們這些奴才不敢僭越,單單聽主子的吩咐,盡心辦事罷了。”


    許姑姑冷哼一聲,雙眼掃過她的老臉,說道:“盡心辦事?嬤嬤還記得要辦正經事嗎?這一晌午都在大院子點冊,可選好中意的人了?”目光一轉,瞟到紫寧和綠環身上,見兩人臉上都有紅通通的掌印,不禁蛾眉深蹙,“原來嬤嬤在這裏耍威風,對丫鬟們又打又殺的。剛才不是我的耳朵聽差了,嬤嬤說要將誰亂棍子打死?嬤嬤膽子不小,你當自己是王府的主子嗎!”


    一聲厲喝,嚇得一眾婆子臉色煞白,都目光惶恐,緊閉上嘴,不敢開口亂說。圍觀的奴仆們也暗自咋舌,以前隻聽說長公主身邊的許姑姑性子決斷,想不到是這般厲害,連慶嬤嬤在她麵前都平白矮了一大截。


    眾人猜到許姑姑要拿慶嬤嬤紮筏子,卻不知她意欲何為,心裏都忐忑不安,唯恐連累自己,霎時間滿院子悄然無聲。


    慶嬤嬤急的雙手發抖,連聲辯解道:“這名叫紫寧的丫鬟,就是偷盜郡主衣裳的賊人,跟那闖書房的是一夥。荔姑吩咐下來,這賊人恐怕想對王爺和郡主不利,抓住之後立刻打死,以免日後生禍!”


    許姑姑眉心一抖,緩慢轉臉看慶嬤嬤,目光停了半晌,說道:“長公主治家最嚴,素日對犯錯的奴婢也寬厚,不允許打殺未出嫁的丫鬟,嬤嬤在府中伺候多年,這樣的規矩也不懂嗎?況且荔姑隻是一個掌事姑姑,誰許給她的生殺大權?”


    慶嬤嬤心裏不服氣,低聲說道:“王府的規矩不敢觸犯,隻是紫寧腳底有傷疤,一定是那賊人同夥……”


    未等她說完,許姑姑一甩衣袖,冷聲說道:“你們懷疑紫寧是賊人,我倒要給她作證,這些日子她身上傷重,躺在床上養傷,一刻也未曾離開過屋子。況且郡主的彩藍館在內府深院裏,紫寧是二門外的小丫鬟,又渾身是傷,她怎地能混進內府去?若連她都能隨便進去,你們守二門的婆子們豈不是吃閑飯的,都應該掉腦袋!”


    一聲厲喝嚇得眾婆子魂飛魄散,連聲說道:“許姑放心,二門守得牢著呢,沒有令牌,誰也別想混進內府去,連外麵的蒼蠅也飛不進去一隻。”


    慶嬤嬤也深覺不妙,萬一給紫寧定了罪,恐怕這些守門的婆子都脫不了幹係,連忙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既然許姑這樣說了,那定是一場誤會。剛才這兩個丫鬟不聽管教,我才命人打了幾巴掌,隻嚇唬她們罷了,哪敢真的亂棍子打死,王府的規矩我們一刻也不敢忘記。”


    許姑姑的目光狀似漫不經心,淡淡掠了她一眼,這才緩緩說道:“嬤嬤記得規矩就好,不必我多費唇舌。長公主命我來給紫寧送補藥膏子,你若不小心打殺了她,便自己去回長公主的話。後果如何,你心裏也清楚!”


    四周的婆子們都被許姑姑不怒而威的氣勢鎮住,無人敢出言申辯,眼見慶嬤嬤這樣的老嬤嬤都被搶白訓斥,更何況她們這些人?若不小心得罪了她,就等於是冒犯了長公主。


    前些日子嚴嬤嬤慘死,眾人還心有餘悸,心裏都清楚她怎麽死的。近兩日又趕上華郡王跌下馬受傷,宮裏太後病了,新選的士族官員進京,這些事鬧得王府一團亂,長公主心裏煩躁不已,身上也不大好。這個節骨眼上,誰若觸到她的刀鋒上,就是自己找死了。


    一眾婆子唯唯諾諾,見慶嬤嬤臉色土灰,嘴唇顫抖不已,額上冒了一層油汗,都暗暗心驚,上前跟許姑姑賠笑。陳婆子最會看眼色,見她器重紫寧,親熱地將兩個丫頭拉起來,帶到許姑姑跟前,笑嗬嗬說道:“這兩個是二門外最機靈的,模樣長得也好,誰看著不喜歡,難怪長公主中意。”


    許姑姑不理陳婆子,凝神定睛望著紫寧,片刻之後,方才抿嘴一笑,溫和說道:“你好好養身子,莫要辜負了長公主一番心意。”抬袖拉住紫寧的雙手,暗中在她手上一捏。紫寧會意,連忙行禮說道:“謝長公主恩典,謝姑姑恩典。”


    許姑姑淡笑一下,轉身命小丫鬟將手捧的瓷罐給紫寧,“這是上好的傷藥蜜煉膏子,長公主從宮裏得來的,你拿回屋去,每日用溫水服一勺,身上的傷口很快就愈合。”


    這一番叮囑故意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紫寧心下感激,知道許姑姑幫她爭臉麵,果然婆子們麵麵相覷,再看向紫寧和綠環的眼神也變了。雖然早聽說長公主喜歡紫寧,但畢竟是傳聞,不及親眼所見,今日的事一鬧出來,才知曉原來所傳不虛。


    紫寧連忙謝了恩,將蜜煉膏子收了,綠環喜笑顏開地捧住瓷罐,說道:“寧兒,我幫你把這好東西送回屋去。”腳上蹬嚴了繡花鞋,一陣風似的跑進屋去。


    旁邊圍觀的一眾丫鬟都盯著那瓷罐,又豔羨又嫉妒,再細看紫寧的麵容長相,果真是明豔不凡,這裏無人能及。雖然穿的一套綠衣裳怪異寒磣,但遮掩不住她天生麗質,超出了眾丫鬟多少倍去。


    眾丫鬟也隻能心裏暗歎,心想這樣的俏麗好模樣,長公主偏愛也是應該的,隻是不知她有沒有好造化,讓長公主給她指配一個好人家。


    婆子們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見綠環捧著瓷罐送進屋去,無不悄悄伸舌頭,暗叫好險。此前長公主救送了不少好東西給紫寧,今日看見送來的蜜煉膏子,這樣一個粗使丫鬟,竟得了宮裏的好東西,可見她比眾人知道的還得寵。


    慶嬤嬤臉色十分難看,心想:“幸好沒將這丫頭弄死,這才安然無事。萬一真要鬧出人命,或是少胳膊斷腿,誰也不敢說,會不會變成下一個嚴嬤嬤。”登時又冒了一身冷汗,細風一吹過來,後脊梁上絲絲的透著寒氣。


    紫寧站在院中,跟許姑姑的目光相碰,見她眼中似乎有一種複雜的神色,既疑慮又讚許。頓時想到雨天的事情,不禁臉上微微一紅,連忙低下頭,避開許姑姑的眼神。


    綠環送了瓷罐,從屋裏跑出來,笑吟吟行一個禮,說道:“多謝姑姑。”許姑姑見她臉上猶有淚痕,通紅的巴掌印還在,但一雙眸子清澈無瑕,笑容可掬,模樣討人喜歡。因而點頭,不經意地說道:“你們兩人好生作伴,長公主必不虧待你們。”


    綠環笑著點頭,許姑姑帶著小丫鬟離去,走到大院子門口,轉身說道:“捉賊的事情不該由嬤嬤操心,嬤嬤還是快些點冊子吧,把那些模樣端正的都選上。今日若是耽誤了正事,午後王爺回府問起,嬤嬤知道如何回答!”說著轉頭,大步邁出去門去,很快離開了院子。


    慶嬤嬤不禁打了一個冷顫,緊張了這大半日,一鬆懈下來,渾身都像挨了板子一樣酸痛。


    她頹然地抬手一揮,陳婆子會意,連忙上前說道:“這紫寧和綠環的冊子點過了,嬤嬤還接著點吧?”慶嬤嬤不覺抬頭,細細打量紫寧,這事情當真奇了,一個粗使的小丫鬟,怎樣就得了長公主的恩寵,竟然連許姑姑都親自送藥來。


    心中滿是疑惑,卻又猜測不透,隻暗暗決定,以後要好好留心紫寧才是。


    “嗯!”慶嬤嬤輕哼了一聲,定一定神說道:“接著點,看還有幾個,一並叫出來。”陳婆子一邊看黃紙冊子記錄的名字,一邊扯開嗓子大聲叫喊:“彩兒、小繡、春霞、冬花……”隨後不久,從屋子裏跑出來四個小丫鬟,經婆子逐一查看,驗明了身份年紀之後,也被帶過來跟她們一起。


    最後冊上的名字都點完,婆子們又命丫鬟在慶嬤嬤跟前轉一圈相看,那些丫鬟隻得挪動步子,在原地轉了兩圈,臉上卻早已漲紅了。


    她們不像紫寧一樣膽大妄為,嬤嬤吩咐做什麽,她們就乖乖聽著,十分地順從。


    四周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樹上也爬了幾個頑皮的孩童,見她們轉圈都嘻嘻地笑。眾人忘記了剛才紫寧遭遇的凶險,心裏都琢磨點冊的意圖,看了半晌也不知為何緣故。


    不由得暗暗納悶,看樣子嬤嬤們是來挑選人的,莫不是讓她們進內府跳一跳宴飲舞,當宴舞娘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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